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不知過了過久,一陣風將信紙從那雙指節蒼白的玉手中吹走,水念予如雕塑一般站立着,早已溼潤的眼眶已然堅持不住,眼淚猶如山洪決堤般涌出,浸溼了臉頰,如同連線珠般不斷滾落而下,那柔弱的嬌軀是多麼令人心痛。
信紙最終在風中飄落到了陽炎前面不遠處的地板上,陽炎緩緩彎下腰將信紙撿起,他早已猜到會是什麼內容,但他還是無比認真地一字一句看完了。
沒有任何意外,這張信紙就是天老的離別留書!
從襁褓開始相依爲命了百年的爺爺突然離開了自己,可想而知對水念予是怎樣沉痛的打擊,幾乎絕望,或許也正因爲這樣,天老才選擇了這種方式告別,只怕給她帶來更加沉痛的打擊,又或者怕自己會捨不得離去,最終連最後一面也沒有與孫女相見,沒有當面告別,就那樣悄無聲息地獨自離去……
陽炎無法明白那是怎樣一種難言的感情,但他似乎能夠理解,既然註定要離開,那就走的乾脆一點,灑脫一點,這樣無論對自己重要的人來說,還是對自己而言,都好……
輕輕一聲嘆息,陽炎終於邁動了步子,向着水念予走去,那雙清澈靈動的眸子現在已是一片空洞無神,對他的靠近沒有任何反應。
直到陽炎伸出手輕輕地替她拭去臉上的淚珠,水念予的眸子才微微波動了下,仍舊沒有說話,陽炎淡淡道:“天老已經走了,你再傷心也沒有意義。”
“嗚嗚!”
水念予突然大聲哭了出來,一下子撲倒在陽炎身上,玉臂緊箍着他的脖頸,幾乎讓他喘不過氣來,泣道:“爺爺……爺爺他……他走了!他真的走了!”
滿懷突如其來的溫香軟玉,陽炎竟感心跳微微加速,聞言心中暗暗嘆息,或許不單是他,水念予也許早就隱隱預感到了會有這麼一天,只是不敢相信,不願意相信,直到事實既成的這一天到來,使她不得不相信。
畢竟她本就是個心比玲瓏的女子,這段日子以來,天老的一些舉動都隱約在暗示着什麼,尤其是最近餐桌上天老的話多了起來,以水念予的聰慧,和對自己爺爺的瞭解,不會看不出來。
陽炎猶豫了下,還是伸出手繞到水念予身後,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安慰道:“天老離開自有他的理由,我相信總有一天,他會回來找你的。”
水念予發泄似地痛哭許久,聲音才陸續小了下去,這才發現自己一個大姑娘居然撲倒在一個比自己小那麼多歲的少年懷裡痛哭流涕,頓時臉頰微紅,連忙鬆開玉臂,並且將陽炎推開。
臉上溼痕未乾,眼簾還垂掛着點點晶瑩淚花,水念予那原本無神的眼睛又重新閃動起了光芒,帶着一絲期盼地望着陽炎的眼睛,問道:“真的麼?爺爺真的還會回來找我麼?”
“一定會。”陽炎無比肯定地說道,見她仍是存着一絲懷疑,補充道:“你也是天老最親的人啊,他怎麼可能捨得拋下你?”
“嗯!”水念予重重點頭,終於破涕爲笑,堅定道:“我也相信,爺爺一定會回來的!”
“那就好。”陽炎淡淡一笑道,雨過天晴,他的心情也莫名愉快了許多。
“你走吧!”
水念予盯着他看了好一會,突然擦乾了眼中的淚水,漠然說道。
“嗯?”
陽炎眉頭微蹙,一時間不明白她這話是什麼意思,走?走去哪兒?
水念予扭過腦袋,冷漠着臉說道:“你不是早就想離開這裡,回到屬於你的世界去麼?你的傷勢早就痊癒了,魔劍也能夠壓制住了,修爲也已解封還突破到了靈元境,現在爺爺也已經離開了,你已經沒有任何理由留下來了,儘管可以離開,沒有人會再阻攔你!”
原來如此!
陽炎瞭然於心,淡淡道:“是該離開了。”
聞聽此言,水念予剛剛好轉的心情又急轉而下,沒由來的一陣氣苦,背過身去冷哼道:“那你還賴在這裡做甚,等着我給你送行麼?想都別想!要走快走!看到你就心煩!”
