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有廣寒祖師傳下來的祭劍咒語,她師父告訴她,總共四句,每一句都屬於一道坎。顏洛娘從這四句話中感受到四種心情,她不知道祭煉成這把廣寒劍的祖師當時經歷了什麼,然而她現在心中只是一遍遍的默唸着這四句,雖然她不知道這四句真正含意,但是念着這四句話,背上的廣寒劍竟是有劍光自劍鞘之中溢出。
外面的人所聽到的劍吟並不是因爲廣寒劍出鞘所發出劍鞘聲,那些紛亂不過是幻象。顏洛娘像是什麼都不知道,只是靜靜地站在這裡,儘管她眼中已經看不到了天和地,但是她依然靜立不動。
霧雨之中隱隱傳來慘叫聲或唸咒聲,有時近在耳邊,有時又像是遠在天際。
她眼前霧氣翻涌越加洶涌了,但是她的心中卻越來越平靜。在她的心中,她自己託着一盞青燈,走在黑暗之中,四處尋找着光明,在遙遠的方向,彷彿有着一片月光在正在等待着她的到來。
這一場紛亂的戰鬥,持續了三個月。最終沒有入陣的誰都不知道陣中有着怎麼樣的一番爭鬥,除非有人有秘法能夠一眼看破大陣。但是結果卻是人人知道,東陵五聖佈下的九宮八卦陣最終撤去,顏洛娘依然站在那裡,頭頂青燈通透,燈光結成青霞,背上廣寒劍中劍光隱隱透出。
自此之後,那些遠遠窺視的一個個驚懼而退,因爲她們再也無法從顏洛娘身上看出任何稚嫩。
如果說顏洛娘遇到廣寒宮主是她修行之路的起點,那麼後來隨衆師兄師姐下山遊歷便是轉折點,從衆師姐師兄的在自己面前死去,到師父傳位,可謂是一路磨難。然而這一路的磨難卻讓她如脫胎換骨般的變化着。這種變化不是力量上的提升,而是心靈脫變。
天地間時刻都在變化着,人人都在成長,然而顏洛娘突然躍出了海面,讓大家知道原來天地間還有這麼一個人,有許多人把她與羅浮離塵相比,認爲她不在離塵之下。
而東陵五聖也沒再在顏洛娘面前出現過了,對於顏洛娘來說,這一切就像是根本就沒有發生過。她仍然站在那裡,她所站的那一片空間與她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遠處的人離去,即使是不甘心也離去了,因爲他們知道若非有極大的變故,想要從顏洛娘手中奪得寶物已經不可能了。除非有超越顏洛娘許多人出現。
顏洛娘不走,她是在這裡守着那些廣寒宮的弟子。
偶有談論陳景的話,將顏洛娘與陳景一起談論,陳景從中知道了顏洛娘發生的事,卻也沒有去找她,有些事情必須得自己面對,更何況顏洛娘是掌廣寒宮的人,以後還要在天地間的大浪之中遨遊。
這一天海風撲面而來,伴隨着海風一起的還有淡淡的海腥味。
但是顏洛娘卻看到這風中有人,這人如一縷輕煙一樣的被海風吹到了顏洛孃的身邊。他是來自於蓬萊仙山,因爲顏洛娘從他的身上感受到蓬萊弟子獨有的氣息。
每個人的性格都不一樣,每個人長相也都不一樣。但是修煉同一種長生法門所散發出來的氣息都能看的出來,雖然各有強弱之分,但是卻很容易分的出來。顏洛娘以前本來感覺不出來,但是這次一看到就知道,對方身上氣息就像是燈下掌紋一樣清晰可見。
來的正是化石真人的弟子云天。
他看着這個幾乎脫胎換骨的顏洛娘,心中驚訝萬分,臉上卻沒表現出來,依然平淡而不失禮貌地說道;“蓬萊雲天見過廣寒宮主!”
