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爲葉雯的原因,兩個人似乎都失去了說話的興趣同時陷入了沉默中,辦公室的氣氛一時間有些沉重。兩人默不作聲的你一根我一根的拿過煙來猛抽。很快,桌上的一盒“紅塔山”便已告罄。羅帥悶着頭起身又從辦公桌的抽屜裡取出了兩包甩到了茶几上。
沈揚眉看看腕上的手錶,已經過了十一點,擡起頭平靜的道:“時間差不多了,帶上‘傢伙’,咱們該走了。”
羅帥愣了楞,似乎是有些遲疑。不過看了看沈揚眉凝重的神情,張開嘴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嘲諷似的笑了笑,點了點頭,隨即低下身子,拉開辦公桌最下面的抽屜,掏出那兩根已經放置了許久的橡膠警棍。
這種橡膠警棍構造非常簡單,就是粗壯的彈簧裹上一層厚厚的橡膠,以彈性增加打擊力。雖然看上去貌不驚人,可是羅帥卻知道這東西打在人身上痛入骨髓,而且從皮膚表面上卻看不出什麼太明顯的傷痕,絕對是打架鬥毆的首選。這些警棍都是羅帥的父親羅文化花了大價錢從警局購進得。
羅文化是名退伍的老兵,因爲當過兵見識了外面的世界,眼界自然開闊了許多。再加上他本身膽子比較大腦子靈活,退伍之後並沒有按照轉業時的安排進工廠上班,而是和幾個戰友一起拉起了一隻小小的建築隊,也就是現在的勝利建築公司。經過他們兄弟幾個十幾年的苦心經營,公司逐漸的得以發展壯大,現在在曲陽市也算得上知名企業家了,提起羅文化羅老闆也算是小有名氣。當然,不管是什麼時代,但凡做生意自然免不了和政府部門打交道,尤其是公檢法系統。況且羅文化還是退伍軍人轉業,和警察有着天然的親密性,再加上警局裡也有不少他原來的戰友,走的近些也就不足爲奇。正因爲如此,但凡曲陽警察系統有什麼電警棍、橡膠警棍之類的“損耗”“折舊”品,都被羅文化花高價給買了回來。一來自然是爲了變相的給警局創收,二來麼,確實也有這方面的需要。畢竟想像羅文化這種搞建築公司的,大量的鋼筋水泥長期堆放在工地上,容易招惹來一些小偷小摸之類的人。不要小看這些不起眼的建築材料,其實價值着實不低。更何況拆遷建設,經常因爲無法協調各方面的利益而鬧出一些事來。因此,羅文化有目的招了不少的退伍軍人進入公司,對外宣稱公司的建築工人,其實平日裡的工作就是在工地上的保安,以應對任何突發的情況。這些警棍大部分都是爲這些在工地上的保安人員配備的。羅帥見這些橡膠警棍威力大容易攜帶且打在人身上又沒有明顯的傷痕,而且又不會有什麼較爲嚴重的後果,實在是打架鬥毆的不二法寶。就從家裡順了幾根出來,也就成了沈揚眉和羅帥在曲陽師範賴以成名的武器,棍下頗是倒下過不少的“好漢”。本來兩人畢業之後,進入了社會工作,尤其是沈揚眉步入了仕途,這些東西恐怕再也派不上用場。羅帥將他們保存起來,以作爲青春的見證,哪裡想到竟然還會有它們用武之地的一天。
…………
鑽進羅帥的桑塔納裡,沈揚眉坐到了副駕駛位,順手搖下車窗的玻璃,雙手抱着頭靠在座椅的後背上。羅帥將橡膠警棍扔到後座上,一屁股坐在駕駛座上,點着火,打着方向盤,略顯老舊的桑塔納喘着粗氣駛上了大道。
沈揚眉望着車窗外不時掠過的路燈,嗖嗖的涼風讓他忍不住微微眯起眼睛。雖然面色枯井不波,其實心裡卻是波瀾起伏。腦中不時的閃過那些曾經和葉雯一起度過的幸福時光。從相見時的驚豔,到相識時的興奮,到相戀時的幸福,第一次約會,第一次牽手,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吵架,第一次山盟海誓,第一次……,許許多多的或幸福或甜蜜或痛苦的畫面在腦海不時的閃現。
十幾分鍾後,羅帥打着方向盤,將桑塔納拐進了一條小巷,停在一棟三層的小樓前。沈揚眉和羅帥相繼跳下了車,沈揚眉擡頭看了看二樓亮着燈的房間,嘴角微微翹起。時隔二十年後,沈揚眉再一次來到了這個讓他傷心的地方。