“好。”陽炎淡淡吐出一字,水念予內心狠狠一顫,眼睛裡好像又有什麼要涌出來一般,被她死死忍住。
直到陽炎揹着劍轉身走出了房屋,她都沒有任何反應,甚至身子都一直背對着沒有轉過來,只是陽炎若能繞到她面前的話,就能夠看到她那美眸中閃爍着的淚花,以及忍不住無聲落下的淚珠劃過剛剛擦乾溼跡尚留有淚痕的臉頰。
沒有人能夠理解她此刻的心情,爺爺一聲不響地離開了,她傷心、無助甚至絕望,但還有也和親人一樣的陽炎陪着她安慰她,可是現在連陽炎都要離她而去,她在這裡再沒有任何親人,甚至連一個熟悉的人都沒有,從此形單影隻地過完孤苦寂寥的一生。
“這或許就是自己的宿命吧!”水念予心中默默說道,她本就不應該存在這個世上,是爺爺給了她新的生命,原本這一生與爺爺相依爲命就是她最大的幸福和滿足,後來又多了一個陽炎,但到最後還是隻剩下了無依無靠的自己。
爺爺走得太過突然,她連挽留的機會都沒有,而陽炎……
其實她一點都不想陽炎離開,一點都不想!她之所以說出那一番話,並不是單純的氣話,也不是因爲爺爺的離開讓她心灰意冷,而是因爲她知道這裡不屬於陽炎,他是必然要回到那個屬於他的世界的,她挽留不住,也沒辦法去自私地挽留,那就開口趕他走吧。
走了,就好了,她一個人也能夠活着,她一樣會留在這裡等待着爺爺回來,哪怕那一天遙遙無期。
可是,爲何……她的心,會如此之痛?
痛得讓她無法呼吸!
聽着身後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直至消息,水念予的心逐漸冰封起來,一個人也挺好的,不是麼?
“你在想什麼?”
突然在耳邊響起的聲音讓得水念予渾身一震,幾乎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聽,這怎麼可能呢,他都已經毫不留戀地離開了,怎麼會……
“桌子還沒收拾好麼,竈臺裡的火都快燒沒了。”陽炎的聲音再一次從身後響起,水念予終於確定自己沒有聽錯,他沒有離她而去,又回來了,巨大的驚喜令得她一下子手足無措起來,正在冰封的心瞬間融化開來。
“你……你不是已經走了麼?還回來幹什麼?”水念予擦了擦眼睛,轉過身來,略有些幽怨地嗔道,這個小壞蛋是刻意回來看自己笑話的麼?
她剛纔的樣子,一定被他看到了,真可惡!
“是要走啊。”陽炎淡笑道,“不過怎麼也要吃過午飯再走,畢竟這有可能是我們在這裡的最後一頓午膳了。”
“你看,我還特意去河裡抓了兩條魚,這一頓做豐盛一點。”陽炎說着,還揚了揚手裡抓着的兩條還在吐泡泡的魚。
聽他說還是要走,水念予心下剛一冷,忽然聽到後半句話,頓時怔住了:“我們?”
“是啊。”陽炎點了點頭,理所應當地道:“你爺爺在信裡不是說了嗎?以後就由我來照顧你,若是照顧不周,將來他肯定不會放過我的。”
“撲哧!”
水念予登時笑了,心中的陰霾煙消雲散,原來爺爺和他都不曾想過拋下自己,她永遠都不會是一個人。
不過她還是搖頭說道:“還是你自己走吧,我要留下來等爺爺回來。”
“水姑娘!”陽炎突然無比嚴肅地盯着她道,“我雖然不是非常清楚真相,但知道天老是爲了保護你才選擇獨自離開的,若你不能強大起來,天老永遠都不會回來見你,因爲那會給你帶來災難,而要強大起來就不能閉門造車,你必須走出去見識外面的世界,經歷風雨方能成長,等我們足夠強大,我會帶着你去找他,換我們給他撐起一片青天,而不是被動地等着他回來繼續保護你。”
陽炎的一番話仿若一把尖錐刺入她的內心,水念予心神一震,她驟然驚醒過來,這些她以前從未想過,但現在,如同醍醐灌頂一般,她彷彿明白了什麼。
陽炎心如明鏡,水念予絕非一般女子,她只是不諧世事,太過天真,但心比玲瓏,一點即透,根本無需自己多言。
水念予沉默了一會,終於點頭說道:“我跟你走。”
“那這些都交給你了。”陽炎笑道,將手中的魚遞給她,這河裡的魚都不是普通的魚,比以往他在皇宮中吃的靈獸肉還要富含靈氣和精華,不但美味絕倫,對修煉也是大有好處。
“你就等着吃吧!”水念予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這傢伙之前還說要幫忙的,結果就生了個火抓了兩條魚,就全扔給自己了。
“要不換我來做?”
“別!我可不想臨走時還吃不上一頓好的!”
“……”
……
“臣等參見皇上!”
御書房中,各路大軍班師回朝的第三日午後,陽皇接見衆多功臣,例行封賞。
其實大軍回京當日就封賞過了,但那些是給予普通將士的恩賜,對功勳卓著的將領功臣們,還需另行封賞。
“平身。”陽皇高坐龍椅之上,不怒自威,聲音平淡地道:“此次討伐四大皇朝不臣之臣,爾等皆有大功,說吧,都想要什麼賞賜?”
衆人推辭一番之後,抵不過皇恩浩蕩,包括葉老元帥、大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在內,都一一提出了自己的請求,陽皇也都一一應允,唯獨二皇子始終沉默不言。
於是陽皇主動開口詢問:“老二,一直不見你開口是在顧忌什麼麼?想要什麼大膽說出來,能夠應允的,朕都會應允!”
二皇子聞言,走上前,先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大禮,而後朗聲道:“回稟父皇,兒臣不要什麼賞賜,只是兒臣身爲當朝皇子,有責任爲皇室開枝散葉,但兒臣已年至二十六,猶未娶妻,實爲慚愧,故兒臣斗膽,懇請父皇御賜一樁婚事,圓了兒臣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