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你胡說!”女子陡然放下手中草藥,擡起頭來,怒瞪了他一眼,腮幫微鼓,看模樣是真的生氣了。
“好好好,我不說了,爺爺健朗着呢啊?”斗笠老翁連忙說道,女子這才收回眼神,重新埋頭處理起草藥來,口中又是道。
“僅此一次,你再亂說話,我就不理你了!”
“不說了,一定不說了。”斗笠老翁信誓旦旦地保證道,女子這才徹底放過他。
時間流逝,處理完那些草藥,女子開始按照藥方配置草藥,望了一眼屋內,忽道:“爺爺開的藥方中皆是罕見的珍貴草藥,可爲什麼都這麼久了,他的狀況還是沒有半點好轉,每日服用三副藥,一次差不得,就連時辰也都誤不得,難道以爺爺的用藥之術也救不了了嗎?”
斗笠老翁聞言卻是沉默了許久,方纔嘆息着道:“予兒啊,我知你心地善良,不忍那小傢伙受此苦難,可你要知道,藥師不比煉丹師,用藥之道在於循序漸進,小傢伙的情況不像你想的那樣簡單,就連爺爺我也是頗爲棘手啊!”
聽着他的嘆息,女子手微微一顫,連爺爺都感覺到棘手,可知那人的情況有多麼糟糕了,若連爺爺都救不了的話,恐怕普天之下再無任何人救得了那人了。
可是,那還只是一個年約十四的少年,難道就要眼睜睜看着他就這麼痛苦死去,而束手無策麼?
雖然與那少年素未相識,可她不知爲何,覺得他那張剛剛褪去稚嫩隱見鋒芒的臉看着很舒服,她想如果他醒來,一定是位傲骨凌雲心比天高的翩翩少年,卻要受那魔氣侵蝕之痛,每一次發作發狂時,都讓她感覺心中隱隱作痛。
忽然,她意識到了什麼,連忙問道:“棘手?那就是說爺爺還有辦法了?”
斗笠老翁卻仍是一臉愁容,嘆道:“若他只是受魔劍意志侵蝕,軀體魔化,爺爺這副藥方倒也能夠慢慢將他恢復過來,重新做個正常人,可這小傢伙的情況遠要複雜得多,難啊!”
“爺爺,那到底有多難,是不是還需要更多更好的藥材,我可以幫忙一起去找啊!”女子頗爲急切地說道。
“你也去採藥,那小傢伙魔氣發作怎麼辦?而且這並非是藥材的事,這裡的藥材只要爺爺需要哪個採不到?”斗笠老翁搖頭說道。
“那……”
看她着急的模樣,斗笠老翁心下一嘆,也不想再隱瞞下去了,正了正色,嚴肅道:“予兒,原本爺爺不想讓你太擔心所以多有隱瞞,現在告訴你倒也無妨了。”
女子芳心“咯噔”一下,她還很少見到爺爺如此嚴肅的模樣,忙道:“是什麼?”
“要治好小傢伙就必須祛除他體內的所有魔氣,然後配合爺爺的那副藥方慢慢調理個一年半載讓他被魔化的軀體回到正常狀態,這對爺爺並不是多難的事,可是你不知道,這小傢伙爲了不被魔劍侵蝕淪爲魔劍傀儡,做了多麼瘋狂的事!”
女子心神一緊:“他……做了什麼?”
“他將魔劍插入了自己的心臟,試圖與魔劍玉石俱焚!”斗笠老翁重重說道。
女子登時芳心一顫,當日爺爺只是揹着渾身染血的少年回來,並沒有對她說過這些,她亦不知道那方纔十四歲的少年竟剛烈至此,瘋狂如斯!
魔劍唯我獨尊,魔意霸絕天下,誰人不懼,即使是爺爺都要百般小心,那少年卻敢忤逆魔意,甚至將魔劍插入心臟,敢與之玉石俱焚,這是何等狂傲,又需要怎樣的膽魄?
他,到底是個怎樣的少年?
女子心神震動,她終於知道自己爲什麼莫名對那不幸被魔氣折磨的少年頗有好感,如此少年,儘管昏睡不醒,依舊有着難以言喻的吸引力。
她的內心更加堅定,一定要救回那少年,絕不能讓他就這麼墮落成魔,甚至死於非命。
“事情還不止如此,小傢伙的血脈很是特殊,爺爺甚至感覺很是熟悉和親切,魔劍吸收了他的血液,在魔氣被淨化的同時已經與小傢伙之間建立起了若有若無的聯繫,更有甚者,魔劍藏入了這小子的體內,爺爺想盡了各種辦法,在不傷害小傢伙的前提下都無法將魔劍逼出來,這也就導致了你熬的那些湯藥喪失了治癒的效果,只能壓制魔劍繼續魔化小傢伙的速度,而這,還不是最棘手的。”
女子嬌軀輕顫,眼角竟隱隱含淚,這都還不是最棘手的,那豈不是說要救那少年比登天還難了麼?
