七月十二這天,婉兮還沒有動靜。婉兮便也聽了皇上的話,索性好好兒睡幾天覺,也好養精蓄銳。
永壽宮內外也都做足了防範,不僅小心防備着素來與婉兮有過結的那些人,自己宮內關起門來也格外防備着五妞。
那日玉蕤將與五妞吵了一架,之後又恰好撞見一角藕荷色身影的事兒,當晚便小心與楊氏說了。
玉蕤也是自責不已,“我便是小心防備着五妞,我今日可以保證五妞絕無機會接近主子的吃食;可是我卻因爲五妞而分了神去,沒能防備住那人。”
“便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防得住五妞,卻沒防住旁人。”
楊氏點頭安慰五妞,“這世上最難的,便是防備人心。終究咱們只能是一個心眼兒,而那想要害人的,心思卻是千變萬化。便如五妞是明白擺在咱們眼前的,若有事兒,便也註定不會出在她身上。否則到時候咱們儘管拿住五妞交給皇上,皇上便自然能順藤摸瓜揪出幕後主使之人。”
楊氏含笑拍拍玉蕤的手,“五妞該防,可是反倒不必將過多的心思都放在她身上。”
玉蕤便也一個激靈。
“一葉障目!五妞是明擺在咱們眼前的,咱們若只盯着她,便自然瞧不見旁人了。那旁人自然可躲在她後頭辦事!”
楊氏點頭。
“倒是那藕荷色……依你看,尋常宮裡愛穿藕荷色的,都是誰?”
玉蕤蹙眉,垂下頭去細想。
“藕荷色倒是宮裡常見的服色,尤其年紀輕的幾位貴人、常在什麼的,尋常都穿過。便是忻嬪,當年還沒誕育六公主的時候兒,也曾穿過。”
楊氏微微眯起眼來。
“如此說來,這藕荷色便也與五妞一樣,怕就是人家故意擺在咱們眼前的。若有人趁着五妞分你的神的當兒前來動手腳,她如何要蠢到還穿自己素常穿的服色,然後叫人一眼認出來的?”
玉蕤心下也是恍然大悟,“這必定又是一重障眼法!”
楊氏雖與玉蕤一時分析不出什麼結果來,但是楊氏和玉蕤還是分頭帶人,在七月十三、七月十四兩天,將“天然圖畫”的藥茶膳房,分藥、茶、膳三類,逐一再細細查驗過一遍。
舉凡藥材、茶葉、食材,每日經手的人,甚或盛裝着這些材料、烹煮這些藥茶膳的器皿,楊氏也與玉蕤一件一件仔細查過。
並無問題。
玉蕤這纔鬆下一口氣來,將忙碌之下被汗水溼透的頭髮都撩起來,既疲憊又欣慰地笑,“福晉,興許是奴才想多了。主子吉人天相,咱們裡裡外外防備得也嚴,自不該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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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就在永壽宮上下悄然鬆下一口氣來的當兒,七月十四的晚上,婉兮忽然出了意外。
原本無事,婉兮本來都該就寢了。可是她總歸惦記着即將臨盆的孩子,這便想再下地多走動幾圈兒。守月姥姥和額娘都說,這會子不能懶,得多走動,生的時候才能不叫大人和孩子遭罪。
婉兮伸腳穿鞋,剛站起身來,還沒等邁步,忽然腳底便是劇痛,婉兮忍不住一聲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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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自有了身子之後,穿鞋原本小心。厚底的“寸子鞋”早就不穿了,如今只穿平底鞋。故此按說穿上鞋站起身兒的剎那,不可能站不穩。
玉葉和玉蕤一個攙扶不及,婉兮竟跌坐在地!