大學畢業之後,葉雯和沈揚眉都留在了曲陽,葉雯在曲陽第二高級中學當了教師,沈揚眉則因爲在學校時表現優異,是校團支部書記優秀黨員。經過校黨委的推薦,進入了曲陽市委政研室成了一名普通的科員,這棟房子就是兩個人共同挑選的愛巢。本來兩個人都已經有了結婚的打算。沒想到沈揚眉剛進入了政研室沒多久,就因爲寫了幾篇關於企業改革的文章得到了時任加樑縣委副書記項北京的賞識,在爭得沈揚眉的同意之後,通過項北京的一番運作,沈揚眉被被借調到了加樑縣成了項北京手下的秘書。
雖然沈揚眉得到了項北京的賞識,在仕途上也大大前進了一步。可是有所得就有所失,跟在領導身邊服務,本就是要犧牲大部分的個人時間和空間,再加上項北京又是一個想做出政績的領導,沈揚眉幾乎把大部分的時間都放到了工作上,一個月也難得有時間休息。因爲這個,沈揚眉沒少受到葉雯的埋怨,但當時的沈揚眉一門心思的想要在仕途上做出一番成績,並沒有把葉雯的埋怨放在心上,想來葉雯的背叛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走吧,上去吧,還等什麼?”羅帥見沈揚眉下車後一直望着二樓的窗戶發呆,便開口道。說着,將手裡的警棍扔了一隻給沈揚眉,首先邁步進了樓洞。沈揚眉接過羅帥扔過來的警棍,拿在手裡顛了兩下,跟在羅帥身後也走了進去。
羅帥和沈揚眉一前一後踏着樓梯來到了二樓,沈揚眉從兜裡掏出鑰匙,輕輕的擰開房門,推開門走了進去。
當沈揚眉看到客廳的沙發上,凌亂散落着的男人和女人的衣物,還有那一條掛在茶几上的巴掌大的紅色蕾絲內褲,眼前的一幕顯得是那麼的刺眼。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目睹眼前的景象,雖然已經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雖然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二十年。但是一股從心間涌出的巨大痛苦還是讓沈揚眉的臉色瞬間變的鐵青,額頭的青筋爆起,高大的身軀開始抑制不住地顫抖。
羅帥亦是臉色發白,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雖然剛纔沈揚眉信誓旦旦說葉雯有了外遇,可是羅帥還是有點不相信記憶中那個純潔的女孩子會像沈揚眉的說的不堪,心中還有點半信半疑,可是眼前的情景卻是讓他心中劇震。他現在考慮更多的是該怎樣勸住眼前明顯已經出離憤怒的沈揚眉。
幾乎就在同時,臥室的人似乎聽到了外間的動靜。臥室的房門被輕輕的推開,葉雯從門後探出頭看了一眼。當發現沈揚眉和羅帥業已站在客廳時,她明顯在歡愉後透着絲絲紅暈的臉頃刻間血色全無,眼神中的絕望甚至讓羅帥心裡都有一種不忍目睹的感覺。
“揚揚……!”葉雯驚呼出口,聲音如遭遇世界末日一般的恐懼驚惶。當他看到沈揚眉握在手裡的警棍時,似乎是有些害怕,下意識的就要像門後退去。但是,又似乎想起了什麼,猛的拉開房門,瘋了似地向着沈揚眉撲了過來。
沈揚眉的胸口劇烈的起伏着,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能維持呼吸的暢通。面對撲過來的葉雯,他沒有絲毫的猶豫,左手用力的的一推,將葉雯推倒在沙發上。轉而紅着雙眼,大步的向臥室走去,上一世因爲性格的原因,在看到客廳的一幕後已經是萬念俱灰,甚至是都沒有勇氣看一看躺在臥室牀上的人是誰就萬念俱灰,慘淡離去!這一次他一定要親手將那個讓他蒙受無盡屈辱的男人揪出來,然後碎屍萬段!
“王勝,快走!”葉雯聲嘶力竭的呼喊着,像頭小豹子一樣從沙發上掙扎起來,又不顧一切的衝向沈揚眉。熟悉沈揚眉心性的她知道,暴怒下的沈揚眉絕對會做出一些讓人驚恐的事情。
跟在沈揚眉身後的羅帥一把攥住葉雯的胳膊,任是葉雯怎麼掙扎也沒能掙開,“你不要命了!”羅帥朝着葉雯吼了一句。
葉雯轉過臉,哀求道:“羅帥,羅帥,放開我,求你放開我,勸勸揚子,勸勸揚子。”
羅帥看着葉雯絕望的神情,再看看沈揚眉的背影,只能無奈的搖搖頭。暗暗嘆了口氣,他也是男人,自然明白沈揚眉的憤怒和悲傷,身爲一個男人,還有什麼事能比被戴了綠帽子更讓人恥辱的!
