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豫左走進正院大門,一眼就瞧見顓孫肅行沒個正經樣兒的斜靠在寶座上看書。他躡手躡腳的走上前去,看到書頁上描畫着令人蕩氣迴腸的線條。
冷不丁的,書頁上映上一團晃動的黑影,顓孫肅行猛地擡起頭來,發現杭豫左近在咫尺,嚇得把話本丟到寶座後面,訕笑道:“你怎麼來了也不出聲?”
“殿下不是叮囑豫左放輕手腳的嗎?”杭豫左反問道。
“……”顓孫肅行無語,好麼,是他自作自受了,便轉開話題,“都搬來了?來,給你看看本王寬敞的牀榻,並排躺五個成年男人都不成問題,你喜歡睡裡面還是外面?”
“殿下,”杭豫左並未同他去看牀,“豫左晚上在軟榻上將就就可以了。”
主動婉拒同牀那真真是極好的,但現在情況特殊,必須特殊對待。顓孫肅行嘆口氣,真希望杭豫左別該聰明的時候裝糊塗,於是主動牽着他的手繞過屏風,“你看你說的,這不是叫本王心疼嗎?”
窗上樹影搖晃,好似有人在偷窺。他氣定神閒的站在他的大牀前,頗爲得意。
杭豫左頭一回看到這麼大的牀榻,不過他早先已有聽聞——行事任性乖張的隆王殿下命人打造了京城第一大的牀,比龍牀還要寬上幾許,爲此還特地改造了正院房屋的格局。這處王府是早些年某個時期的親王留下來的,人死了沒子嗣就一直空着,隆王的親爹心疼小兒子,便把這富麗堂皇的宅院賜給了他。最初的正院從風水八卦到選材用料,再到佈置裝飾都是彙集了無數能工巧匠而成的。他那麼一折騰,無數人跟在後面大喊“敗家玩意兒”。不過呢,這位隆王殿下只顧自己瀟灑開心,別人的意見誰在意?
後來流言蜚語就出來了,下流的很——隆王爲什麼要打造這麼大的牀呢?爲了好同時和數名美女享牀笫之歡唄。
對此,隆王殿下從未表態,像是默認了。
而正是大部分從未被闢謠的流言蜚語,最終組成了一個風流任性,行事瘋癲不着邊際的隆王。
而這位隆王、現今的皇太叔殿下毫無掩飾內心的歡喜與得意,開口問道:“豫左喜歡睡裡面,還是外面?”
杭豫左答道:“睡外面。殿下身體要緊,萬一夜裡一不小心掉下牀去,如何是好?”
“……”顓孫肅行摸摸鬍子,“我……睡覺很老實。”不過他又不好駁了好戰友的面子,“豫左細心體貼。”
“畢竟這孩子是我們倆的。”杭豫左笑了笑。
這話聽得實在彆扭,顓孫肅行如雷貫體,說實在的,他都快忘了明面上孩子的爹之一是杭豫左……
外面有人盯着,他又說不出口,只得嚥下這啞巴虧。不過男子漢大丈夫,反正又沒被人真的上過,肚子的孩子到底是個什麼情形也暫且沒人弄清楚,現下也別庸人自擾了。
夜裡,狗蛋按時指揮侍從們端來沐浴用的熱水。自從蘇濛被關進大牢,恢復自由之日遙遙無期之後,狗蛋這個死閹宦就代理起了長史的職責,揹着他耀武揚威的好不快活。不過現在麼……他一句賜婚,叫這死閹宦快活不起來。
顓孫肅行等狗蛋忙殷勤的活完了,叫人把王大遠也喊進屋。
狗蛋的臉色頓時像蔫了的大白菜,腳尖蹭着地毯,盤算着怎麼說服皇太叔。
顓孫肅行沒給他先開口的機會,簡單明瞭的把事兒給說了。狗蛋雖不是個好人,但因爲年幼的時候就被割了命根子,長大後模樣兒格外的清秀,他以前曾聽侍衛們背地裡議論過。而這個王大遠據說是個斷袖,早就對狗蛋垂涎三尺了。
果然,王大遠一聽,立刻樂呵呵的像條哈巴狗似的一邊謝恩,一邊忙着向狗蛋獻殷勤,全然沒注意到狗蛋那一副嫌棄到要命的神情。
奸計得逞,憑着王大遠死纏爛打的架勢,狗蛋以後少了監視他的閒工夫,乘隙行事方便了——這就是他賜婚的真正目的,顓孫肅行大手一揮,“瞧你們這恩愛的模樣,自個兒去府庫了扒拉扒拉,瞧着有什麼喜歡的寶貝就拿去,全當本王贈予你們的新婚賀禮。”
王大遠力氣大,一下子就把狗蛋拽下來磕頭謝恩。
狗蛋大爲光火,能夠想象到今後的日子會變得多麼的煩躁。可是說到底,他畢竟是個做奴婢的,堂堂皇太叔壓在頂頭上,讓往西,他哪真有能耐往東?
