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葉帶着手套的手拿起那斷裂的骨頭仔細翻看了下,然後就開始整合那些碎骨。她動作不算快,但是一直保持着不疾不徐的沉靜之態。一旁何太醫看着她這般動作,先是把那幾塊大的裂骨對上,然後是一塊塊細碎的骨頭,整個過程持續了將近半個時辰,最後那跟腿骨竟然恢復了九成多。
若非有些碎渣已經不見了蹤影的話,說不得白葉真的能夠把這塊腿骨都對起來。
“竟然……”明崬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看着脫下手套擦汗的白葉,不由露出敬佩之色。這塊被他帶回來的骨頭雖然並非是爲了故意爲難白葉,可是他之所以未曾跟那屠戶再多要一根腿骨,就是爲了讓白葉知難而退。
斷骨再續,聽着神奇,然而若是一個不好,後果可能會更可怕。
如今,見到白葉竟然真的把那斷成兩節,還有不少細碎骨頭的腿骨還原回來,他一時竟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這種碎骨再重新組合實在是太過於耗費精力,白葉坐在一旁歇息了會兒,又喝了杯紅棗茶潤了潤喉嚨,這才略微緩了過來。她抿脣輕笑,道:“小師兄,我這一手如何?”
回答她的卻不是明崬,也不是張遠霖。而是一直沉默着沒有說話的何太醫,何太醫上前仔仔細細地看着那骨頭,發現那些細碎的骨頭竟然沒有一塊能夠看出不服帖的痕跡來。也就是說,白葉準確的把每一塊細碎的骨頭都找到了它應該在的地方。
“只憑這一手,你就足夠讓那些杏林的骨科高手無地自容了。”何太醫緩緩道,直起身子回身深深看了一眼白葉,“你這一手,究竟是跟誰學得?”
白葉起身,看着神色認真的何太醫低聲道:“小時候無聊,就窩在家中翻看爹孃的醫書,這是跟着書上學的。”她仔細想了想才道:“當初在薛家老宅的時候,恰好莊子裡一個小孩子的腿摔斷了,我也曾經給他對過裂骨……”
這件事情倒不是白葉信口開河,而是確有其事。何太醫神色古怪地看着白葉,許久才嘆息一聲道:“這世間,真有人天賦如同你這般,實在是讓人羨慕。”
白葉有些心虛,她雖然未曾佔據旁人的功勞。然而,她有着這麼一手醫術卻是融匯了東西方几千年的文化傳承,再加上在學校和醫院的實習。所以,聽得何太醫這般誇她,她實在有些不知道如何應對。
“今日白府之事,你小師兄回來已經同我講過了。”何太醫示意三人都坐下,那腿骨也被識趣的新綠給端下去送到了廚房。白葉與白淵的關係他是心知肚明的,因此倒是沒有明崬那份緊張,只略微摸了摸鬍鬚道:“如今再看你這對骨的手法,爲師倒是有着幾分信心。只你,究竟有幾分把握?”
白葉微微想了下,這才道:“如果現在就給白二公子做……斷骨再續的話,我最多隻有七成把握。若是讓我熟悉一番,甚至能夠尋來傷腿的
人讓我醫治的話,兩三個月後,我就有八成的把握。”
這話她說的很是誠懇,一旁聽着的人也絲毫沒有對此產生懷疑。三個月的準備工作,只多出來一成的把握。聽起來是有些慢了。只在場誰也不是外行,自然明白這其中的難度。
“既然如此,你所需所用的一切都列出一個單子來,爲師給你準備好。至於傷者,若是真遇上那些窮苦無奈之人,想來也是願意讓你練手的。”何太醫只沉吟了片刻,就應承了下來,白葉心中一暖,繼而才低聲道:“多謝老師。”
何太醫卻是搖頭,只沉聲道:“你先別謝我,我此番幫你卻是要有個要求,想來你要爲難的。”
“要求?”白葉有些不解,何太醫卻是露出爲難之色,半響才道:“今日我就厚着臉皮提一個非分之情。你當初看的那醫書可否讓爲師一觀?”
白葉愣怔了片刻,何太醫的意思她自然明白,只是那醫術卻是莫須有的。她從哪裡變出來一本醫術給何太醫不成?
見她沒有立刻回答,一旁明崬輕輕踢了下她的腳。低聲叫道:“師妹!”
