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子弟穆家毒藥
剪一山道:“中的是什麼毒?”要知由神醫時隱農作出的論斷,那是無可置疑的。剪一山想替徐中嶽開脫罪名,就只有從毒藥的來源上做文章了。
葉隱農道:“是一種能令血液中毒的藥物。如何配方,我也未能深悉。據我所知,四川唐家有一種秘製的毒藥,名爲化血散,和殺害姜志奇的這種藥物類似。”
徐中嶽立刻說道:“唐家的門規,江湖上的朋友都知道的。他家秘製的毒藥配方從來不傳外姓,也決不會把毒藥送給外人使用。”
時隱家道:“我此來只是證明姜志奇乃是中毒身亡。至於是誰下的毒,我就管不着了。”
忽地有個人站出來道:“剪大先生,我想請葉大夫說清楚一件事情,請你允許。”
剪一山道:“閣下是——”
那人道:“我姓唐名希舜,只因此事與我家有關,所以不能不問個清楚。”
他一報姓名,衆人都是吃驚不小。原來四川唐家一向是很少和外人往來的,因此唐家的子弟,外人也很少相識。不過,因爲唐家的名頭太大,唐家主要人物的名字,則是衆所周知。唐家目前的家長是唐天縱,他有兩個兒子,長於名希堯,次子名希舜,正是如今站出來說話的這個人。
剪一山吃了一驚,說道,“原來是唐二公子。請說,“雖然他有言在先,不許“與本案無關的人”打岔,但也不敢不賣唐家的帳。
唐希舜道:“葉大夫,兇手是誰,你可以不管,但你總可以說出自己的看法。因爲你剛纔的說法,我恐怕有人誤會是唐家下的毒。”
葉隱農道:“不至於有這誤會吧。因爲我已說明那種藥物只是和你們唐家的化血散類似而已。”
唐希舜道,“可否請你解釋得更清楚一些?”
葉隱農道:“好!那麼請恕我直言,唐家的化血散略有臭味,人口還容易察覺。那種藥物卻是無色、無臭。無味的,入口絕難察覺。死後也無中毒跡象,只能從屍體中已凝結的血塊來化驗。這種藥物似乎比你們唐家的化血散還要厲害一些。”
唐希舜道:“葉大夫果然不愧是當世第一名醫,說得一點不差,佩服,佩服。但你可知這是誰家的毒藥麼?”
葉隱農笑道:“醫術方面,我或者比唐先生多懂一些,但說到有關毒藥的學問,我和唐先生差得太遠了。有唐先生這樣一位大行家在此,用不着我來妄自猜測了吧。請唐先生指教。”
唐希舜緩緩說道:“別人都以爲說到用毒的本領,我們唐家乃是天下第一,但我們唐家卻不敢這樣自負。因爲還有一家姓穆的人家,他們用毒的本領,實是足以和我們爭奪這個天下第一的名頭的。穆家的毒功是他們的祖先約在一百年前從我們唐家偷學到手的,經過了一百年各自研究,兩家的毒功已是多少有了變化。我不敢說他們已是青出於藍,但也的確有幾種毒藥,穆家秘方配製的比我們唐家己是更爲厲害。你說的那種毒死姜志奇的藥物,就是其中之一。”
葉隱農道:“你說的可是穆氏雙狐?”
唐希舜道:“不錯,她們姐妹是穆家現今僅存的衣鉢傳人。穆家數代單傳,到了上一代,他家的男丁已死絕了。因此在那一代開始,穆家改變規矩,子女一視同仁。不似我們唐家規矩,只許傳子,不許傳女。”
徐中嶽先發制人,立即說道,“好,事情現在已弄明白了,是穆家的毒藥,與我無關!”
姜雪君道:“家父可是那天在和你喝酒之後,中毒身亡的!”
徐中嶽道:“我和穆氏雙狐素不相識,這是朋友們都知道的。穆家的毒藥又怎來到我的手中?”
姜雪君冷笑道:“你和穆家雙狐素不相識?這活只怕只有一半是真活吧?”
徐中嶽道:“你這活是什麼意思?”
