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人間的陳景大吃一驚。
在之前琴音達到高潮之時,他覺得那正是一個出手的大好機會,然而,石巖並沒有出手。而現在正是紫微大帝氣勢最盛之時,他身上正匯聚着一種氣象,可石巖偏偏就出手。
只是這一縷琴音並不如陳景想象的那樣是出手行刺於紫微大帝,那一縷琴音如劍一樣破開虛空,卻剎那間散溢開來,琴音激昂,竟是與紫微大帝身上顯露的氣息相得益彰。
“能迎回我族強者,巖,再獻一曲,慶賀前輩們早日迴歸。”
石巖說道,手指更是在石琴上快速的拔划着。
這倒讓陳景有些意外,連他的內心都被這一提一放,難得的波動了一回。
紫微大帝看了石巖一眼後又繼續說道:“先輩們其實早已經死亡,可當修行一種境界之時,身體可能會被抹殺,但是那種獨立於天地間神意卻仍然會保存下來。而我們要做的就是從虛無之中將他們喚醒,讓他們再回到我們這個世間。”
琴音似在爲紫微大帝的話境添氣色。
坐在石巖旁邊的白衣少年說道:“要怎樣才能將他們從虛無之中喚醒。”
“只需要唸誦他們的名字便能夠將他們從虛無之中喚醒。”紫微大帝說道。
那第二神將名叫荒原,沒人知其本體是何物,在紫微大帝封憚十大神將之時他突然自下界而來,奪得了第二的位置,當時的他與許多神將戰鬥過,卻唯獨沒有跟石巖相鬥,有熟悉他的人問,他只說曾見識過石巖的《仙神劫》,勝之不易,所以也就沒有再找石巖了。
“任何人任何方式都行嗎?”第二神荒原繼續說道。
紫微大帝說道:“心虔則通神。”
他這一句話便足以道盡所有。
突然,石巖開口說道:“石巖有一事不明,望大帝說明。”
“你說。”紫微大帝說道。
“大帝召我們,是否是要我們每人誦唸一位先輩名字。”石巖並不看大帝,像正平靜的與朋友說話,一邊彈着琴,並不見他對大帝有多尊重的樣子。
“是。”大帝眼中有鋒利的光芒出現。
“石巖想問,若是喚醒了虛無之中的先輩意識,那先蜚若再重重,是否會奪去喚醒之人肉身?”
他問的平淡,就像之前那彈起石琴的那一剎那一樣,顯得相當的無禮了。他這話一出,衆神將一個個神色大變,都看向紫微大帝。
紫微大帝眼中寒光閃動,說道:“當然不會。你是不是在哪裡聽到了什麼?”
石巖這時卻突然擡起了頭說道:“石巖近日來新悟一曲,想請大帝品評一二。”
人間的陳景大爲吃驚,他以爲石巖要行刺偷襲,沒想到他居然會當面挑戰。不過轉念想,無論是行刺偷襲還是當面挑戰的,看起來都是那樣風輕雲淡,然而只有明白的人才知道,那是平地起驚雷,暗波生於虛無間。
不光陳景驚訝,整個殿中的人也都震驚地看着坐在那裡有些風輕雲淡的石巖,而石巖在這一句話之後也不等紫微大帝回答,又手在石琴上一拍,琴音陡然之間衝宵而起,他的又手在石琴上瘋狂的拔弄。那琴音飛揚,剎那間彷彿穿透紫微宮,勾通了天地。
陳景一剎那之間明白這是《天地亂》。這難怪石巖有自信要與紫微大帝一戰。
琴音之中,紫微宮彷彿都在震動,搖搖欲墜的樣子,這是一種錯覺,但殿中諸人都覺得無比的真實,並且每一個人都覺得這是真的。一個個身形也跟着搖晃起來。
整個世界都是在動,他的身體在亂晃,心也亂了。根本就沒察覺到危險,只覺得驚訝,意念無法集中。
在人間的陳景這一剎那也恍然大悟,暗道:“原來之前突然彈起的琴是在衆人的心中營造氣息,並非只是與紫微大帝身上的氣息相合而已,一切都是爲了這最後的《天地亂》。”
他琴音在衆人的心裡靈魂之中安落下來,當直正的《天地亂》彈起之時他,他們居然連危險都沒有感應到。原來,不是石巖沒有暗算,而是手段是光暗合一,又幾次彈動石琴音,又顯露殺氣殺人,這一系列的行爲讓紫微大帝是放鬆了對石巖的防備。
直到石巖《天地亂》真正彈起的那一剎那,他心中大驚,他發現自己體內精血在亂,精神意識在不受控制的亂顫,靈魂也似在亂。他往年來聽到的音樂在這一剎那間涌起,而過往那些在聽音樂時產生情緒也是在這一剎那同時再生。
紫微大帝大怒,殿中諸神將一個個都在抵禦着琴音,無人代他懲罰石巖,只能他自己動手了。儘管他身內身外的一切都像是已經亂了,無論是肉體還是精血神念,但是他依然能夠出手。
就像是翻涌河水之中的一塊石頭,始終不會破碎,這石頭就是他最核心的精神道念。只是在這琴音之下,他的一切都慢了起來,彷彿行走於泥沼之中。
