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點二十分鐘的時候，呂愛國給我打電話，說他已經在我的辦公室門前等着了。此時的我，正在家裡享受着妻子給我做的鮮美的早餐。
呂愛國按時趕到我的辦公室，那是他應該做的。他是下屬，向我請示彙報工作就不應該遲到，遲到了是對我的不恭。我是他的上級，在約定的時間內我可以遲到。這就是官場，這就是官場不成文的規矩！呂愛國這小子狂，直到現在還不把我放在眼裡，我就要讓他在我的辦公室門前多等上半個小時。
見我吃完了早餐，妻子洗了碗，擦淨了桌子，提着皮包要到學校上班去。她們學校的校紀校規非常嚴明，不管是住校教師還是住在外面的教師，一律要在八點鐘之前趕到學校，超過八點鐘就視爲遲到，遲到了就得扣一分，年底與獎金掛勾。自從我當上副書記以後，我妻子可以另外，只要上午的第一節課沒她的課，她九點鐘到校也不能算遲到，而且妻子也不用坐班，只要上完了課，寫好了教案，批改好了學生的作業，她就可以回家去。有的女教師對此很有些意見，校長就直截了當並一針見血地說：“等你的丈夫當了縣委副書記之後，你也可以跟她享受同等的待遇！”此話一出，差點沒把那幾位女教師氣死！
妻子把昨天夜裡送的那一萬塊錢放進包裡問我：“你說存哪家銀行好？”
我說：“你覺得存哪家銀行方便，就存哪家銀行好了。今後像這樣的小事情就不要問我了，你自己作主吧！”
過了八點半鐘，我這才提着公文包向我的辦公室走去。
呂愛國顯然是等到有些不耐煩了，但又不敢在臉色和語言上表達出來，見了我只得裝出一副熊樣來，點頭哈腰地說：“楊書記好！楊書記早！”
我故做高姿態說：“剛一下樓就被幾位同志堵上了。這個說要解決這個問題，那個說要解決那個問題，我只好耐心細緻地給他們做工作，好不容易纔把他們打發走了。對不起，讓你呂局長久等了。”
“楊書記真是日理萬機，是我們下屬學習的楷模！”呂愛國媚笑着說，“楊書記這麼忙，我這樣冒昧地來打擾書記，我心裡有愧呀！”
我開了辦公室的門。辦公室已經被縣委辦的勤雜人員打掃過了，地板擦得鋥光閃亮，桌子也擦得鋥光閃亮，書籍和文件擺放得整整齊齊，房子裡還噴灑了空氣清新劑，一走進來就給我一種怡神的感覺。
我說：“呂局長請坐吧。”
呂愛國小心翼翼地坐下了。
這時一位勤雜人員爲我提來了兩熱水瓶的開水，我爲呂愛國和我自己各衝了一杯茶之後說，當書記都快一個月時間了，沒到衛生局去看望同志們，大家不要有什麼意見。這些天會議特別多，又是整天整天地開，既累身又累心。你來了好，先跟我談談你們衛生局的情況吧。
呂愛國就關了門，坐到我桌子的對面來，非常詳細地向我彙報起了衛生局的情況。衛生局有班子成員五名，工會主席雖然沒進班子，但也是副科級幹部。局機關下設辦公室、政工股。計財股和業務股。局裡管轄着縣人民醫院、縣中醫院、衛生防疫站、婦幼保健醫院和皮膚病醫院。呂愛國還分別向我介紹了這幾家醫院主要負責人的情況。當介紹到縣人民醫院屈立新時，呂愛國欲言又止。
我說：“這個同志主持縣人民醫院的全盤工作有一年多的時間了，你重點給我說說他的情況吧。”
呂愛國說：“楊書記，恕我直說，這個同志業務工作能力強，領導能力非常差！”
從呂愛國的話中，可以看出呂愛國和屈立新兩人尿不到一個壺裡。“那你就重點說說他的差吧。”
呂愛國說：“
