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輩子那樣討人喜歡,受人尊敬的蠢子,那該多好啊!
遺憾的是,我沒有一如既往地當那種人見人愛的蠢子。到頭來卻做了一個聰明反被聰明誤的人。
我買官賣官、貪污受賄,道德敗壞,那是我咎由自處。望子成龍,這是普天下的父母心。有人試圖從我的家庭出身、我父母的成份以及父母對我的教育,來分析我從一名優秀的公務員逐漸走向犯罪的心靈軌跡,這無可厚非。在我拜讀了所有有關我的文章中,把我的違法犯罪,歸結於我的父母沒能給我以良好的教育,甚至得出農村出身的幹部素質低下、十人當官十人腐的結論,那是站不住腳的,也是十分荒謬的邏輯。
因爲出生農村,因爲出身農民家庭,因爲我是一個農民的兒子,我心裡就蒙上了一層陰影,總有一種自卑的感覺。這種自卑的感覺在農村初級中學讀初中的時候是不曾有的,因爲大家都出生於農村,都是農民的兒子。雖然有少數幾位同學的父親在城裡的廠礦裡當着工人,在鄉下公社當着一般幹部,但他們依然是農村戶口,沒有招工招乾的份兒。所以他們能很好地與我們打成一片,沒有趾高氣揚的作派,更不存在誰看不起誰的問題。
在初中,我的學習成績排在全年級的前茅。
我家離學校不遠,大概三里路的樣子。早晚時間我還能替父母幹一些家務活,比如說打豬草,挖蚯蚓餵鴨崽。寒暑假,我就幫父母插田割禾。那時候的我簡直就像一頭小牯牛,渾身有使不完的勁,一百多斤重的擔子,挑起來還能飛跑。到了初三那個學年,父母不再讓我幹農活和做家務事了,要我專心致志地抓學習,力爭考上縣城重點中學的高中班。
學習對我來說是一件輕鬆和快樂的事情,老師佈置的課堂作業,我在課堂裡就已經做完了;老師佈置的家庭作業,我在昏暗的柴油燈下,花上一個多小時的時間也能輕鬆地搞定。爲了不讓父母所累,早晚時間我照樣做家務,寒暑假我照樣幫父母幹農活。村裡的大人們沒有不誇我的。
我沒有辜負父母對我的殷切期望,那年我以全縣總分第二名的優異成績,考上了縣城重點中學的高中班。
重點中學的學費要比其他普通中學的學費要高出一倍。父母親雖然爲我的學費、食宿費犯過一陣子愁,但他們打心眼裡還是高興的。因爲他們知道,只要考上了縣裡的這所重點中學的高中班
,考大學那是十拿九穩的事情。考上大學意味着什麼呢?意味着將來分配一個好的工作,吃皇糧,拿奉祿,過衣食無憂的日子。多花些錢那也是應該的呀!父母親完全徹底地想得開。
從父母的竊竊私語中我知道,爲了籌措我的學費和食宿費,他們將家裡能賣的雞鴨都賣了,還到親戚家借了幾百塊錢。在臨上學的那幾個夜裡,我失眠了。我想我一定要發憤學習,一定要考上大學!在參加工作之後,一定要好好地孝敬父母、報答父母!
父母堅持要送我到縣城。我這是第一次到縣城,大街上的車流和人流,一家挨着一家的店鋪,讓我大開了眼界。父母將我送到了學校,陪着我在報到處報了到,在我住的寢室放下行囊之後,又陪着我到教務處領了書籍和課本,到總務處交了伙食費領了餐票,這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父親說:“該做的事情我們都已經爲你做了,吃了午飯我跟你母親就回家裡去。家裡那十幾畝責任田,我跟你母親一定把它們種好,奪最高的收成!吃飯要吃飽,千萬別省着。你要發憤學習,三年之後一定要考上大學,爲父母在鄉親們面前爭個臉子,爲弟妹們帶個好頭!”
我點了點頭說:“爸、媽,我記住你們的話了,我一定發憤刻苦地學習,三年之後保證考上大學!”
父親說:“老師們辛辛苦苦地教你們知識,你得尊敬老師!”
“嗯哪。”
“都在一個學校裡學習,同在一間教室裡上課,你得跟同學們團結友愛。同學們有了困難,你要盡力幫他們!”
“嗯哪。”
父親還想說些什麼,但終於沒有說出來。我知道父親想說什麼,他一定會說,我年紀還小,還沒到找女朋友談戀的時候,在學校讀書就得一門心思把書讀好,不要談戀愛。考上了大學之後,還怕沒姑娘追你?儘管父親沒把這句話說出來,其實我不會談戀愛的。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這道理我懂!
在學校吃了午飯之後,父母親就要回家裡去。我想送他們到車站去,父親堅持不讓我送。父親對我說,下午還有些時間,你就抓緊時間學習吧。
父母還不到五十的年紀,但艱辛的勞動讓他們過早地呈現了老態。我立在學校門口,望着他們遠去的背影,鼻子一酸,眼眶裡頓時蓄滿了淚水。我沒有讓淚水流出來,心裡在暗暗地發誓:我一定要發憤學習,保證
考上大學,決不辜負父母親對我的殷切期望!
那個時候好像還沒有分文科和理科班。那一年縣一中招了十個高中一年級的班,爲了保證升學率,學校還確定了兩個重點班。總考成績第二名的我,自然而然地被分到了重點班。
我們的任課老師是剛剛送走了畢業班的有着豐富的教學經驗的老師。文學藝老師既是我們的語文老師,又是我們的班主任。他文革前畢業於省裡的師範學院中文系漢語言文學專業,畢業後一直在縣一中教高中的語文課。他白白淨淨的臉膛,一副斯斯文文的樣子。文老師的記憶力非常好,全班六十多名學生,但只要他點一次名,他就記住了你。文老師很少批評人,但對同學們的要求卻非常嚴格甚至嚴厲。你如果在課堂上講小話、搞小動作,他會停止講課,用他那雙犀利的眼睛看你一眼,你心裡就覺得好像被錐子錐了一下似的,以後你再也不會講小話搞小動作了。
我們班上共有六十八名同學,其中女同學十二名。在這六十八名同學中,父母都吃皇糧、拿工資、具有城鎮居民戶口的四十二名,其餘二十六名同學都來自全縣各地農村。這四十二名具有城鎮居民戶口的同學,有三十名家住在城內,他們不需要在學校寄宿。後來我才知道,這四十二名具有城鎮居民戶口的同學,有二十八名同學的成績沒有達到縣一中錄取分數線的標準,這些同學的父母或當着縣委、縣政府的領導,或當着縣直機關科局的科局長,或當着鄉鎮的黨委書記和鄉鎮長,有幾名是縣委、縣政府某些領導的親戚,他們是通過打招呼、批條子開後門進來的。
我萬萬沒有想到,同在一所學校同一個班裡求學的同學卻分成了三個不同的等級。
給我們分等級的這位同學叫高謙。
高謙的父親當着某局的一個局長,母親當着縣委、縣政府招待所的所長。他的兩個姐姐都參加了工作,一個在百貨公司,一個在飲食服務公司。一家五口人,有四口人拿工資,家裡條件那是非常的好了。高謙是他父母的掌上明珠,他要什麼父母就給他買什麼。他擁有了自行車,還擁有了手錶。我們一年纔買一雙五元錢的“解放鞋”,他一年要買好幾雙二十多塊錢一雙的白色球鞋。父母的驕貫,讓他養成了唯我獨尊的個性。他看不起我們這些農村來的同學,那是非常順理成章的事情。
全班同學是怎樣分爲三等的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