雖然顏洛孃的修行歲月可能還沒有他那長久,但是現在顏洛娘身上有廣寒劍,是廣寒宮主,任何一個門派的掌人見到了她都要稱她一聲宮主。尤其是她在那東陵五聖的九宮八卦陣中安然無恙的活了下來,這讓很多人越發的覺得廣寒宮的神秘。
雲天站顏洛娘對面一丈處,他心中想到:“那次見她還只覺她鋒芒如劍,堅毅果敢,法力卻不見得有多高,現在再見她居然已經看不透了,是廣寒宮有什麼秘法被她修成了還是被寶物掩蓋了修爲。也罷,只要將她請回師門,師父和掌門自己能夠看出她的虛實。”
顏洛娘並沒有回答他,就像是沒有看到他一樣。
他心中微有怒意,面上卻沒半點不顯露,繼續說道:“貴宮弟子月霞、月韻、月色與我門中三位弟子三天後結成雙修道侶,雲天奉掌門之命特來迎接宮主觀禮。”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緊緊的盯着顏洛孃的表情,顏洛孃的在他話落之時終於有了反應,他心中隱隱高興,因爲顏洛孃的反應在他看來是蘊含着驚訝與憂慮。
然而當顏洛娘那神遊般的眼神聚焦到他的臉上來時,他看到顏洛孃的眼眸之中有兩朵燈焰,他突然覺得自己雙眼像是被火燒了一般,炙痛讓他不由自主的閉上眼睛,然而眼小卻止不住的往下流。
“我眼睛……”雲天驚呼後退,腳下的雲卻努力維持着沒有散。就在他心中恐懼之時耳中聽到顏洛孃的話:“月霞、月韻、月色即日起逐出廣寒宮。”
雲天震驚,他是從師父化石真人那裡知道這麼做就是要將廣寒宮在不知不覺中吞併掉,只是沒想到這個修行歲月顯然並不長的廣寒宮主竟是一眼就看出來了。
廣寒宮的神秘讓許多門派都想一窺全貌,然而云天直到現在才發現廣寒宮就如它的名字一樣,散發着一種淡漠的寒意。
雲天離開了山頭,化爲一團風朝蓬萊遁去,他的眼睛已經可以睜開了,只是眼淚依然止不住的往下流。
無論什麼修行法門,關健還在於修心,一個人所經歷的一切都是修行路上的魔障。修行路上無所謂對與錯,只是偶爾回頭,會發現自己比起許多年前來變化了太多太多了,變的他們自己都不認識自己。
又有人說,其實每個人心中都有慈悲爲懷的佛祖,也有一個自私自利的惡魔。一個人的成長與經歷只不過是在給心中佛祖與惡魔提供養份。大多數人的一生中佛祖與惡魔都共存着。
趙玉妍並沒有見過那個指點她的人,因爲她是青丘山中的祭臺處聽到的聲音,那聲音彷彿起於她的心中,將她心中一切都看個清清楚楚。然後她便教導着趙玉妍怎麼破陳景的道心。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因爲她說不出口,無論是誰察覺她有異,問她有發生了什麼事,她都說不口,只要一生出想要說出來的心思便什麼也不知道了,腦海中一片空白。
在大門大派之中的弟子都知道青丘山這個地方,卻沒有人知道青丘山究竟在哪裡,和廣寒宮一樣的神秘。但是在趙玉妍眼中,那青丘山其實並不處於這個世間,或者可以說是並存在於世人的眼中,而是處於陰陽之間,遁入大千。
青丘山中就是一個小千的世界,其中生靈以狐爲主,又以白狐爲尊。最讓趙玉妍感到奇怪的是,青丘山的中心處的那個祭臺彷彿封印着什麼東西。
她此時正在那神廟的牆壁上畫着一幅幅圖畫,這些畫也是祭壇之中的人教她畫的。畫風陰森詭異,是地獄中的景象,有刀山,有火海,有油鍋,有掏心挖肺剪舌和分屍,各種世界上最惡毒刑罰都被她在神廟的牆壁上畫了出來。她一邊畫着,嘴裡一邊念着惡毒的詛咒,她內心深處的怨恨彷彿隨着她畫畫的動作留在了神廟牆上。
不遠處大紅蝦與李櫻寧兩人站在那裡,大紅蝦手中的劍和叉敲打的當當響,卻沒有朝趙玉妍動手,李櫻寧也同樣如此,不是他們不想,而是陳景不讓他們動手。
陳景不是不知道自己現在有多危險,對於現在狀態的他來說,這是一個劫數,一個從普通神祗成爲神明的關鍵時刻。
如果說一個人一直穿着衣服的人,突然裸露身體在烈日或者寒風下,那這個人一定會感到痛苦。而如果一個失明已經久的人在被治療好了之後,在太陽下睜開眼睛的話,他也許會再次失明。如果一個條魚從水裡跳到更廣闊的岸上來的話,那它一定會因爲生長環境的改變而死去。
這正如修行劫數一樣,修行之的每一人個境界若是有本質的提升的話,必定伴隨着各種劫數出現。
陳景也是在被趙玉妍開啓了神明之劫後突然明白了,不過他並沒去想殺死趙玉妍,若是他殺了趙玉妍的話,那他的心中必定永遠留下一個角落封存這個事件,永遠的不敢想起趙玉帛,這將成爲他的又一個心魔。那個指點過趙玉妍的人正抓住了這一點。
陳景想要在蜂擁而來謾罵與詛咒下保住靈臺清明,並想以此來磨礪心境,所以他不阻止趙玉妍的所作所爲。若是渡過了,他的心境必定清如明鏡,照鑑萬物,塵埃不染,而若是渡不過的話,他便要心魔滋生,不但道心破碎,那亡魂夢魘咒定然再次覺醒。
閘門開啓,傾瀉的是積蓄已久的河水以及水底的污泥。而記憶的閘門開啓,傾瀉着的紛亂念頭會讓他本身的主導意識破碎。
陳景一直不言不動,努力維繫着內心中的一點清明,觀想心中一片浪花潮起潮落。
那洶涌的浪花不是水,而是無窮無盡念頭,其中有一朵是浪花是乾淨的,在無數浪花的碰撞下保持着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