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陳景似乎就是那種隨波而逐流的魚,所行的一切都只不過爲了不被洪流吞沒窒息。原來他的心中並不是沒有想法,而只是沒有表現出來。
掩蓋天機並算是什麼難事,掩蓋要比推演測算來得簡單容易得多。每當一件事情之牽連的人越多,那也就是越難推算出,而那些人若是個個都法力高強的話,那麼測算的結果也就是越加的晦澀不明。
在他十多年前於凌宵寶殿之殿差點羽化寂滅之後,便發現宏願,納信於天地。不知從何時起,他心中突然有一個想法,覺得應該爲衆生死後不散的靈魂找到一個歸宿。這個歸宿便是輪迴,不管怎麼樣,不應該在天地間淪落爲怨靈兇鬼,更不應該被一個邪道中人拘走祭爲法寶。
而能夠讓億萬生靈魂有歸宿的則是輪迴,陳景最近偶然在心神飄搖於虛無之時,能感應到輪迴的存在,他從那輪迴之中感受到了六種氣息,他知道六道輪迴不是一個虛假傳說,而是真的存在,六道之間可以相互輪迴。
“你想要怎麼個有序法?”葉清雪突然問道。
陳景說道:“仙神有規,衆生亡魂有去,六道輪迴方能有序。”
在以前他不會有這樣感覺,然而,自然發宏願以來,與天地間聯繫驟然緊密了,竟是在虛無的天地間感受到了來自於人間對於仙神的恐懼,這種恐懼纏雜於信仰之中,隨着時間越來越久,陳景心中的那份感覺就珠網一般纏着,緊緊的,沉甸甸的。
這個天地間,沒有哪一個人或妖或別的生靈懂了天地的意志。但是有時候衆生都發出同一種情緒時,那便成了天地的意志。
葉清雪不再說話,重新閉上了眼睛,她的目的是將六殿重聚,將周天星斗陣重新演化,而那時六道輪迴或許也將要重新定鼎。她與陳景想要做的事並沒有衝突。
霸陵城已經在霸陵地界憑空消失,那片大地上像是從來都沒有過霸陵城。只有老人從前輩嘴裡知道霸陵城曾經是什麼樣子,而後來的人只知道魔城,霸陵已經成了傳說。自從十多年前霸陵城消失之後,後來的人將再也無法見到了,即使是在之前也不是凡人能見到的了。
天魔城在九天之外的虛無之間隱沒、顯化。非是凡俗可見,唯有大神通之人能感應得到。在城頭,顧明微依然在那裡,她現在有着顧明微的記憶,但是顧明的記憶已經打碎,對於她來說只是前世一般,並不能對她現在產生什麼影響。
她撫着頭髮,頭髮漆黑,像是能將世界光明都吞噬。黑髮的末端綁着一根七彩絲帶,她的手在那七彩的絲帶上輕輕的撫摸着,從她神情與動作來看,像極了一個出神的少女,像是在思念着情郞。
她的身後突然有一縷黑氣鑽出,化而爲人。對於天魔來說,生命只有一天而已,朝生暮死,但是總會有一會突破這個規則極限,這個便是。
“你去一趟陰世之中。”顧明微說道。
“屬下去陰世之中做些什麼?”那個天魔說道。
“什麼也不用做,我只需要用你的雙眼看一看那個陰世就行了。”顧明微說道。
“是。”天魔轉身化爲黑煙融入虛無之中消失不見。
顧明微自九天之上看向人間,正下方那裡竟正是風月城。她的雙眼之中閃動着魔性的光輝。
風月城在修行界一下子出名了,但是在人間這風月城依然只是一座普通的城,如果要說特別的話,那就是城裡赫赫有名的趙家一天之間全都暴死於家族的祠堂前。
有人說是道士做法念錯了咒,咒死了趙家一家人,又有人說是趙家得罪魔鬼,甚至還有人心中認爲是城隍。
當木真與苦海來到風月城時,他們看到城的上空壓着一層凡人看不見的黑雲。兩人都是靈山大雄寶殿之中的僧人,自然不會害怕,若是他們見過霸陵城的話,會發現這與陳景當年去到霸陵時看到情形極爲相似。
兩人很快便找到了趙輔,見到趙輔之時,才知道慧巖早已經消失,趙輔的身上一點靈山的信仰都沒有,只要是對靈山懷有崇敬的人,他人都能從他們身上感受到了異於常的氣息。現在的趙輔,分明是一個對靈山沒有絲毫信仰的普通人。可是,他若是沒有半點信仰,又怎麼可以讓慧巖附體行三十多裡的路回到那無邊寺呢。
兩人相視一眼,知道世尊所算果真沒有錯,這風月城已經被大神通之人插手,亂了天機。