姜雪君道:“銀狐或者和你並不相識,但金狐可是你的好朋友的妻子啊!”
徐中嶽心中虛怯,卻故意作出冷蔑的神氣道,“你不過做了幾天我的名義上的妻子,我的朋友,你能知道多少?”
姜雪君道:“你別的朋友我或許不知,但你這個朋友我是知道的。金狐的丈夫是白駝山主宇文雷,你敢說你和他也是素不相識嗎?”
徐中嶽硬着頭皮道:“不相識!”
姜雪君冷笑道:“真的嗎?但據我所知,你最近似乎還見過他!”
徐中嶽索性抵賴到底,說道:“你說我見過他,我說這是你捏造的謊言!”
剪一山又再端起公證人的架子,咳了一聲,說道:“姜姑娘,請問你從何得知。據我所知,自駝山遠在藏邊,白駝山主從未足履中原。”
唐希舜忽道:“剪大先生,你錯了,你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剪一山道,“哦,什麼其二?”
唐希舜道:“不錯,白駝山主過去是從未到過中原,但現在,他可是正在京城。實不想瞞,我這次上京,也正是因爲得知他們夫婦已經來到京城的消息,特地想來找他的夫人比一比毒功的!”
穆家的毒功是偷自唐家的,他們兩家恩怨糾纏,這宗公案,也歷時百年尚未了結。唐希舜要找金狐算帳,自是不足爲奇。但姜雪君得到他的幫忙卻是意外的收穫了。姜雪君心裡想道:“由他說出來可比由我說出來好得多了。”
剪一山佯作詫異,說道,“真的嗎:我可一點都不知道。”
唐希舜道:“你不知道,我可是除了知道其一之外,還知道其二、其三!”
剪一山無可奈間,只好問道:“什麼其二。其三?”
唐希舜道:“其二是金狐是早就離開白駝山的,聽說她曾經到過洛陽;其三是前兩天白駝山主曾到過御林軍統領穆大人的府上,聽說是穆統領的一位公子不知怎的被人擄去,後來是自駝山主替他我回來的,那天白駝山主就是把這位穆公子送回穆府。”
此事與穆府體面攸關,本是誰也下敢說出來的。但唐希舜卻毫無顧忌的說出來了。要知唐家乃是天下最難惹的一家武學世家,人人都忌憚唐家的毒功,除了他誰也沒有這個膽量。
說至此處,唐希舜忽地回過頭來,問徐中嶽道:“徐大俠,你真的沒有見過白駝山主?”
徐中嶽故作鎮定,說道:“不錯,我是往在穆統領家中,統領府每天人來人往,或許見過也說不定,但我卻確實不知誰是白駝山主。”
唐希舜道:“真的嗎?這可真是不巧了。我還想向你打聽他們的消息呢。因爲我聽說白駝山主那天來到統領府,穆統領只是邀你作陪!”
徐中嶽訥訥說道,“這,這個……”
唐希舜冷冷說道:“徐大俠,你不會說我聽來的也是謠言吧?要不要我把證人請出來?”
那日,白駝山主把穆良駒送回統領府,穆志遙設宴招待,請徐中嶽作陪一事,統領府中的衛士是有不少人知道的。這些衛士,此際差不多都在場中,不過換上便衣,冒充一般的江湖人物而已。
徐中嶽知道,唐希舜敢於這樣說話,自必是在這些衛士之中,有他的朋友。而以他的身份,倘若是要那個衛士出來作證的話,即使撇開交情不談,那個衛土也不敢不依。因爲出來作證,縱然不免要給長官處罰,未必會給處死;但若得罪了唐希舜,唐家使毒的手法可是防不勝防,只怕馬上就要中毒身亡!
徐中嶽無可奈何,只好說道:“不錯,是,是有這回事。不,不過穆統領只是稱呼那人爲字文先生,可井沒點明他的身份。我真、真的是並沒想到,那位字文先生,就、就是白駝山主。”這話他倒是從實招來的。
姜雪君冷笑道:“白駝山主臭名昭彰,穆志遙自是不便點明他的身份。但複姓宇文的人卻似乎不多吧?”