“小傢伙還自爆了靈魂,要與侵入他魂海的魔劍之魂同歸於盡……你應該清楚靈魂自爆的後果,那將神形俱滅,再無輪迴的可能,爺爺自詡閱歷豐富,也從未見過有哪個少年可以對自己狠心到這般地步,他這一手可謂是將一切都做絕了,不留半點餘地。”斗笠老翁重重嘆息,那小傢伙自爆靈魂的時候可是連他都遭受到了巨大的震動。
這,也是他願意出手相救的一大原因所在。
女子早已說不出話來,獨有兩行情淚不知不覺中沿着細膩的臉頰滑落下來,如珍珠般滾落而下,一顆芳心沉入了谷底。
連靈魂都自爆了,還有可能救的活麼?
常人即使身死道消,倘若真有輪迴轉世的話,還可投胎重生。
可那少年自爆靈魂,不用說這一世,就算有千秋萬世,那也都在那一刻終結了。
他,怎麼能夠對自己如此狠心決絕?
明明就算被魔劍侵蝕,就算真的墮落成魔,以爺爺的神通廣大,那都是有可能救回來的啊!
爲什麼?
一直與世隔絕,只與朝夕相處的爺爺接觸過的她忽然明白了心痛的滋味,不單單是因爲對那少年的好感和同情,也因爲他是除了爺爺之外唯一接觸過的外界之人,雖然一直昏迷不醒,但從爺爺將他帶回來的那刻起,在她心裡那少年都是屬於特殊的存在。
這大半年來,爺爺每日出去採藥,都是她在照顧少年,雖然有時少年魔氣發作時發狂令她無比苦惱,但這樣的日子卻格外的充實,她也一直想象着,如果少年醒來的話,會是怎樣一番光景?
可如今聽了爺爺的一席話,她才赫然發現那都是不切實際的幻想罷了,人,是根本救不活的!
她也終於明白,爺爺爲什麼一開始就瞞着自己真相,就是不希望自己難過,而同時也在尋找救活少年的可能,直到現在才告訴自己,或許是連爺爺都放棄希望了吧?
孫女一哭,斗笠老翁就慌了,忙安慰道:“予兒,你先別難過,小傢伙也不一定就沒救了,爺爺的本事你還不清楚麼?就是個死人,爺爺也能把他給救活嘍!”
“真的麼?他真的還有救?”女子彷彿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握住他的手臂,含淚問道。
手臂被她握得生疼,斗笠老翁情知自己這孫女是真上心了,忙道:“那當然了,爺爺隱世之前可是被稱作起死回生的‘活神仙’,這點事情還能難倒我不成?”
他這話半真半假,說能夠起死回生完全是爲了安孫女的心,畢竟掌控生死大道的巔峰強者也不敢說可以起死回生,但他說小傢伙還有救卻是真的。
畢竟小傢伙還並沒有死,而且若非還有救的希望,斗笠老翁也不會大費周章將他帶回結界,還每日上山去採藥給他治療,雖然小傢伙的血脈讓他感到很是熟悉。
斗笠老翁深知空口白話只能穩住孫女一時,見她稍微冷靜了些,便接着說道:“小傢伙自爆靈魂的時候爺爺已經出手阻止了,所以他自爆掉的靈魂只有一小部分,而且他的靈魂也很奇怪,自爆的那部分靈魂並沒有消散,只是以靈魂粒子的形式遊離在外。”
“那這麼說……”女子淚水迷濛的眼睛中閃現出了亮光。
“靈魂還在,便不會死,即使散失自爆的那部分靈魂,也只是會令他喪失一部分記憶,以及靈魂變得虛弱,或許還會有各種各樣的後遺症,涉及到靈魂的事情不是那麼容易說清楚的,不過可以肯定絕不會有性命之危,更不用說那部分靈魂並沒有散失,如果有辦法將他們重新聚合成一個整體的話,那這些後遺症也就不存在了。”
女子聽到此處,眼睛已經恢復了神采,帶着一絲期盼地問道:“爺爺有辦法幫他重塑靈魂嗎?”
斗笠老翁聞言卻是苦笑道:“予兒你也太高看爺爺了,若能幫他重塑靈魂,問題就解決了一大半,爺爺又何至於如此苦惱?”
女子不服氣道:“爺爺剛剛纔說可以起死回生的,除非你騙人!”
“呃。”斗笠老翁語噎,沒想到挖坑把自己給埋了,只好道:“爺爺怎麼會騙人,只是這辦法嘛也不是那麼容易就有的,容爺爺再想想。”
“那您慢慢想,我煎藥去了!”女子心情大好,哼着斗笠老翁之前哼過的曲調,忙着煎藥去了。
“好好。”斗笠老翁苦笑着點頭,心裡忽然有些泛酸,小傢伙纔來多久啊,還在昏迷中,在自家孫女心裡的地位都快能趕上自己了。
不過,他也沒有過多糾結這個,如果小傢伙的血脈他沒有猜錯的話,這應該會是個金玉良緣,只是……
小傢伙的病情,究竟該怎麼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