這樣的夜晚,楊氏也不在,便是守月姥姥、守月大夫們也沒在身旁。玉葉和玉蕤兩個姑娘家的,都驚得已是手足無措。
婉兮跌倒的瞬間,腦袋裡還是亂的;可是當身子着地,她的心已是登時清明下來。
要當母親的是她,將來要親手護住孩子的也是她自己的責任。
身邊的人,無論是自己身邊的女子、太監,還是額娘、語琴等姐妹們,都終究是旁人……她要承擔起一個母親的責任來,首先還是要學會自己承擔起這一切來。
她垂首望一眼自己。
她冷靜地捉住玉葉的手,短促喝道,“別慌!這便去立即通知守月姥姥,就說我破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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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葉和玉蕤都被婉兮的話驚住,卻也同時被婉兮的鎮定懾住。
婉兮鬆開手,推一把玉葉,“快去知會人。叫玉蕤陪着我!”
玉葉這才轉身就撒腿跑了出去,玉蕤小心扶着婉兮,緊張得滿頭是汗。
“……主子,可要起身,上炕躺下?”
婉兮按住她的手,“我總覺着這時候不能擅動。先坐着吧,終究還是大七月的,地上也不涼。”
玉蕤望住婉兮——這一刻的婉兮已是滿頭汗下,髮絲都被汗水洇溼。
玉蕤的眼淚都快跌出來了,便緊緊握着婉兮的手,輕聲問,“主子,疼了,是麼?”
婉兮大口大口地吸氣,卻努力鎮定地朝玉蕤微笑。
“不怕。這世上哪個當額孃的,沒經歷過這些呢?一世母子緣分,若連這樣的疼都沒疼過的話,豈不是母子的緣分便有些太淺薄了去?”
玉蕤只能用力攥着婉兮的手,真想替婉兮分擔,卻這會子毫無經驗,什麼都分擔不了。
“主子……剛剛究竟怎麼了?趁着守月大夫和守月姥姥們還沒來,主子先給奴才一個示下。”
婉兮悄然轉眸望住自己的鞋。
玉蕤心下一動,忙褪下婉兮的鞋來。伸手進去仔細摸那鞋幫、鞋底。
“別動!”
婉兮忍着劇痛,想要喝止玉蕤,卻還是晚了一步。
玉蕤的手觸到了尖銳的東西,因毫無防備,指尖兒竟被刺出血來!
玉蕤一驚,也顧不得什麼了,兩手生生起了蠻力,竟然將那隻鞋給活活扯開!
——鞋底上,竟聳出一根針尖來!
玉蕤又驚又痛,忍不住落下淚來,“主子是被這針給扎着了,這才受了驚嚇?!”
婉兮點頭,卻已是疼得說不出話來。
玉蕤只得暫且將那隻鞋收到一邊,起身奔到殿門口去,着急地喊,“姥姥們來了沒?御醫來了沒?快些,老天啊,求您老人家千萬保佑主子和小主子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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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在九洲清晏,還沒安置,還在與傅恆進行“晚面”。
這一年來,傅恆身邊多了個人——軍機處新從內閣中書裡選拔來的軍機章京——趙翼。
天子與領班軍機大臣之間的召見,許多重大之事便在這面見之時定奪下來。許多時候,諭旨便要立即擬就。
故此傅恆每日晚面,身邊都要帶軍機章京,或者軍機處擅長文筆的同僚。
從前傅恆最爲倚重的“筆桿子”是汪由敦,只是如今汪由敦另有任用;傅恆便向汪由敦提起了趙翼這個人。
因彼時趙翼曾經在汪由敦幕署,與汪由敦又有師生之誼,故此傅恆向汪由敦問起趙翼來,自是最正常不過。
而汪由敦又極愛重趙翼之才,這便向傅恆大力推薦趙翼。
這一年,軍機處從內閣中書中選拔軍機章京,趙翼順利中選。
趙翼從此便取代了汪由敦,成爲傅恆軍機事務中不可缺少的“筆桿子”。傅恆每日與皇帝晚面,皆由趙翼相陪。一旦有漢文的諭旨、文書需要起草,趙翼能立即伏地便書,每每文不加點、一氣呵成,叫傅恆越發倚重。
今晚君臣兩人正在議事,趙翼伏地握着墨筆等着擬就文書……忽然李玉便衝進來。
身爲太監,是絕不準在皇帝召見大臣的時候,擅自邁進門檻來的。李玉伺候了皇帝三十年,何曾如此不顧莽撞過。
皇帝便自知有事,這便騰地站起身來,只盯着李玉,“可是你令主子有事?”
