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了?”天老注意到了陽炎的異樣,詫異道。
陽炎輕輕呼出一口氣,搖頭道:“沒什麼,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天老知道那些鬼麪人的來路嗎?”他略一思索,又問道。
天老看了他一眼,倒並未多想,淡淡說道:“沒有人知道他們的來歷,只知他們來自鬼域,卻無人知曉鬼域在何方,鬼麪人一旦出現,必然攪起一番腥風血雨,因此流傳着這樣一句話。”
“鬼首出,風雲變,天地寂,萬鬼哭,人神嚎,莫敢當!”
陽炎目光一震,他終於確定了,一百多年前截殺天老的鬼麪人,和十萬年前覆滅明王府乃至東風神國追殺明王殘部的鬼麪人,根本就是同一夥人,都是來自天老口中所說的鬼域。
因爲那句流傳的“鬼首出,風雲變”正是陽炎在試煉之地四殿之一的天殿之中看到的天殿之主留字,而天殿之主正是明王座下四大至尊之一,與明王共同以身祭陣的存在,他永遠都記得那一段留字是怎樣的震人神魂。
“吾,恨也!”
……
“神風劫,人鬼殊,兄弟血,猶未償,臣子恨,何時滅?”
……
“殺!殺!殺!殺盡仇敵!恨!恨!恨!此恨無期!”
……
“生已無望,然仇敵未盡,吾之屍骨,何以得返?”
……
“苦也!悲也!恨也!縱敵如天兵,億萬冤魂孤野飄零,吾縱死,安敢放任逍遙?”
……
“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今,吾以天道起誓,燃燒血肉、神魂,毋入輪迴,願受十萬年最苦之劫難,只願得一希望,東風不絕,鬼首伏誅!”
……
方一回想,陽炎內心又有熊熊烈火燃燒,以他如今的心境都稍一會才平復下來,不論如何,他現在的實力都遠遠不夠,若遇上鬼麪人,自身都難保,何談其他?
一切,都要靠實力!
“鬼氣本源是什麼?”陽炎迴歸正題道。
“人在死後,靈魂並不會立刻消失,若是執念很深,就會以鬼的形態存活於世間,直到執念消失,落入輪迴,因此大道三千就有鬼道,修煉鬼道之人常被稱爲鬼修,但凡鬼修,皆修鬼氣,鬼氣加身,必然病魔纏身,因此凡人成鬼,亦可取人性命,被凡人視作恐怖的存在,但這種鬼是沒有自主意識的,不可能修煉,遲早會因爲執念消失而消散,當然,若是執念深到不可思議的地步,也有那麼一點可能重新凝聚出意識,成爲鬼修。”
天老說道這裡頓了一下,又道:“不論是凡人成鬼,還是鬼修,他們的鬼氣都只能稱爲後天鬼氣,難登大雅之堂,唯有修成先天鬼氣,纔算是真正的鬼道,先天鬼氣可以由後天鬼氣蛻變而來,也可以直接抽取一絲鬼氣本源得到,那是最純粹最原始的鬼氣能量,由天地初開之時的宇宙能量本源太初之氣演化而來,予兒體內被打入的就是一縷鬼氣本源。”
陽炎心神一凜,僅僅只是一縷鬼氣本源就讓天老都無法將其從水念予體內驅逐出去,這鬼氣本源有多強大可想而知,卻打入了當時還在襁褓中毫無反抗能力的水念予體內,恐怕鬼麪人的目標並不是天老本人,而是水念予!
恐怕那些鬼麪人,現在都以爲水念予已經早夭了吧,卻沒想到天老用九轉回魂針救下了她,雖然至今仍然飽受鬼氣本源折磨,好歹是活下來了。
“能將這一縷鬼氣本源從予兒體內取出來的,要麼是鬼道大能,要麼是帝尊級人物,若是你想幫予兒擺脫這種折磨,那就努力提升實力,至少擁有踏足九天十地的資格。”天老淡淡說道,眼眸中卻沒有太多期望。
以九龍大陸現在的武道水平,要誕生一位有資格踏足九天十地的人物談何容易,更不用說陽炎還處在九龍大陸最貧瘠的乾域,雖說他有天縱之才,更擁有那一族的高貴血脈,但天才的成長離不開環境,生長在九龍大陸,和生長在九天十地,就算本身天賦相同,命運也會截然不同,未來的成就也會天差地別,根本沒有可比性。
最簡單的例子,陽炎若一直在乾域中成長而不走出去的話,他的血脈窮盡一生都不可能覺醒,最高成就大抵也就是乾域目前的最高水平,跟九龍大陸其他州域都有不小的差距。
當然,如陽炎這樣的絕頂天才怎會被地域束縛住,踏足九龍大陸其他州域,甚至踏足神都中州都是可以期待的,但九天十地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即使能夠,想要請動鬼道大能甚至帝尊人物出手,更是難上加難。
又是九天十地!
