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女子微有些不自然地扭過頭,她的心裡同樣奇怪,爲什麼她的眼睛會紅呢?
心知她不願多說,斗笠老翁便不多問,迴歸正題道:“小傢伙都說了些什麼?”
“也沒什麼,就是叫了一個女孩的名字。”女子淡淡道。
斗笠老翁卻是笑了,雖然她的語氣很是平淡,他卻已經瞭然,想來是對好不容易聽到小傢伙夢囈,結果卻是叫的別的女孩,所以心裡很不服氣呢。
“爺爺你還笑!”女子被他笑得臉色微紅,於是有些惱怒地瞪着他。
斗笠老翁止住笑,語重心長地道:“予兒啊,等他醒來自然就會記得你了,何必一爭朝夕呢?”
女子若有所思,沉默了下,方道:“爺爺可是想到辦法了?”
“說辦法爲時尚早,不過託你之福,爺爺倒是有了新的想法,你不防先聽聽看。”斗笠老翁撫須而笑,這想法是他在河邊閉目養神的時候靈光一閃,剛琢磨到了一些頭緒,聽到小傢伙居然能夠發出夢囈了,這些頭緒的脈絡也就越發清晰起來。
“爺爺你說。”女子一臉認真的表情,凝神靜聽。
“小傢伙的病情錯綜複雜,靈魂散亂,魔劍入體,軀體魔化,任何一種都不好解決,攪和在一起更是難上加難,就好比一團死結,爺爺之前一直都在想着怎樣把這個團死結解開,但既是死結又怎麼可能解開?於是,爺爺就想,不若反其道而行之,既然解不開就不解了,一刀從中斬斷,豈不乾淨利落?”
女子聽着斗笠老翁的話,眼睛越睜越大,不可置信地道:“爺爺你要直接殺了他?”
話畢,又糾結道:“雖然他是在承受着很大的痛苦,死了或許也是一種解脫,可是他都能夠夢囈了多半是有救的,現在殺了他不是半途而廢麼?而且,爺爺你是一名藥師,怎麼能殺死自己的病人呢?”
斗笠老翁越聽臉上的黑線就越多,瞧這話說的,好像我老人家是個十惡不赦的歹徒一樣,咱根本沒有這個意思好麼?
“爺爺何時說要殺他了?”
他對着孫女翻了個白眼,解釋着道:“爺爺的意思是,不用再一縷縷去捋,乾脆直接給他下虎狼之藥,來個破而後立!”
女子這才鬆了口氣,又好奇道:“這個虎狼之藥是什麼?”
“九轉回魂針!”斗笠老翁重重說道,臉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女子見他如此嚴肅,心中忽然忐忑起來:“爺爺,這是什麼針法,予兒怎麼從未聽您提起過?”
“因爲此針甚爲兇險,而且極傷元氣,就連爺爺也從來不輕易施展此針法,你的武道修爲和藥師造詣都不深,還遠遠不到習練此針的時候,說了對你有害無益。”斗笠老翁正色說道,眼中神色莫名。
九轉回魂針,乃失傳已久的神針之術,傳說中有逆轉輪迴,起死回生之效,一共有九轉,他雖機緣巧合之下習得九轉回魂針,卻也只是前三轉的殘篇,這已經讓他有了他有了“活神仙”的稱號,但凡人未死透,哪怕嚥了氣蹬了腿,他也能夠從閻王爺手裡把人搶回來。
但同樣的,此針法過於兇險,每次施針必然元氣大傷,他一生之中僅施展過三次,所救皆爲必死必救之人,曾經有神國之主重酬請他施針,他都一概拒絕,想不到今日竟要爲一十四歲的少年施展此針,天意難測啊!
但除了此針,他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能救小傢伙,而不救又不行,倒也算符合他必死必救的原則。
聽了他的話,女子心裡開始打鼓了,急忙問道:“會有多兇險?”
斗笠老翁看着她,一字一頓道:“百死一生!”
女子心神一顫,看着他道:“難道就真的沒有其它辦法,只能用這九轉回魂針麼?”
斗笠老翁苦笑道:“若有其它辦法,爺爺又何須冒險施展此針,雖然小傢伙九成九的可能會死在此針之下,但若要救他,非九轉回魂針不可!”
“否則便只能用藥物來抑制他體內的魔劍,但他永遠不會醒來,直到藥物作用逐漸消失,魔氣不斷壯大,小傢伙死去,魔劍會掌控他被魔化的軀體,他日危害人間。”
女子臉色煞白,怔怔無神地看着他:“怎麼會這樣?”