說他領導能力非常差，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一是沒有政治頭腦，作爲一個正科級單位的一把手，沒有政治頭腦絕對是不行的，具體表現在不聽局黨組和局長的招呼；二是沒有凝聚力和號召力，現在醫院裡的幾位副院長都不聽他的，各唱各的調，各吹各的號，連科室主任也指揮不了，組織班子成員開個會這麼筒單的事情他都幹不好；三是私心重。據有人反映，屈立新分別擔任了兩傢俬立醫院和診所的業務顧問，專門爲自己撈外快。就憑這三點，他就沒資格當人民醫院的院長！”
呂愛國向我介紹的情況顯然不符合事實。屈立新主持縣人民醫院的全盤工作有一年多的時間了，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都取得了明顯的成效，這是有目共睹的事實，不是你呂愛國一句話就能否定得了的。我知道的情況是，呂愛國爲其父親做七十大壽的生日，在酒店擺了八桌，呂愛國要屈立新去買單，屈立新沒有去，呂愛國就對屈立新生了意見，把不聽局領導的招呼上升到沒有政治頭腦。呂愛國的這一招確實是太損人了。再據我瞭解，屈立新主持縣人民醫院的全盤工作後，班子成員都以他爲核心，非常支持他的工作，各科室的負責人更是熱情高漲，幹勁十足。說屈立新擔任私立醫院的業務顧問撈外快，這更是無稽之談，純粹是捕風捉影的事情。我不動聲色地聽着呂愛國對屈立新的評價，並不時地在筆記本上記上幾句。
“楊書記，縣委得趕快爲人民醫院配備一把手了，老讓屈立新這樣主持下去，將來要出大問題的！”呂愛國的一雙眼睛在窺視着我臉上的表情。
我得先探探他的虛實。“依你的意見，誰當人民醫院的院長最合適呢？”
“這是你們縣委常委研究的事情，我可不敢亂說。”
我知道其實呂愛國早就想說了。我說：“你作爲衛生局的局長、黨組書記，向常委推薦人民醫院院長完全是應該的，沒有違反組織原則。在我面前你還謙虛什麼呢？快說說你的意見吧！”
“要我說，我就推薦陳光耀同志。”
我問：“陳光耀？哪位陳光耀？”
“陳光耀同志是我們衛生局的副局長、黨組成員。”呂愛國說。
我輕輕地哦了一聲，在筆記本上寫下了陳光耀的大名。縣人民醫院是正科級事業單位，院長和黨委書記是正科級領導幹部。衛生局的副局長到縣人民醫院去當院長算是提拔使用。
呂愛國見我在筆記本上寫下了陳光耀的名字，就向我介紹起他的情況來。與屈立新的情況恰恰相反，一、陳光耀政治立場堅定，有着敏銳的政治眼光；二、有較強的領導能力，能最大限度地調動和發揮人的積極性；三、嚴於律己，廉潔奉公，拒吃請，不收受別人的紅包禮金。呂愛國還舉了許多生動有趣的例子，很有說服力。最後呂愛國說：“如果縣委常委任命他當人民醫院院長的話，人民醫院將在兩年之內躍上一個嶄新的臺階，出現一個嶄新的面貌！”
我對陳光耀這個人還不太瞭解，但我敢肯定地說，呂愛國對他的褒獎水分太多。我問：“陳光耀同志是什麼學歷？”
呂愛國不假思索地回答：“省醫藥學院畢業的，本科學歷！”
呂愛國說了假話。從這一點來看，我覺得呂愛國和陳光耀的關係很不一般，而且有些不正常。現在提拔幹部要看文憑，但重要的是看工作實績。現在全縣鄉鎮和縣直科局的一把手有相當一部分是中專學歷。你呂愛國誠心推薦他沒有必要爲他的學歷造假。
我說：“據我瞭解，陳光耀是我們地區農機學校畢業的，後來參加地委黨校的函授班學習，拿了一個政教專業的大專文憑。他從來就沒有上過省醫葯學
院。”
