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嶺鎮的人許多人都聽到了陳景念法咒聲,只是晚上的時候心中疑惑並不敢出門。在天亮之後,一個個出門第一件事就是問別人有沒有聽到那一句‘涇河神敕,諸邪避易’的聲音。當得知別人也聽到時,立即議論開來了。又去那些家中有孩子中了邪人家裡去,果然,那些孩子臉上已經沒有黑氣,只是還有些虛弱而已,還有些都已經醒了,吵着說自己肚子餓。
當下便有人說道:“昨天族長才去過繡春彎河神廟祭祀,昨晚一定是河神爺到這裡驅邪。”
許多人立即附和,說道:“昨晚那聲音一定是河神爺的聲音。”
“我們去土地廟中看一下吧。”有個年輕的小夥提議說道。
“土地廟已經被邪靈佔據,走進去陰森森的,那些孩子就是在裡面玩耍而中了邪的。”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擔憂地說道。
雖然有人擔憂,但是大家還是去了,鎮子本來也不是很大,只有當集的時候鎮子裡纔會有十里八鄉的人彙集而來做買賣。這些天來,都聽說鎮子裡有邪靈而沒有人來,所以大清早的街道上很是清靜。
一夥人筆直的來到鎮子的中心地帶土地神廟前,從外表看去土地神廟和昨天相比並沒有任何的區別。一時沒有人敢進去,過了許久,一個殺豬的小夥手中提着一把屠刀走了進去,才一會兒,裡而已經傳來聲音。
“大家快進來,沒事。”
聽到這聲音,另外幾個早已經躍躍欲試的小夥已經跑進,隨之便又有幾個跟着進去。他們一進裡面去,別的沒有看,第一眼就看那神像,只見神像已經不知被什麼利器剖開了。從頭頂直到神臺,再到地面,一條清晰的裂痕,讓大家立即明白那邪靈已死。
“好重的殺氣啊。”那個提着一把殺豬刀第一個進入土地廟的小夥驚歎道。
這時有外面人羣中讓出一條路來,族長自人羣之中走出來。他來到土地神像面前,看着那一條清晰的劍痕,說道:“土地消逝,神像已毀,我們應該換過神祗來祭祀了。”
他轉過身來,環視衆人,四周鴉雀無聲,他繼續說道:“對於我們來說,誰能庇護我們,我們就祭祀誰。昨天老夫代表大家去河神廟中焚香祭祀了一回,今天我們軍嶺鎮中就邪氣盡消。所以,老夫認爲應該建一座河神廟,然後大祭一回,將河神請來我們軍嶺鎮。”
在人間流傳着一句話叫請神容易送神難,一般一個地方會祭祀一個主要的神祗,也會夾雜着一些別的神。但是卻很少出現拆神廟,換神祗來祭祀的事。一時之間衆人議論紛紛,有些人說要等一等,有人贊成,有人則看着神像默不作聲,至於反對的並沒有一個。
已經白髮蒼蒼的族長在鎮中的地位顯然很高,很得大家的敬重。他看沒有人反對,立即說道:“就這麼定下了,三日後就是黃道吉日,宜祭祀,宜動土。”
他們這座土地神廟顯然是要折了重建的,而三日後就是動工的日子。至於什麼時候建完,什麼時候去河神廟請神,就得等建好之後再說了。
陳景每天晚上依然在河神廟前解道,現在河神廟前那些問道的妖靈問的已經不再是淺顯的東西了,而問的也相對的少了,也相對高深了。自然的,陳景有時思索的時間也就長了,不過有時又能極快的答出。而且他們所問的東西,都是各不相同,幾乎是什麼都有。
現在河神廟現在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整段河域之中靈氣最爲濃郁的地方了,一方神祗所在之處,必是靈氣最爲濃郁匯聚之所,即使是初時不後,隨着時間的變遷,地勢也會變化。
天地間風起雲涌,不斷的有久久不得化形的妖靈渡化形天劫,這對於整個天地來說,是一場大變,因爲在惡龍峽龜淵渡劫前,幾乎所有渡劫的都死了。
雖然除了一處處的天劫雷聲之外,天地間並不見有別的什麼紛亂,但是任誰也感受的出,天地大變之時就要到來了。千百年來,無人成仙得道,各大門派之中的閉死關的修士從冥冥之中感受到機緣和劫數來了,或許可以不必像師父師祖們那樣壽盡魂散,又或許是一場更大的危機。
“河神爺,天庭千年不顯,神道已亂,您認爲天下有人誰能重定乾坤?”