不過麼,人在屋檐下也只是一時的……
他惡毒的瞟一眼靜默的杭豫左,“殿下,洗澡水快涼了。您看,杭先生已經和您同屋了,不如以後就由他伺候您沐浴更衣吧?”
這是個圈套。杭豫左想道,狗蛋公報私仇,想借他和皇太叔的關係親密到何種程度,來試探他對聖上的忠心。
從常人來看,短時間之內獲得皇太叔的信任,其中必有蹊蹺,儘管事先是布好了的局,才致使皇太叔誤信了假象。
他面不改色的看向懶散的窩在寶座上的男人,彷彿目光能傳達自己此刻內心中的想法,讓皇太叔避過這次新設的圈套。
顓孫肅行被杭豫左的眼神弄得渾身不對勁兒。他怎麼覺得杭豫左對伺候他沐浴充滿了巨大的熱情呢?怎麼,難道杭豫左是個喜歡看裸男並趁機猥褻的變態?!雖然大家都是男的,但……怎麼想都不舒服。
杭豫左見皇太叔臉色不大好,道:“我粗手笨腳,殿下不喜歡我伺候。”說罷,多少有些黯然神傷。
狗蛋笑道:“哪兒的話呀,杭先生和殿下的感情如膠似膝。”
顓孫肅行咂出點味兒來了,歡喜道:“王大遠,你看,狗蛋的心兒多向着你。前腳剛和你在一起,後腳就和別的男人保持距離了。不過呢,說到伺候沐浴的事上,我還是更喜歡你啊狗蛋。王大遠,你心裡可別在意。”
王大遠連連擺手,“伺候殿下,是小的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要是可以,他恨不得自己來伺候皇太叔。
“殿下,這多不好呀?”狗蛋故作扭捏。
顓孫肅行哪能真讓變態來伺候自己洗澡,乾脆直截了當的說道:“現在能同榻,那是種恩賜。伺候沐浴就免了吧,我看得和狗蛋你學上三五個月才知道怎麼伺候。”說完,還嫌棄的瞟一眼杭豫左。
狗蛋瞥眼皇太叔身邊那一臉無奈的人,相愛的人在一起,沐浴這樣裸裎相對的事是一種有情趣,一般人哪會推三阻四,看來皇太叔並不是很喜歡杭豫左,不會共享秘密,而杭豫左也還是忠於聖上的?
他這陷阱布的巧妙隱秘,除非真細心的人才能躲避過。
而皇太叔就不是個細心的人。
此時,顓孫肅行又清了清嗓子,“狗蛋,水可真要涼了,還不快伺候本王沐浴?”
狗蛋忙應道:“是,殿下。”
趁着狗蛋磕頭的時候,顓孫肅行再看一眼杭豫左,發現他已經轉開目光,心中不由地鬆口氣,想着幸好牀夠寬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