徐中嶽道,“你不肯相信我與白駝山主井非本來相識,那也只好由你。”
剪一山道:“唐二公子,多謝你告訴我們關於白駝山主的事情。但似乎不能據此就可以斷定徐中嶽是殺害姜志奇的兇手吧?”
唐希舜道:“此案與我無關。我的目的,不過是要澄清殺害姜志奇的兇手不是我們唐家的人而已。”說罷,退過一邊。
原來唐家在武林中的地位很是特殊,他們“自成一國”,倘若不是惹到他們頭上,他們是決不會無緣無故捲入江湖中的糾紛的。他們當然不能算是“俠義道”,但也不能算是邪派人物。
這次他肯站出來幫姜雪君說話,除了要匿清唐家與此案無關之外,還有一個緣故。他爲了找金狐算帳,曾與衛天元“交換情報”,因此他這樣做,也可以說是對衛天元的一種酬報。他幫姜雪君的忙亦即是幫了衛天元的忙了。
唐家的傳統作風是重視利害關係的,這種幫忙也只能是有限度的幫忙。
唐希舜晴自思量:“我已經香姜雪君的指控作了一個有利於她的證明,當衆揭出了徐中嶽和白駝山主暗中勾結的事實,單憑這點,我幫衛天元的忙也算得是很不少了。犯不着爲他再去得罪剪大先生。”這麼一想,雖然他對“剪大先生”的行爲不以爲然,卻也不想做得大過分了。
他哪知道這個“剪大先生”並不是真的剪大先生。剪一山用他的哥哥身份出現,在場的人誰也看不出來。
不過唐希舜的另一個想法,卻是所料不差的。
要知徐中嶽是有“大俠”之名的,堂堂一個“中州大俠”,暗地裡卻和白駝山主這樣的妖人勾結,的確是單憑這一點,就足以令他在武林中的聲名一墜千丈。
儘管徐中嶽極力辯稱他並不知道那個穆統領的貴賓就是白駝山主,但在場的人,已是絕大多數不能相信他的話了。
當下,竅竊私議之聲四起。
剪一山見形勢不妙,心裡想道:“事到如今,徐中嶽的聲名恐怕是不能顧全了,唯有盡力替他辯解吧。”
無可奈何,他只好說道:“各位都知道剪某爲人,我一向是幫理不幫親,決不會偏擔任何一方的。不錯,我和徐中嶽是老朋友,就我個人來說,我是相信他的話的。但即使退一步來說,就算他和白駝山主本來相識,那也不能證明他是用了自駝山主妻子金狐的毒藥來害死姜志奇呀。
“不錯,根據姜雪君的指控,她的父親是在那天和徐中嶽喝酒之後,晚上毒發身亡的。但唐二公子剛纔也曾說過,這種毒藥是可以由下毒者所用份量的多寡來控制受害者死亡的時間的,焉知姜志奇不是在和徐中嶽喝酒之前就中了毒?而下毒的人正是金狐本人?”
姜雪君冷笑道:“然則家父毒發身亡之前,對家母所說的那番話,你又如何解釋?你若忘記了,我可以再說一遍。”
剪一山道:“好,你再說一遍。”
姜雪君怒道:“家父對家母最後說的那幾句話是:‘你不要急於替我報仇,暫時也不要告訴女兒,他、他在洛陽的勢力太大,……’話未說完,家父便即毒發身亡!”
說至此處,姜雪君冷冷的盯着剪一山道:“家父說的這個人總不會是金狐吧?”
剪一山道,“不錯,假如這幾句話真的是令尊所說,這個人當然是指徐中嶽無疑了。”
姜雪君道:“家母轉述家父之言,難道還會有假?”
剪一山道,“可惜當時只有你的母親在場。”
姜雪君怒道,“你這活是什麼意思?是懷疑我的母親捏造謊言麼?”
剪一山不慌不忙的道:“不,我沒有這個意思,令堂也是江湖上聞名的女中豪傑,我豈能懷疑她的人格。而且據我所知,她一向是感激徐中嶽對她一家的照顧,她決不會無緣無故捏造謊言來陷害徐中嶽。”
姜雪君冷笑道:“家母對你說過感激徐中嶽的話麼?我是她的女兒,難道你比我知道得還更清楚?不過,你既然相信家母說的不是謊話,那還有什麼值得懷疑?”