白葉回神,苦笑着道:“這有何不可,家父曾經說過,醫學一道爲的是造福百姓。若都如同其他行業藏着掖着,那就枉爲行醫濟世的大夫。”
“你願意?”何太醫驚喜,一旁張遠霖也露出了驚喜之色。白葉卻是搖頭,“縱然我願意,那醫書卻是再也找不到了。”她說着頓了下,“薛家老宅一年前曾經失火,燒燬了不少東西。當初爹爹留下的醫書也在其中。”
何太醫聞言不由露出痛苦之色,顯然未曾懷疑白葉所說的話。
連着一旁張遠霖都失望之極,明崬更是忍不住發出了驚呼。白葉見狀卻是微微抿了下,低聲道:“那些內容我倒是記得大半,只……若是老師不嫌棄,我就默寫出來。只我怕時日長久,我記憶若是有些差錯……既然小師兄和三師兄在京中,倒是不如我們三人一起研究記錄?”
她說着看向張遠霖和明崬,“只不知道兩位師兄可否有空,願意幫師妹我這個忙?”
張遠霖聞言起身,拱手對着白葉深深躬身,等直起身才道:“固所願也,不敢請爾。”醫術一道,雖然如同白葉所說,應當大家共同鑽研,不當藏着掖着,纔是造福百姓的大計。然而如今這事態,誰家又沒有一技之長不願外傳呢?
只白葉這一手對骨的手法,若是傳出去,只怕那些杏林世家都要趨之若鶩了。縱然奉上千金,怕是也不會退縮半點。然而,她說的這般輕鬆,彷彿還是他和明崬給她幫忙,讓她佔了便宜一般。
這般心胸和氣度,讓張遠霖對這位小師妹另眼相看。
明崬也一樣激動莫名,半響突然道:“小師妹你放心,縱然白家二表哥的腿最後沒有好,我也會護着你周全的!”
白葉聞言不由失笑,
搖頭道:“小師兄這話,怎麼覺得像是不信任我的醫術一般?”
明崬連連搖頭,“沒有沒有,我就是……以防萬一,一方萬一……萬一……”他說着訕笑,心知自己這一時激動真的是說錯了話,不由搖頭拱手賠禮。
白葉只笑着道:“小師兄的心意我領了,我知道,師兄是想要護着我的。”
明崬這才鬆了一口氣,道:“小師妹是聰明人!”
此事就這般定下,第二日白葉去端王府給楚容若診脈,又問了冬晴他的藥癮可有發作。冬晴一直留意着楚容若,只低聲道:“昨日下午的時候,王爺似乎有些煩亂,不過只有片刻功夫,之後就好了許多。”
楚容若也不隱瞞,只道:“這藥果然厲害,只一顆,只一次……”
“也與王爺的身體狀況有關。一般人,除非是特別敏感的體質,不然一次的話,頂多難受兩天,不會像王爺這般反應激烈。”白葉收起診脈的手,這才道:“王爺體內殘餘的毒性似乎與這藥有着一些反應,這才愈發的嚇人了。”
“若是遇上一些意志力略微差些的人……”楚容若想起最開始兩天的痛苦,改口道:“不,怕是就算意志力再強大,若是身邊沒有可信之人狠下心來幫他戒除,一旦沾染了這‘長生藥’,只怕這一輩子都要受制於人了。”
白葉見他露出心有餘悸之色,不由解釋道:“實在是那‘長生藥’用的一些藥的劑量過重。實際上,是藥三分毒。只要用的得當,控制好劑量,也不見得就是害人的毒藥。”
“難不成,這要還能做旁的什麼用處嗎?”楚容若大約知道“長生藥”中要用上一種專門的草藥。原本想着,爲了永絕後患,應當把那草藥斬草除根纔是。現在聽得白葉這般說,不由心中微微一動,看了過去。
白葉如何不懂他的意思,只直接道:“王爺忘記自己是爲何吃下那一顆‘長生藥’的了?”她說着白了楚容若一眼,明顯還在爲了他當時的決定耿耿於懷。
楚容若對着她露出求饒的眼神,片刻後才遲疑着道:“你是說,這藥若是控制住劑量的話,可以用於減輕傷者的疼痛?”
白葉點頭,楚容若卻並未立時就說什麼只皺眉思索許久。白葉趁機就托腮坐在一旁,細細看着楚容若。只見他眉間那一道淺淺的豎紋越來越深,這纔不由放下手開口問道:“王爺是覺得哪裡不妥?”
“如你所說,此藥畢竟有成癮性,若是服用者染上了藥癮,又該如何是好?”楚容若深深看了白葉一眼,“你當知道,這種減輕疼痛的藥,最需要的地方是哪裡吧?”
白葉自然清楚,在這樣的年代,這種藥最爲需要的地方當是邊境。這藥若是用的好,可以救下不邊境將士的性命。可是,萬一用的不好,一旦邊境將士染上了藥癮。那根本就不用敵國打上門來,他們自己就會先潰不成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