琴音,似有形,似無形的纏繞在紫微大帝的周身。
紫微大帝心中是大怒的,一時的大意,竟是被琴音侵入了內心深處。
他一步步的朝石巖走去,腳步沉重。
琴音突然在他的周向爆開,出現一朵朵的金花,形成一個個的漩渦暗流纏上紫微大帝的手、腳、腰,鑽入紫微大帝的身體內,如利刃一般的絞動。
紫微大帝彷彿朝前走着,緩緩的,一步踏下一個階梯。這一步,他身體晃動,就像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在下階梯。
石巖的額頭已經可以看到絲絲密密的汗液。
紫微宮所有神將與妖王都搖搖晃晃,他們的周身盤旋着金色的漩渦,只見他們一個掐着護身法訣,或憑法寶護身,卻仍然有不少已經倒在地上,七竅流血,全身抽動着。
在這琴音之中,十大神將顯露出的氣象便不相同了。因爲他們都是妖,各自的本體不同,天賦也都不想同,所以他們表現出的氣象也就各不相同,有些相對輕鬆一些,有些搖搖欲墜。
只是連紫微大帝在石巖的《天地亂》之下都是步履艱難,他們又哪裡好得了。
這一刻的天地因石巖而亂,他那一襲灰袍,一尾石琴是那樣的醒目。
曾經天下間每一塊大戰都少了不他的身影,他總是在九天之上感受着那紛亂殺戮,將一切的殺戮都融入到了琴音之中。但是自從陳景在凌宵寶殿一戰之後,他便再也沒有在天地間這般張揚的琴過他那一尾石琴了。
灰色法袍,一根灰帶綁着頭髮,微彎着的背,那背景是那樣的孤寂,卻又是那樣的光彩奪目。
紫微宮有琴音溢出,那不知何時已經飄來烏雲在極高之處盤旋着。這烏雲不是別的,而是陳景的第二元魔所化。
從紫微大帝到石巖之間有九個階梯,他再次踏下第二個階梯,同時突然說道:“謀逆……”
這兩個字一出,他那本來昏昏欲睡的眼中突然爆出兩點光芒。也幾乎是同時,琴音突然拔高,幾乎將他那兩個字掩蓋的,琴音之中根本就難以聽到。而紫微大帝眼中的光芒也只是一閃而逝。
他再次踏出一步,同時嘴裡並沒有停的說道:“……抽魂……”
琴音在他每一人字吐出時都爆起一個音節。
紫微大帝又一步踏了下來。“奪魄……”
他的身上光芒突閃突滅,嘴脣不停地說道:“……鎮九幽……”
彷彿每一個字都用真言說出來。
石巖早已經是仙靈之體,根本就不會流汗,只是他現在額頭的汗卻順着臉流淌而下,陣陣的香氣自他身上發出,那是靈液之香。
紫微大帝已經連下五個階梯,離石巖只有四個階梯了,他眼眸之中殺氣越來越濃烈。
他受到了石巖的暗算,所以纔會這般陷入險地,這也是他一時大意,沒想到石巖的琴音居然如此玄奧莫測。在他的思感之中那每一步走的都不容易,步步唯艱來形容一點也不爲過,外人看起來似乎只是有着化爲漩渦暗流般的琴音纏繞着,實際上在他的思感之中,那琴音早已經化爲一道道的法術,一幕幕的場景。那些都是石巖攝取了每一次天地在戰時的精華而成。
只是這依然沒有阻擋住紫微大帝,也沒有殺死他。他就是一個雪珠一樣山坡上滾下來,初時慢,至半腰間,便已經越來越快。
第六步,第七步,第八步……
紫微大帝已經到了石巖的面前不遠。
“這世界上,從來沒有人能夠讓這般陷入生死之境,唯有你,不可饒恕。”
“你的神魂將會被釘在刑架之上,日夜煎熬……,你的身體將會繼續在這天地間存活,併名動天下,這一切,你會親眼看到。”
再一步踏下,第九段階梯。
他的手突然朝袖中一摸,已經有了一把烏光纏繞的劍,劍尖緩緩朝石巖刺下。他動作雖然慢,卻很暢順。
然而,也就是這時,激昂紛亂,殺戮入靈魂的琴音突然緩散開來,而紫微大帝那彷彿從高處直衝而下的氣勢竟是頓下,彷彿巨大的雪球滾入了平緩泥沼之中。
而坐在人間的陳景則是瞬間明白,這個時候該他出手,他纔是這次的真正刺客,這也是石巖爲他邀他同去的原因。
wωw ●тт kán ●co 這時,一直只是低頭彈琴的石巖突然說道:“使我不得自由者,諧可殺。”
他揚手一揮,手自身下劃現,劃過五根石弦,手高高的揚起,方向正對着紫微大帝,他擡起了頭,第一次真正對上了紫微大帝的眼睛。
也就最後一縷音,他揚起的瞬間,一隻蝴蝶輕盈的飛出,卻有在琴音之中出現了一縷如冰雪般的劍吟聲。
紫微大帝的雙眸之中映出了蝴蝶,他的瞳孔之中第一次出現了驚與恐。那是生命受到威脅時的真正情緒,無法控制的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