剪一山道:“姜雪君,你是真的不懂,還是假裝不懂。唉,我以忠厚爲懷,本是不願說出來的,你既然一定要我說,那我只能說出來吧。令堂不是會說假話的人,這點我決不懷疑。但卻懷疑你的轉述!因爲令堂沒有造謠陷害徐中嶽的理由,但你卻有!你背夫私戀,要想得到別人的同情,最好的辦法,只有把徐中嶽說成是你的殺父仇人!”
許多人本來是對徐中嶽頗有懷疑的了,但一聽剪一山說的這番話也似乎言之有理,就不作聲了。
剪一山繼續說道:“所以我說,可惜當時沒有第三者在場,否則就可以證明你轉述的令堂的那幾句話,是否真的是令尊之言了!”
姜雪君道:“剪大先生,你說完沒有?”
剪一山道:“好,你說吧。”
姜雪君道:“我說你是含血噴人,你是欺負家母死了,死無對證!”
有些還未知道這件事的人禁不住向旁人打聽:“原來姜志奇的妻子也死了麼,她是怎麼死的?”這些人礙於“規矩”,不便直接向姜雪君發問。
姜雪君作了個羅圈揖,說道:“多謝各位對家父家母的關心,還是讓我來回答各位的疑問了。家母是回到洛陽那天晚上被人暗殺的,殺害她的人是個外表道貌岸然,其實卻是假仁假義的老奸巨滑!”
站在崖下草坪上的那些人,初時本以爲姜雪君罵的那人是徐中嶽的,但一聽到後來,卻好像有點不對了。有些人不覺心裡在想:“徐中嶽還未到四十歲年紀,說他‘巨滑’還可以,但似乎不能說是‘老奸’?”不知不覺之間,就把眼光移到了剪一山身上。
剪一山力持鎮定,說道:“我倒想知道這個被你形容爲老奸巨滑的兇手是誰,你可以明白的說出來嗎?”
姜雪君一聲冷笑,說道:“你還用得着問我嗎?你做過的事你自己應該知道!”
剪一山哼了一聲道:“你說的是我?”
姜雪君道:“不錯,就是你!”
剪一山放聲大笑:“好在朋友們都知道剪某爲人!”
登時有許多人喝道:“姜姑娘,此事非同小可,你可不能信口雌黃!”“剪大先生德高望重,他怎會去做出那等卑鄙事情?”“姜姑娘,你不想嫁給徐中嶽也還罷了,怎可誣衊剪大先生?你說他暗算你的母親,請問有何證據?”
姜雪君等待衆人喝罵的聲音靜下來的時候,方始說道:“我有人證,也有物證!”
剪一山道:“人證是誰?”
衛天元朗聲說道:“是我!那天晚上,我是和雪君一起的。當我們發現他母親遭人暗算之時,兇手在她的慘叫聲中逃跑,我立即追上去,清清楚楚,兇手不是別人,就是這位剪大先生!”
剪一山道:“多謝你不打自招,原來那天晚上,你是和姜雪君一起的。請問你因何晚上與一個有夫之婦同在一起?”
衛天元道:“隨便你怎麼想,這是我們兩人的事情,用不着你多管!”
剪一山道:“你做姜雪君的證人,那我們就似乎應該管一管了。”他故意用“我們”兩字,希望激起公憤。果然立即就有人說道,“我不想用姦夫淫婦這四個字來罵你們,但若說姦夫可以爲淫婦作證,這豈非天大的笑話?”這人是徐中嶽的好朋友,少林派的還俗弟子印新磨。
那個古怪的聲音忽地又響起來道:“我們似乎不能因人廢言,他們是否有私情那是一回事,他們的證據是否捏造那又是另一回事!”
