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每個男人的血管裡無不涌動着對這蒼茫天下的渴望啊。與兄弟們一起,跟着一個英雄取得天下,這個念頭驅使多少年輕人踏上戰場,永遠不能回到故鄉。而在姬輕塵和莫達罕身邊,就是因爲凝固了這樣一羣人,他們纔會有這樣的傲氣,纔會敢於俯視天下蒼生,纔會在兩強相遇時爭鋒相對,互不相讓。
“本汗有一事不明白,可否請教北遼王?”莫達罕沒有繼續更姬輕塵針尖對麥芒的相互嘲諷,而是問出了一個一直藏在心裡,讓憋了一個冬天的問題,“曹州一戰,當時要是蒙不哥不顧大軍的傷亡,下決心不惜一切代價攻城,北遼王以爲你自己還能守得住曹州城嗎?”
這個問題問的很沒營養,可是作爲北戎的大汗王,他總是不能明白爲什麼一隻綿羊被放出了羊圈,他就變成了咆哮的雄獅,怒吼着奔向了曹州,只用十多萬殘兵就打敗了在北戎被稱爲北戎最強之刃的蒙不哥和有北戎妖狐之稱的哈克蘇呢?
“可是他沒有這名做,剛開始他不惜一切代價的攻城,可經過青峰峽谷一戰,他的銳氣就沒了。”姬輕塵淡淡的說道。
“殿下還沒有回答本汗的問題呢!”莫達罕執着的說道。
“你真想聽?”姬輕塵很認真的問道。
這時他已經將狼鋒刀佩在腰間,翻身上了戰馬,跟莫達罕四目相對。
“對。”莫達罕回答。
見姬輕塵上了馬背,鰲拜和阿桑以及嚴哈雄等也騎馬走到了莫達罕身側。
“我的老師曾說過這樣一句好話,他說:那年我在上京城遭遇到了當時的離國大將軍,我跟他挑戰,敗在了他的刀下,可是後來我贏得了大將軍的位置。”姬輕塵說道,“當時老師說這句話的時候本王不懂他的意思,可是現在本王懂了,就像大汗王問的問題一樣,當年本王被送到離國爲質,本王失去了很多本該屬於自己的東西,可是今後本王會得到更多東西。這就是本王給大汗王的答案。”
見莫達罕不說話,姬輕塵繼續說道,“就像蒙不哥攻打曹州城,當時本王要是敗在他的手裡,本王一點都不會在意,因爲本王相信最後的勝利者是本王,而不是蒙不哥。可蒙不哥不這麼想,他想的必須要攻下曹州城,必須要打敗本王。他纔是他失敗的原因,他太在乎勝敗而忘記了一場殘勝和一場有目的的潰敗之間的真正意義。”
莫達罕不說話了。
因爲他聽懂了姬輕塵話裡的意思,更加聽懂了姬輕塵的話外之音。他知道姬輕塵這是在說蒙不哥,又何嘗不是在說他自己。
而就在這時,他看到了小溪谷中走出的一支上萬人的重裝騎兵,將身體包裹在鐵甲之中,戰馬身披重甲,騎士手持馬槊的震撼場面。他被眼前的這支騎兵給震驚的無以復加,因爲他清楚對輕騎兵而言,一支重騎兵的意義有多大。
這支重騎兵一步一步踏着小碎步衝出小溪谷,衝到姬輕塵身前,將他護在了中間。
“命令大軍,準備戰鬥!”莫達罕在看到這一幕時,就一下明白姬輕塵剛纔的舉動意味着什麼,這一刻他的臉色變得異常的難看。
因爲看到這支重騎兵不合戰術的沒有藉助長途奔襲的衝擊力發動衝鋒,而是將姬輕塵護在中央,他就知道姬輕塵要做什麼了,他這是要突圍啊!
一下子,莫達罕猜到了除了眼前這支騎兵外谷中已經沒有大軍了,自己心裡疑慮的所謂伏兵根本就不存在,自己被姬輕塵給耍了,白白在馬上聽了三個時辰的琴音,就難以表現的像剛纔這名淡定了,憤怒的臉色有點漲紅,目光殺氣的緊緊的盯着重騎兵中的姬輕塵。
鰲拜和嚴哈雄,還有阿桑聽到莫達罕的命令,立即下達了命令。
命令一下達,北戎騎兵就做了衝鋒的準備。
可就在莫達罕要下達攻擊的命令時,突然聽到姬輕塵說道,“大汗王,你現在下達攻擊的命令,是否有點遲了呢?”