突然有一隻螃蟹精大聲的問道,雖然這不是什麼修行方面的事,而且也不只是他一人問過這種話,但是像他這樣直接問出來的還沒有。陳景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不知道。”
“那河神爺覺得當今的天地會有聖人出世嗎?”
“聖人!誰又知道聖人是什麼樣的呢!”
那問話的螃蟹轉身離去,並有許多走獸飛禽離去,這種現象在河神廟前很正常,每天差不多都會有些離去,有些到來。陳景從來都不會說什麼,任由他們來,任由他們離去。
有許多妖靈顯然是對於陳景的回答不滿意,因爲陳景解答向來是以自己的話回答,樸實無華,從來不會講一些道經上看來的那些話,而他們一聽就能聽懂,所以,不落滿意的就認爲陳景所講的東西不值得聽了,又有些是認爲自己不必再聽了,所以離去。
陳景依然每天坐在神廟前,無念無想,卻又無所不想,無所不見。神念溝通天地,隨浪起伏。
這一天,他心中一動,決定去霸陵城的城隍廟看看,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沒有回城隍廟中看過,只是聽大紅蝦說過,自己在陷入陰間秦廣城中時,葉清雪曾入過霸陵城,在她入城之後城中落了一夜的雷。
陳景是白天去的霸陵城,劍靈幻化爲一個藍袍道人,腰懸長劍,劍眉星目。
當他一靠近霸陵城時,心中大驚,他感覺到了座城以之前的不同。城依然是那座城,外在沒有絲毫的改變,但是內在的神韻在陳景的眼中一眼就能看出來。若是一個座城中有一個神祗存在的話,整座城都會籠罩着一層神光,這神光自然不是肉眼所能見的。有些神光是霞雲,有些是流彩,有些是罡氣,有些是白雲。各種種樣,所給人的感覺也隨着神祗的性格法力不同而有差異。
這座霸陵城在陳景的眼中就像是一座腐朽的城池,經不起任何的戰爭,只要人間戰亂波及,守城的人很難守住。即使是兵力佈置的再好,再多,城牆卻經不起撞擊,不用幾天,四面城牆一定會倒塌。除此之外,隱隱間他還感受到了邪氣。
這是一座沒有神祗的城。
正是上午之時,城中喧嚷,城門口有守衛,城主府有城主,城中居民很多,很繁華的樣子,唯獨少了一個神祗,這本沒有什麼,若是天下本沒有神祗,妖靈、魔鬼的話,沒有神祗也就沒有什麼,但是這本是一個神仙妖靈人雜居的天地,神祗享人間香火,人間供奉神祗是一種相互依託的狀態。
入得城來,感受久違的人間喧囂,聽着這許多人聲夾雜在一起的嗡嗡響聲,心中突然有一種滄海桑田的感覺。
他是十幾歲時隨着老劍客來到了這座城中,數年之後,老劍客在一天夜裡突然離去。而陳景在則十八歲那年入了千羅山,入千羅山之前他是被人追殺的,是葉清雪從雪天的屍骨之中翻出來的。若要說起陳景被人追殺的事,這在當年的霸陵城可以說得上是一場轟動全城的事件,因爲他一夜之間,潛入三家名門之中,殺了個血流成河,而所憑的就是自小隨老劍客遊歷天下所練習的不知名劍術。那個金鰲島的不惑道人說是陷仙劍訣,陳景從老劍客那裡知道不是。
他之所以會殺人是因爲在這城中定居後,隔壁有一家人對他與老劍客很好,時常送米糧來,他們家孩子與陳景也相熟,但是卻有一次陳景離城數天回來後發現他們一家出了事,家產被霸佔,大人孩子都死了,一個女兒在被買了青樓的那一天也自盡了。所以陳景才一怒殺人亡命。
一座大城的城門不少,不過真正的會開的大門只有東南西北四個,若從天空看下,四個城門正是一個大十字的四端。這個大十字丈是一城中的主街。而十字中心則有城主府,城隍廟。被十字分成四塊的區域之中,則有四座小城隍廟,各四座小府衙。
連通南北的東西的主街極寬,可用來跑馬,兩邊商鋪林立,卻也不算不上最熱鬧之處。陳景並沒有一直延着大街走,而突然拐進了一條小街,穿了幾條衚衕,轉過一座麗水橋,來到一處相對來說比較僻靜的地方,看着面前一排房屋,許久之後轉身離去。這處位置正是他當年所住的地方,現在房屋早已經不在了,左鄰右舍也沒有一個認識他的,而他也不認識他們了,偶爾有看上去臉熟的,他卻只覺得是在夢中見過。
他擡頭看天空,心中突然想道:“這裡是我與凡塵俗世的緣起處,也是緣滅之地,從此我將只是涇河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