看着羅帥絲毫沒有放開她的意思,葉雯撕扯着羅帥的衣服,一邊繼續哀求道:“羅帥,事情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羅帥,幫幫我,我沒有背叛揚子。”
聽到葉雯無力的辯解,羅帥心裡一陣苦澀,真相就擺在眼前,你還在試圖狡辯,這女人的心思真的是見了棺材還不掉淚。
就在沈揚眉剛走到臥室,一道人影從臥室裡竄出,早有準備的沈揚眉那會讓他這麼容易逃走,早有準備的他擡起腳用力的朝着黑影踹去,只聽見對方“嘔”的一聲慘叫,那黑影踉蹌的又倒進了臥室裡,一屁股蹲到了地上。沈揚眉“匡”的一聲猛的推開臥室的門,舉起手裡的警棍進了臥室。
看着沈揚眉走進了臥室,羅帥遂鬆開了葉雯的胳膊。讓羅帥感到意外的是葉雯卻是一反常態的沒有再大呼小叫,反而像是失去力氣一樣癱倒在地板上,“嗚嗚”的小聲抽泣起來。
更讓羅帥感到詭異的是臥室裡竟然靜悄悄沒有一絲聲音傳來。依照沈揚眉的性格,此時早就該大打出手,相信以沈揚眉的戰鬥力再加上還帶着警棍,應該是慘呼聲不斷纔是,怎麼卻沒有一絲動靜。羅帥心裡陡然一緊,急忙向臥室走去。
就在羅帥剛要有所行動的時候,一道人影從臥室裡竄了出來,手腳麻利的撿起沙發上的衣物一件件的向身上套去。
羅帥驚訝的停下了腳步,目不轉睛的打量着正在飛快的往身上套衣服的人。此時他纔看清了這人的摸樣,出乎意料的年輕,一頭短髮,面容英俊,胸肌發達,看到這裡,羅帥不禁罵出聲來,“靠!他媽的原來是個娘們。”
聽到羅帥的話,女人死死的盯着羅帥看了一眼,撿起了沙發上的胸罩戴到身上,又披上了一間外套。這纔不慌不忙的走到了葉雯的身邊,俯下身將葉雯攙扶起來,扶着葉雯坐到了沙發上,又從熱水壺裡倒出一杯水放到了葉雯身前,坐在葉雯的身邊附在葉雯耳邊低聲安慰着她。
等到葉雯的情緒稍稍平靜,女人才擡起頭打量了羅帥一眼,挑釁的道:“你是羅帥,我認得你,羅文化的兒子。拿根菸來抽!”
“靠!說什麼呢?你以爲你他媽是誰?”羅帥惡狠狠的瞪了女人一眼,道:“要不是看你是個娘們,你以爲你還能站在這裡和我說話,早他媽把你幹趴下了。”
女人“噗嗤”笑出聲來,顯得有恃無恐,“不要說你羅帥,就是你爹羅文化到這裡,也不敢這樣和我說話,你信不信?”
女人的態度讓羅帥有點怒火中燒,這娘們也太囂張了。羅帥幾步走到女人的身邊,啪!的一聲重重地搧了女人一個耳光,恨恨的道:“臭娘們,說你胖你還真的喘上了。揚子不打女人,老子可沒在忌諱。再他媽給老子囉哩囉嗦,還他媽抽你。趕緊給我滾,以後不要再讓我看到你,否則老子非在你臉上用刀子劃上幾道,讓你長點記性。”
女人似乎對羅帥沒有一絲的忌憚,冷笑着伸手輕輕擦去嘴角溢出的血漬,望向羅帥的目光充滿着陰冷,道:“羅胖子,你不認識我麼,我叫王勝。”
“王勝,很有名麼?老子管你什麼王勝李勝,惹急了老子一樣打得你連你媽都不認得。”雖然嘴裡嘟囔着,可是羅帥腦子裡卻是努力的回憶着這個名字,似乎真的在什麼地方聽過。
突然,羅帥倒吸一口涼氣,猛的瞪大眼睛,指着那女人道:“靠!你是王德才的女兒,你就是那個有名的假小子王勝。”
王勝點了點頭,冷笑着道:“我就是王勝,羅胖子,今天這一個耳光我記下了,以後會加倍奉還!”
羅帥怎麼會將她的話放在心上,笑眯眯的打量着王勝。說起王勝,或許沈揚眉要比他熟悉的多,因爲王勝的父親就是加樑縣縣委書記王德才。雖然有個縣委書記的老爹,可是
在曲陽市王勝的“名頭”要比她那個當縣委書記的老子有名氣的多。主要原因就是因爲她是個同性戀,而且她也曾經不止一次的大大方方的承認她的確喜歡女人。在九十年代初的內陸城市曲陽,可以想象像王勝這樣的人會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會遭到多少的冷嘲熱諷。可是始作俑者的王勝卻依然我行我素,絲毫不在意別人的眼光,倒是他那位縣委書記的老爹,一怒之下公開和她斷絕了父女關係。不過,雖然如此,可是怎麼着都是嫡親的子女,王德才自然不容的別人欺凌她,也正是有了王德才這個縣委書記老爹的照顧,王勝才能自由的在曲陽四處“獵豔”,要不然恐怕早就不知道被打死多少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