莫達罕一下子沒明白姬輕塵說的話,便將目光移向了鰲拜,鰲拜也有點不知所以。然而就在這時,突然一騎瘋狂一般衝到莫達罕身前,馬上騎士不及戰馬停穩就滾下馬背向莫達罕說道,“大汗王不好了,我們的身後三裡處發現了燕國騎兵,人數大概有十萬人。”
“什麼?”莫達罕驚呼道。
可是他還沒有來得及向騎士詢問具體情況,就見一騎又快速衝到了他的身前,馬上騎士同樣神色緊張的向莫達罕說道,“大汗王,執思力、思爾巴兩位大王在小溪谷出口不遠處發現了一支燕國騎兵,人數不敢確定,大概有十萬人,兩人大王讓奴才詢問大汗王該怎麼辦?似乎繼續堅守小溪谷出口還是退兵?”
“什麼你再說一遍?”莫達罕有點不敢相信的問道,“山谷後面怎麼會出現燕國騎兵?”
剛纔說話的騎士不敢忤逆了莫達罕,又將剛纔的話敘述了一遍。
“大汗王,現在我們是兩面受敵,該怎麼辦?”嚴哈雄神情緊張的問道,這一刻他才見識到了剛纔撫琴的這位身形單薄消瘦,像一個紈絝子弟的北遼王的真正厲害,盡然無聲無息之間就將自己一方引入了包圍圈。
莫達罕一時也沒有了主意。
這條小溪谷地形狹窄,被一旦被堵在谷中,他知道自己和十七萬大軍的結果會是什麼樣。
“大汗王,現在只有讓鰲拜衝過去殺了姬輕塵,才能讓大燕的騎兵必將不攻自破。”鰲拜請戰道,這確實是一個好辦法。
可是面對兩萬重騎兵的保護,鰲拜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衝的破眼前重騎兵的防衛殺了姬輕塵嗎?
答案是肯定的——不能!
因爲重騎兵要這麼容易就被輕騎兵衝破防線,他們也不叫重騎兵了,他們也成不了輕騎兵的剋星了。
“大汗王,是不是想不出退敵之策了呢?”突然,就在莫達罕絞盡腦汁想對策時,對面傳來了姬輕塵的聲音,“既然這樣,本王倒是有一個建議,不知道大汗王是否想聽。”
“北遼王果然智謀超凡,本汗佩服——”莫達罕臉色冷峻的說道,“不知道北遼王有什麼建議?”
“子時時分,本王就準備離開小溪谷,可是沒想到走的慢了一步,被你的騎兵堵在了小溪谷,纔是想出空谷計的計策,目的是爲了拖延時間,等待大軍前來救援本王。”姬輕塵毫不隱瞞的說道,“所以讓大汗王陷入小溪谷的包圍之中,這不是本王的初衷。”
“那麼北遼王的意思是?”莫達罕面無表情的問道,目光陰騭。
“只要本王能夠從容離開,大汗王的危機必將解除。”姬輕塵笑着說道,下面的話沒有繼續說,因爲他知道莫達罕聽得懂。
莫達罕正在思量姬輕塵的話,就聽見鰲拜第一個反對道,“大汗王,不能答應他。”
“父汗,我們不能錯過這個殺姬輕塵好機會啊!”阿桑也開口勸解道。
然而莫達罕卻沒有理會他們兩個人,而是靜靜的注視着姬輕塵,而姬輕塵的目光也迎上了莫達罕,沒有退縮。
兩人就這樣注視了片刻,莫達罕很不甘心的開口對女兒說道,“等將來吧。”
“大汗王,不可啊!請大汗王給鰲拜一萬精騎,鰲拜願意率領這一萬精騎殺入陣中,親手斬了姬輕塵的。”鰲拜不甘心的吼道。
“父汗,這時不少姬輕塵,只怕將來他會是我們北戎的災禍啊!”阿桑感喟一聲,可並沒有再勸。
“剛纔姬輕塵說的話很有道理,一場慘勝跟一場沒有損失的失敗相比,我們更需要什麼?我們需要的自然不是殘勝利,因爲我們損失不起啊!同樣,因爲姬輕塵也損失不起,他纔會提出這樣的建議。”莫達罕說道,“下令,給他讓出一條道,讓他過去。”
“這——”鰲拜不甘心,可莫達罕的命令他不能不從,只能憤憤的低聲說道,“是。”
有了莫達罕的軍令,當鰲拜命令一下達,北戎騎兵就主動的讓出了一條道給姬輕塵,而姬輕塵就在兩萬魔鬼騎的護衛下,緩緩地離開了小溪谷。
只是姬輕塵在經過莫達罕身前時突然勒住了戰馬,他的目光從莫達罕身上移到鰲拜身上,又從鰲拜身上移到阿桑身上開口問道,“不知道這位姑娘怎麼稱呼?”