“這……”謊言被揭破之後，呂愛國憋得滿臉通紅，好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呂局長，看來你對陳光耀並不瞭解呀！”爲了解除呂愛國的那副窘態，我輕鬆地說，“感謝你的推薦，縣委常委會充分考慮你的意見的。”
呂愛國見我沒有責怪他，很快就恢復了常態。他說：“我們當科局一把手的，發現人才、培養人才、推薦人才，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職責。今後呀，我還得加強發現人才和培養人才的力度！”
我笑了笑，算是對他的回答。
呂愛國要請我吃中飯，我不想去，就用日程已經安排滿了爲由婉拒了。呂愛國心裡有些不高興，說我擺副書記的架子。我拍着他的肩膀說：“吃飯還不容易嗎？等哪天有空了，我給你打電話。”
衛生局歸口縣政府辦管理。下午我找到縣政府辦的主任，側面地瞭解呂愛國和陳光耀的情況。政府辦主任向我詳細地介紹了他們的情況，最後說的兩句話讓我難忘：“呂愛國假話連篇；陳光耀一竅不通。”
政府辦主任的這兩句話說得十分到位，可以說入木三分。
今天的中晚餐我都是在家裡吃的。晚上我到辦公室批閱了幾份文件，又閱覽了一下幾份報紙，十點鐘的時候我就回了家。妻子告訴，我剛纔衛生局的一位姓陳的副局長打來電話，說是十點半鐘要來我們家裡向你彙報請示工作，你見不見他呢？
我說：“既然來家裡了，還是見見他吧，免得人家老說我擺副書記的架子！”
十點半鐘，果然響起了敲門聲。妻子問哪個？門外的人答：“我就是剛纔給你打過電話的衛生局的陳副局長。”
妻子開了門，陳光耀叫了我一聲楊書記，顯得非常拘謹地進了門。
我跟陳光耀握了握手，讓他在沙發上坐下來，妻子給他倒了一杯茶。
“楊書記，謝謝你對我的關心！謝謝，衷心地謝謝！”陳光耀呼的一聲站起來，緊緊地抓住我的一隻手說，“我一定不辜負楊書記對我的殷切希望，全心全意、大刀闊斧地抓好縣人民醫院的工作……”
“你等等，誰讓你抓好縣人民醫院的工作了？”我鬆開陳光耀的手，打斷了他這沒來由的話。
“呂局長告訴我的。”陳光耀紅着臉兒說，“今天上午呂局長跟你彙報工作，推薦我當人民醫院的院長，說你都同意了的……”
原來如此！這個呂愛國太沒組織原則了！把我們兩人談話的內容透露給了別人還謊說我已經同意了，這可不是一般性質的問題了。我義正詞嚴地告訴陳光耀：“呂愛國推薦你當人民醫院的院長沒錯，我可以向縣委常委推薦你，常委會能不能通過，這得按組織原則辦事，你怎麼說我同意了呢？”
“只要你楊書記向常委會推薦了我，常委會沒有不同意的！”陳光耀喃喃地說。
“你簡直是胡說八道！”我大聲地吼了起來。
“我我……”陳光耀從褲袋裡掏出一個紅包來，“這點錢不成敬意，給你買兩條煙抽！”說着將紅包丟在我的茶几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動作打開房門，拔腿就向外面的黑暗中跑了。
“陳光耀！陳光耀！”我在屋裡大聲地喊着。我打開陽臺房的房門來到陽臺上，哪裡還看得見陳光耀的影子！
我來到客廳裡，妻子說：“我已經數了，紅包裡有五千塊錢。”
我接過紅包說：“這錢不能要，我明天得退給他。”
妻子問：“爲什麼要退給他？”
“這種人的錢是不能收的。”我說，“如果收了這種人的錢，我就是走上了一條不歸路，那就死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