李玉年歲終究大了,這一惶急,竟是說不出話來。
跪在地上的傅恆,縱然拼命壓抑,卻也無法再藏住臉上、心裡與皇上同出一轍的緊張去。
便連那匍匐在傅恆身後的趙翼,手裡本來握得登緊的墨筆,竟然也一驚之下落地。筆毫杵着地磚,留下一個墨點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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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說不出話來,只能使勁點頭,半晌才用盡全身的力氣吼了出來,“令主子有些不好……皇上,快去!”
皇帝頭也沒回,徑直一個健步便衝出門外去。
傅恆拼了命地在後頭大聲呼喊,“……主子!”
皇帝身影已是到了寢殿大門口,忽地停步回身,眯眼盯住傅恆。
傅恆不知該說什麼,卻不能一聲不吭就叫皇上去了,故此這會子他只能用力向地面叩首。
他想說什麼,他相信皇上明白;可是他自己心下也更清楚,便因有這點子心意,他已是該死!
皇帝心口起伏,深吸一口氣,“朕上島;你,到島上門坊外聽着吧。”
傅恆喉頭一梗,一眨眼,男兒淚已是跌落地上。
若說從前的小九,嬌生慣養又年歲小,還曾經在皇帝面前掉過幾次眼淚的話;大金川之戰後,親身出生入死過的傅小九,已然再不在人前落淚。
可是這一會子……他卻無法自控。
皇帝心下也是不忍,嘆一口氣,“傳你福晉今晚就進宮伺候……朕只能做到此處了!”
皇帝話音未落,人已然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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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內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趙翼自從跟隨傅恆以來,還從未見過傅恆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樣。這會子殿內就剩下了他們兩個,他總不能坐視傅恆如此。
趙翼便將那墨筆給撿起來,用自己的袖子感激將地磚上的墨跡給擦了。然後小心地將毛筆給倒過來,用筆桿一端輕輕捅了捅傅恆。
“……公爺,聽卑職給公爺講個狐祟的故事唄?”
傅恆便是再好脾氣的人,這會子也忍不住凌厲一個回眸,冷冷盯了趙翼一眼。
“雲崧,對不住,這會子我當真沒有這個閒情逸致!”
趙翼卻垂下頭去,眸光靜靜落在地磚上,帶一點執拗,低聲堅持道,“……卑職沒見過有哪個柔弱女子敢往墳圈子裡跑,還面不改色的。她連日暮時分的墳圈子都不怕,自然是一身正氣。便是神鬼,都不敢傷害她的。”
傅恆聽得皺眉,卻隱約感覺到趙翼意有所指,這便回頭定定盯住趙翼。
只是趙翼深深垂着頭,不叫傅恆看見他的神色。
他只自顧繼續道,“……其實她也不是不害怕,可是她還是義無反顧地來了。那是因爲她身邊還帶着小孩子,她想保護他們,故此那一刻她纔是無畏的。”
“那還是旁人的孩子呢,她尚且能做到那般;如今是她自己的孩子——她自然更是無所畏懼、無比強大的。”
傅恆心中一動,終於輕聲問,“……你在說,她?”