這個在趙輔身上動手腳的人自然不可能會是那個魔主,無論怎麼樣,那魔主身上的法力只會讓當時的慧巖瞬間死去。那便是另有其人,這人一插手,能夠讓靈山世尊的天眼通看不到任何的痕跡,那便說明此人神通絕對不在世尊之下,當今天下間,能有這般神通手段的就只有天庭六帝了。
其中離勾陳宮而去的陰陽觀主可以排除,他既然離去,又閉關於陰陽觀中,必定是不再問世事的,絕對不會再插手天地之事。
紫微大帝已經死了,那麼就只承天效法殿的那位娘娘,和南極長生大帝,及葉清雪。木真的心中自然還多一個陳景。至於那些隱修的大神通者,雖然或許神通也達到了這個層次,但是他們既然不出世,那麼也就不會有多大的可能。
“師兄……”苦海喊了一聲便沒有下文,因爲他想說的話木真已經知道,極少人知道木真其實已經修成了他心通,剛剛他看了苦海的眼神便知道他想說留下一起除魔。
“此地危險,你回靈山吧,將這風月城中之事說與世尊聽。”木真說道。
“師兄,我可以傳音回去。”苦海說道。
“你親身回去,世尊能夠通過你看到更多的東西。”苦海還想再說,聽到木真的話便也就忍了下來,他畢竟修行時日沒有木真那麼長,不像木真經歷多次生死之間的事。
“是,師兄。”苦海應道。
木真大步朝城中而去,那裡有一座城隍廟,他要去見一見城隍。而苦海則朝城外而去。
苦海擡頭看着天色,天空之中蒙着一層黑氣,他內心暗驚,想着慧巖就這樣死在了這座城中,又有些憤怒,只是他不能留下除魔,心中頗遺憾,只希望木真能夠盡除魔物了。
城門口不斷的有人進出,熙熙嚷嚷,叫賣聲在虛空之中傳蕩,讓苦海心又拉回了現實。
城門外走進一個醉漢,醉漢身上滿是泥,走起跑來東倒西歪的,旁邊的紛紛捂鼻避讓開來。
苦海自是沒有避,依然是朝門口走去,就在相錯而過的兩三步之間,那醉漢突然腳一偏朝苦海身上撞來。苦海並沒有躲開,伸手去扶,這一扶只覺得這醉漢雙手冰冷,又瘦如柴。
“施主,小心……”苦海說道。
那醉漢擡頭。
苦海突然定住了,只見醉漢的雙眸之中兩道烏光一閃,鑽入了苦海的眼中,隨之,苦海渾身僵硬着,而那醉漢卻緩緩地倒了下去。過了一會兒,苦海也仰天倒下。
附近的人大驚失色,迅速的退散開來,一時無人靠近。
苦海身邊人影一晃,木真已經出現在那裡,他只看一眼,便知道苦海生機已絕。木真蹲下,伸出手正要觸摸到苦海的臉時,苦海的肉身竟像是沙礫一般潰散。
從外人看來,這苦海就像是被木真施了什麼法術變成這樣子。
“妖僧,妖僧……”
遠近圍觀的人們紛紛後退。
木真並不在乎城中人的誤會,他依然伸手觸及苦海的骷髏,閉眼念着不知名的經文。遠近的人聽到經文,立即有了心安的感覺。
那是往生經,雖然苦海的肉身靈力與靈魂都被魔物吞噬,但是木真依然唸了往生經。唸完之後,他便大步離去,只幾步便消失在了衆人的眼中,即使是在人密集的地方也是一閃而過。
木真來到了風月城隍廟中。
風月城隍顯了真身,是一個老太婆,看上去至少有八十歲的樣子,若是有人說他有百歲了,也不會有人懷疑,看到她的面容,可以確定的說世間沒有比這更蒼老的人了。
木真還沒有說話,風月城隍已經開口說道:“並非是老太婆不救他,而是想救也救不及。”
木真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那魔物藏於人身之中,極難防備,也極難尋到。不知城隍可能尋到它?”
城隍搖了搖頭,說道:“要是老太婆能夠尋到早就將它滅了,豈能容逍遙這麼久。”她雖然看上去蒼老無比,像是春風吹了都會倒,但是說話的語氣卻頗爲激烈。
木真說道:“我受世尊之命來此除魔,可不但沒能除魔,反而被魔物害了一個師弟,實在是無顏回靈山。所以來此想請城隍助我一臂之力除此魔物。”
“能除此魔是風月城之幸。需要我這老太婆做什麼,你儘管說。”風月城隍說道。
“只需要城隍請允許我在城中誦經三天。”木真說道。
風月城隍說道:“好,只是不知你要誦什麼經。”她先說了個好才問木真要誦什麼經,木真自也不會隱瞞,說道:“大慈大悲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