“爺爺之前從未想過用九轉回魂針,而是用藥物來治療,便是因爲小傢伙的意識還沉淪在混沌之中,那種情況下若是施展九轉回魂針,他必死無疑,但剛纔你說小傢伙發出了夢囈,這就說明他的潛意識已經甦醒,雖然無法喚醒主意識從而醒來,但卻讓九轉回魂針有了可用之地,這時候如果施展針法,至少還有一線生機。”斗笠老翁緩緩說道。
女子彷彿抓住了什麼,急聲道:“那我們可以繼續用藥物治療,等待他的潛意識喚醒主意識,就算不能完全喚醒,至少可以喚醒一部分來,那時再施針救活他的可能也更大些。”
斗笠老翁卻是搖頭嘆道:“予兒你想得太簡單了,若能如此,根本就不需要九轉回魂針來救命,他既未醒來就說明甦醒的潛意識很虛弱,並不能喚醒主意識,因而他的潛意識縱然甦醒,也只會越來越虛弱,直到再次沉睡下去,能否再次甦醒就是未知數了,到那時,恐怕連九轉回魂針都回天乏術了。”
女子眼角含淚,道:“也就是說別無他法了?”
斗笠老翁沉默不語,她已然明白,用力拭去即將溢眶而出的淚光,她深深吸了口氣,已經有了決定,道:“這個決定予兒幫他做了,請爺爺現在就施針吧!”
“你確定?一旦失敗,你便再也見不到小傢伙了,我會將小傢伙和魔劍一起封印,不如你先回去再與他多待一晚,明日再告訴爺爺,你的決定,也不算遲。”斗笠老翁看着她未乾的淚痕說道。
“不必了。”女子微微搖頭,道:“多延一刻便多一分險,我願意相信他,一個敢與魔劍玉石俱焚,不惜自爆靈魂的人,意志一定無比堅韌,一定可以挺過去的!”
斗笠老翁深深看了她一眼,他知道這個決定對她而言有多難下,可面對唯一的一線機會,不想眼睜睜看着小傢伙慢慢死去,最後成爲魔劍爲所欲爲的工具,她只能說服自己相信他能夠度過這個難關。
“看來這次不拼下老命都不行了。”斗笠老翁心中暗道。
“既然如此,爺爺這就給小傢伙施針,予兒你便留在外面吧。”他緩緩吐出一口氣,對着孫女說道。
“不,我要一旁看着。”她卻是一臉堅決地道。
斗笠老翁暗歎一聲,收起魚竿,往回走去,女子沉默着跟在身後。
“小傢伙,九轉回魂針有逆天之效,老夫雖只學了三轉,已經受用無窮,你若能挺過去,那便是一場大造化,若挺不過去,那也是命該如此。”
走進少年昏睡的房間,斗笠老翁站在牀榻前,對着昏睡着的少年說完,手中赫然多出了一長長的方形癒合,將蓋子掀開,女子擡眸望去,可見裡面並排躺着許多散發着寒冰之氣的長形細針,一共二十七根!
九轉回魂針,九針爲一轉,每一針都有奇特的功效,三針即爲一道鬼門關,他雖施展過三次九轉回魂針,但從未將針用完,最多的一次是第三次,那一次也是最爲兇險的一次,用了足足二十四根針,以他高深的修爲,都精疲力竭,透支了身體,元氣大傷。
“予兒,幫小傢伙把衣物全部去除。”他吩咐一聲,女子自是明白其中理由,默不作聲地替少年寬衣,直到所有衣物都褪下,再無任何阻隔。
斗笠老翁從中捏起一根長針,將玉盒遞給女子,隨後全神貫注,將泛着冰寒之氣的長針緩緩朝着少年光潔的肌膚刺去。
嗤!
一聲輕響,他的手指輕旋着將針尖刺入那處穴位,剎那間有着冰冷的白霧蒸騰而起,施展九轉回魂針的針自然不會是凡品,乃天外寒冰隕鐵所鑄,能夠將九轉回魂針的功效發揮到極致,這一針下去,少年的身軀完全僵硬,全身泛起冰寒之色,整個人彷彿要被冰封掉來。
斗笠老翁鬆開手,從女子遞來的玉盒之中再度捏起一個長形細針,同樣由天外寒冰隕鐵鑄成,卻在針尖處燃起金色火焰來,那般溫度連寒冰都彷彿要融化,隨着“嗤嗤”的聲響發出,針尖刺入了另一個穴位,遽然間,少年全身寒冰褪去,轉變爲全身火熱的通紅之色,但只是瞬間又被寒冰之氣取代,周而復始,二者不斷交替。
嗯哼!
少年臉龐開始扭曲,發出極度痛苦的**,極冷與極熱不斷在他體內交替,他的身體彷彿要裂開,體表肌膚甚至已經乾裂開來,很快裂縫越來越深,甚至隱隱看得到內臟和骨骼,就好像打碎後又重新粘在一起的瓷瓶一樣,觸目驚心。
女子的眼眸狠狠顫了顫,卻強忍着一聲不吭,她知道這是少年必然要承受的,只有挺到最後纔有可能破而後立獲得新生,而她絕不能有任何的打擾。
終於,在少年的內臟和骨骼都開裂,有着絲絲黑氣逸散出來時,斗笠老翁迅速捏起第三根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在了第三個穴位上,這次是雷霆之力,頃刻間少年的軀體變得支離破碎,只是被一股奇異的力量束縛着,仍舊還是一個整體。
三針一道鬼門關,女子緊緊盯着少年,一顆芳心提到了嗓子眼,一定要挺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