當年九兒將趙翼介紹給他,叫他請趙翼進府給福隆安當開蒙先生,後來又經由他,再將趙翼舉薦給了永璜的側福晉去,叫趙翼又當了綿恩阿哥的開蒙先生。傅恆便知道九兒一定曾在何種機緣巧合之下見過趙翼。
此時咬齧他的心,有不短的日子。他數次想要向趙翼追問,可是終究礙着自己的驕傲,最後爺沒問出來。
可是這會子,他隱約聽出,趙翼此時說的便與他與九兒的那場緣分有關。
他有些呆,又有些心潮澎湃。
他知道九兒是那樣的,他一向都知道啊。
趙翼也不敢擡頭,只彷彿自言自語一般說,“……總歸我是從沒見過這樣的女子。我曾以爲那不是人,怕就是狐祟吧。就是我明明窺破過,卻戲耍得我無可奈何的狐祟。”
“這樣精靈、勇敢的女子,必定有的是法子護住她自己和她的孩子去。”
傅恆怔怔呆住,都忘了自己依舊還跪在地上。只覺心魂早已飄遠,多年以前就已經不再屬於自己。
她在哪兒,他的心魂便系在了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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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趕到“天然圖畫”,婉兮已然在五福堂臨產。
皇帝不宜見血光,只能等在門外。
五福堂窗外,就種植着那株被他視爲同庚的玉蘭。他幫不上忙,又不願叫人看出心中的惶急,這便立在玉蘭樹下,伸手扣緊了玉蘭樹。
心中唯有默唸,“……當年,我在窗內讀書,你在窗外靜靜陪我。今日,窗內的人兒正在經歷這樣一番痛楚,你便如當年陪伴我一樣,萬萬守護着她和我們的孩子,雙雙平安。”
身爲天子,這一刻卻也是無力又無助的。她只能瞧見那幾個媽媽裡,不斷進進出出,穿梭於五福堂與守月大夫之間。
守月大夫是男子,不便親自爲內廷主位接生;婉兮身邊兒雖還有兩位經驗豐富的守月姥姥,可是守月姥姥卻也終究要將臨盆整個過程中遇到的情形,都與守月大夫彼此之間商量過。那幾個媽媽裡這便承擔起了橋樑的作用。
皇帝眼睜睜看着那幾個媽媽裡出來與守月大夫傳話,又端了熱水進去……他身爲天子,卻什麼都不能問。
他只能貼近窗櫺,細聽內裡九兒的動靜。
……那個傻丫頭,她怎麼竟然都不肯喊一聲?
那麼疼,喊出來,好歹也能痛快些。
喊出來,便叫他也能感受到她這會子究竟有多疼……
可是她卻不喊——他何嘗不明白,不是她不夠疼,而是她怕他擔心;甚至她早就能猜到,他一定會立在窗外那株玉蘭下,側耳傾聽。故此她才拼命將所有的疼痛都自己承擔下來,只爲了不叫他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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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遲遲地不亮,彷彿這一場夜色,永遠都沒有盡頭。
皇帝從未有這樣地渡時如年。
他終是忍不住,從懷中掏出赤金的西洋懷錶來看。
按着那上頭的西洋終點算法,七月十四已經過去了,這會子已是七月十五的凌晨。
有風從後湖上吹來,吹動這“天然圖畫”小島上的千百杆修竹,擾亂荷塘裡碧波數頃的蓮葉。這些高高低低的竹影蓮葉在夜色裡便顯得幽幽幢幢,宛若鬼影。
皇帝不由得長眸漾出冷意,眸光倏然精芒暴漲,逼退夜色。
他是天子,便是七月十五,便是陰曹地府裡的魑魅魍魎趁着這幽冥之色潛入人世,卻也要受他轄制。
皇帝霍地擡手,伸指入脣,咬破指尖。迅即將那熱血塗在玉蘭樹上,封印在了窗櫺之上。
魑魅魍魎,如何能敵他這天子熱血!
八阿哥永璇同樣出世在七月十五,同樣經歷過這樣一場生死。永璇的腿終究還是落得了那樣的結果……這事兒他便怎麼都不容得再發生在九兒和他們的孩子身上!
那一年的七月十五,爲了能叫永璇順利下生,九兒不惜要用她的血;那麼今日,又是七月十五,他便用他的血來守護她和他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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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赤金西洋懷錶裡,指針滴答地跳動。
寅時(3~5點),五福堂窗內終於傳出一聲啼哭!