“阿桑!”阿桑語氣冰冷的回答道,眼中殺機畢露,憤怒已使得握緊了自己的刀鋒。
“你很想殺本王是嗎?”姬輕塵笑着問道。
阿桑眼中寒光一閃,沒有說話。
“女人就該待在家裡相夫教子。要是這次北戎敗了,你回去就在王帳中等着吧,本王派人去娶你。”姬輕塵玩味的說道。阿桑憤怒的將要拔刀,就聽見姬輕塵繼續說道,“要是不想嫁給本王,就努力學會做一名名將,等有朝一日若是成爲名將,就再來和本王爭奪天下吧!”
話罷,騎馬瀟灑的離去,只給衆人留下了一個難以遺忘的背影。
待到姬輕塵和魔鬼騎消失在小溪谷谷口,莫達罕命令大軍立刻衝進小溪谷,跟執思力、思爾巴兩人的四萬大軍在對面的谷口會和,發現附近的燕國騎兵突然消失了時,鰲拜纔開口問道,“大汗王,剛纔我們可以殺了他的——”
“我們可以殺了他,可他依然能夠殺了我們。”莫達罕說道,“要是我們剛纔不及一切衝進谷中要跟這邊谷口的四萬新軍會和,恐怕我們還沒有衝破姬輕塵的兩萬重騎兵,就被後面的大燕騎兵跟追上了吧!要是出現這種情況的話,我們就只有跟姬輕塵一戰了,到時候姬輕塵手下有二十二萬騎兵,我們只有十七萬精騎,你說最後的戰果會是什麼樣子?我們就是勝了也是殘勝,十七萬精騎還能剩下多少?十七萬大軍要是就因爲這一戰而覆滅了,你覺得這樣的一戰有意義嗎?”
鰲拜不說話了,因爲莫達罕說的對,要是北戎損失了這十七萬大軍,可真的就什麼都沒有了。
“可姬輕塵這麼做,他究竟爲了什麼?”阿桑問道。
想到剛纔姬輕塵從她身邊經過時,自己心裡突然升起的憤怒,就連她自己都不明白之前還很期待跟這個男人交手自己,那一刻爲什麼會那麼恨這個男人,爲什麼會這麼的想殺了這個男人,難道就是因爲這個男人的琴聲和歌聲讓自己哭了的原因嗎?
“他也想保存實力。”莫達罕回答道,“因爲,他的敵人可不止我們北戎,還有離國,還有嶺南夷族,甚是西蜀和東荒,而他真正的敵人卻在他的身邊,就是他的兄弟們,想爭奪大燕龍椅的幾位兄弟。”
鰲拜不在說話了,因爲這些問題他複雜,他一個武夫又怎麼會懂這樣複雜的問題呢?
阿桑也沉默了,因爲她的心裡在想姬輕塵臨走時說過的話:要是這次北戎敗了,你回去就在王帳中等着吧,本王派人去娶你。要是不想嫁給本王,就努力學會做一名名將,等有朝一日若是成爲名將,就再來和本王爭奪天下吧!
這麼多麼霸氣的一句話。這又是多麼自信的一句話啊!阿桑在心裡想着。腦海中又浮上了姬輕塵在兩軍陣前低頭撫琴,高聲高歌的孤寂的模樣。
然而,現在的阿桑心裡這只是一個插曲而已,今後她還會在戰場上遇到姬輕塵,還會跟姬輕塵交鋒。
可是她不知道,就是這樣一句話,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在她的心裡埋下了一顆種子,還在她心裡烙上了姬輕塵這個人,這個身形消瘦,文弱模樣的黑衣男人,這個影響了她一聲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