再次聽到這個名字,陽炎沒有太多情緒波瀾,從他第一次聽說這個地方的時候,就已經下定決心,要到那裡看一看,現在不過是讓他前往那裡的目的又多了一個而已。
“我會去的。”陽炎平靜道。
“盡力而爲即可。”天老淡笑道,“你能照顧好她,老夫就放心了,行了,回去吧,讓老夫一個人待會。”
陽炎目光閃動了下,最終什麼也沒有說,默默轉身下山去了。
“咳咳!”
“咳咳咳!”
“……”
天老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臉上盡是不正常的潮紅之色,身上氣息隱隱波動起來,周圍的溫度竟都變冷了許多,附近的花草都染上了一層白霜。
半晌之後,天老才停了下來,臉色恢復正常,身子也直起來一些,望着山下農舍,露出一抹難以言喻的神色。
“是時候了……”
“曲終人散,沒什麼好捨不得的……”
……
翌日,臨近中午,陽炎和水念予練完劍,隨意坐在岸邊的草地上休息,水念予用手擦了擦額頭上一點細密的汗珠,望向一旁的陽炎時,只見他正一臉認真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微微一怔。
“怎麼了?我臉上有髒東西嗎?”水念予抹了抹白皙如玉的臉頰,沒有啊,很乾淨呢。
陽炎搖了搖頭,依舊盯着她看,直到那玲瓏剔透的耳垂悄然染上一層紅暈,才略微意外地說道:“你居然已經一百多歲了?”
“……”
水念予神色一滯,緊接着雙眸射出了極度危險的光芒,盯得陽炎心中隱隱發寒:“你是在嫌棄我老麼?”
“沒有。”陽炎果斷搖頭否認道,“你的修爲至少也是靈元境,一百多歲正當年輕。”
水念予神色稍緩,卻沒有立刻放過他,追問道:“那你說這話何意?”
“只是有些意外罷了,沒想到你比我大了那麼多。”陽炎淡淡說道。
水念予登時眉開眼笑,略微得意地道:“那是自然,我可不是你這種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
“是啊,我爹也纔跟你一般年紀。”陽炎淡淡說完,拿起手邊的長劍,一個翻身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跑遠了。
“你……!”水念予柳眉一豎,俏臉寒霜地一跺玉足,執劍追了上去,快若閃電。
“陽炎,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你到底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事實而已。”
“你是不是皮癢了,等我抓到你,看我怎麼教訓你這個小屁孩!”
“你追得上我再說。”
“你……!哼!看你能跑多快,今天姑奶奶非要揍你一頓不可!”
“看,你自己都承認了。”
“我承認什麼了?”
“你說自己是姑奶奶,比我爹還大一輩呢。”
“我……我那是被你氣的!不算!”
“怎麼不算?”
“我說不算就是不算,快給我站住!”
“就不站住。”
“你……!”
……
草地上,一陣陣狂風捲過來捐過去,兩道人影不斷閃爍着,但明顯誰都沒有用出真本事,一直在追逐打鬧着,偶爾間還有歡聲笑語在天地間傳蕩着。
這是他們第一次,這麼暢快地玩鬧着,興許也會是最後一次,他們可以這麼自由自在無憂無慮地玩鬧。
玩鬧許久,二人這才停下,最終水念予也沒能追上他,瞪了他一眼道:“爺爺快回來了,要不我纔不放過你!”
陽炎眼簾微垂,道:“要做午飯了麼,一起吧。”
“喲!今兒個太陽打西邊出來出來了?”水念予故作誇張地看了眼天上的太陽,然後貼到了陽炎面前,一臉不可思議地打量着他道:“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小少爺也知道動手幫忙了?我不是幻聽吧?”
“不需要就算了。”
陽炎說着正欲坐下來進行修煉,就被水念予一把拉了起來,故作漫不經心地道:“既然你這麼有誠意,那我就勉爲其難地讓你幫忙打個下手吧。”
“……”
陽炎頗爲無語地看了她一眼,還是被她拉着進了院子,錦衣玉食的七皇子殿下從未自己準備過膳食,除了外出歷練時烤過殺死的妖獸之外,但好歹也看過水念予怎麼做的,多少也會一些。
“你先把火生起來,我去收拾一下桌子。”水念予囑咐道。
二人分工行事,生火這種小事自然難不倒堂堂七皇子殿下,很快就把竈臺裡的火生起來了,卻遲遲不見水念予進來,陽炎想了想,向外走去。
啪嗒!
一顆晶瑩剔透宛若珍珠一般閃亮的淚珠緩緩滑落,最終滴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只見水念予正雙手死死抓着一張信紙,淚眼迷濛,無聲哭泣着。
陽炎停下了腳步,駐足良久,終於到了這一天,曲終自會人散,誰也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