皇帝竟是站立不穩,身子向後一個踉蹌,伸臂抱住玉蘭樹,方堪堪穩住身形。
歸雲舢急忙去問媽媽裡,媽媽裡們進內,不久便含笑出來,在皇帝面前跪倒,口稱“恭喜皇上……令主子爲皇上添了一位小公主。母女皆安,還請皇上安心。”
皇帝不知自己此時該是什麼樣的表情,他眼前只晃動着他臨離開九洲清晏時,小九那猝不及防便滴落下來的淚。
他便心下一鬆,一眨眼,便知道自己的面頰也早已不知不覺爬滿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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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婉兮平安誕下女兒,只是血光之氣尚未散去,他依舊不能直接進去探望。
他便盯住了歸雲舢,“……此處都交給你了。”
他一轉身,竟如少年一般,擡步就跑。
晨風輕拂,撩動他的衣袂,那竟是一段翩躚如蓮。
他一路跑回九洲清晏,就在九洲清晏後碼頭上了船,甚至親手一把抓過船伕的長篙,親自來划動小舟。
水天之間,依舊一片夜色茫茫。這個時辰,距離天亮還有好一會子。卻也正是他每天起身的時辰。
他興沖沖地衝破這夜色與晨光難分彼此的幽暗,到“慈雲普護”拜佛。
接着又回碼頭乘船,再赴清淨地、安佑宮磕頭。
之後,再到佛樓、舍衛城拜佛……
從清晨三五點便開始的這一連串的磕頭、拜佛,等完畢之後,水天相接的東方,終於浮起了晨光。
天,亮了。
他立在船頭,獨自於水天之間,靜靜、卻也有點傻傻地,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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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着時辰,西洋懷錶上六點的時候,他便該用早膳了。
等他用完早膳,便又飛快處理了些急等着辦的奏本,然後便立即到蕊珠宮拜佛。
蕊珠宮**奉“保生大帝”等道家神祗。這些神祗皆爲醫者之神,他平素倒是少來,可是今兒爲了九兒,爲了他們的女兒,他要親自來拈香磕頭,感謝他們的保佑。
接下來他又到廣育宮、佛樓、長春園等處拈香拜佛。
之後又到古香齋拜佛。
……凡此種種,從寅時到天光大亮,他竟然將他平素裡常拜、不常拜的神佛,全都拜了一個遍!
李玉老了,皇帝這一路飛奔着各處去拜佛磕頭,李玉跟不上了。便由孫玉清一路陪着皇上。
天色由幽深,到晨光初起,再到天地皆明……孫玉清靜靜地看着皇帝這樣一副大失常態的模樣,心下卻是與天光截然相反——他的心越發墮入黑暗,那夜色越積越深。
——原來終究,在皇上心裡,令妃和她的孩子,纔是這樣的與衆不同。
便如當年孝賢皇后誕下嫡子永琮,皇上該去雩祭,就去齋戒三日,之後一個月都在圓明園裡,並未陪孝賢皇后坐過月子——虧得七阿哥是嫡子,還誕生在四月初八的佛誕日呢!
便如舒妃的十阿哥,皇上更是在舒妃懷胎十月的時候,南巡走了五個月之久!
此時不過是一個公主,竟然就能叫皇上歡喜成了這個模樣……真不敢想象,若令妃生下的是個皇子,那整個後宮的情勢就又會變成了什麼模樣去。
他立在此時的水風裡,只覺得有些冷。身子和心,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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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見着自己的女兒,皇上的七公主,婉兮便顧不得自己疲累,叫姥姥將孩子立時抱到身邊兒,就摟住不肯撒手了。
孩子的天性,自己就在她懷裡拱,尋找**。
這是母子之間的天然相依,哪裡還用什麼引導,七公主自己便一口給含住了。
守月姥姥便是驚呼,“哎喲……都站着幹嘛呢?奶口嬤嬤,還不快將七公主從令主子懷裡接過來?哪兒能叫令主子親自勞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