剪大先生在武林中德高望重,場上崇拜他的人當然很多,但同情姜雪君的人也還是有的。那古怪的聲音一收,登時就有人說道,“這話倒也不無道理,姜雪君是說過她有人證也有物證的。即使她的人證我們不能相信,也該讓她拿出物證纔對。”
場中議論紛紛,躲在秘魔崖上的剪大先生卻是不禁俏悄嘆了口氣。
上官飛鳳說道:“剪大先生,你是不是怪我幫雪君姐姐說話,逼得令弟沒有轉圓餘地?”
原來那個古怪聲音就是她發出來的。這是她獨門的“腹語”功夫。
剪大先生道:“我怎能怪你,我懂得你的苦心,你是想逼使他知難而退的。唉,但可惜……”
他沒有說下去,但在他旁邊的湯懷義和上官飛鳳都已懂得,他是在嘆息他的弟弟估惡不俊,只怕是難以洗心革面的了。
果然他在沉默片刻之後,跟着說道:“我真想不到他變得這樣邪惡,我是和他同時出生,一同長大的,我知道他就像知道自己一樣。他的性情雖然怪僻,心地可並不壞,唉,他怎的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上官飛鳳道:“剪大先生,我知道你心裡難過。但禍福無門。唯人自召。令弟若是估惡不梭,你恐怕也只好、只好……”
剪大先生道:“上官姑娘,你不用勸我。逼不得已時,我會大義滅親的。咱們按計劃行事就是。”他的計劃乃是在必要之時,和上官飛鳳聯手,廢悼他弟弟的武功。他雖然口裡說要“大義滅親”,但此際他重提這個計劃,其實仍是希望上官飛鳳能夠保留他弟弟的一條性命的。
上官飛鳳不作聲,只是注視場中的變化。
剪一山是冒充他哥哥的身份的,爲了維持正人君子的面目,只好說道:“好吧,姜雪君,你有什麼物證,請拿出來?”
姜雪君道:“我希望先弄清楚‘物證’這兩個字的含義。比方說在暗殺一類案件,最重要的物證是什麼?”
剪一山道:“我是被你指控的兇手,我不便回答,”
唐希舜道:“我是局外人,讓我就亨論事,根據武林慣例,說一句公道話好不好屍他要說話,剪一山當然不敢反對。剪家的獨門武功
唐希舜回過頭來,問姜雪君道:“姜姑娘,令堂是否中毒死的?”
姜雪君道:“不是。”
唐希舜道:“那麼,像這類不是用毒害人的暗殺案件,最佳的物徵就是兇手有什麼獨門暗器或者兵刃之類留下來了。”
姜雪君道:“沒有。”
人叢中有人說道:“剪大先生是從來不用兵器的。”好像奇怪唐希舜怎會不知,若是知道,這一問豈不多餘?
唐希舜緩緩說道:“我只是按照慣例發間,並非來判斷誰是兇手的。”
姜雪君道:“那麼請間除了獨門暗器或兵刃之外,還有什麼可以算作物證?”
唐希舜道:“如果從死者身上的傷痕,可以看出是誰的獨門武功,那也可以算作是有力的物證了。”
姜雪君道:“家母身上並無傷痕,但她死的時候,太陽穴墳起,腦袋卻軟得好像棉花一般。”
唐希舜仍然只是想作有限度的幫忙,問到此處,便即說道:“如此說來,令堂是被一種極爲怪異的掌力所斃的。但這是何家何派的獨門武功,請恕在下孤陋寡聞,卻是不知,在下也不想過問了。”說罷,對剪一山一揖告退。火把映照之下,剪一山的面色越發顯得鐵青。
衛天元道:“據我所知,這是把綿掌和大金剛手練得合而爲一的掌力,能傷內臟,也能把人體內的骨頭震得一觸即碎的好像用麪粉捏成的粉狀凝固物體,而外表則沒有傷痕。這種綿掌與大金鋼手合而爲一的掌力,乃是剪家的獨門武功!”
姜雪君冷冷說道:“物證業已指明,剪千崖,你還有何話說?”“千崖”是剪大先生的本名。
剪一山沒有說話,只是嘿嘿冷笑。
他沒說話,但卻有人替他說話了。
是八卦掌的掌門人王殿英和梅花拳的掌門人梅清風。
這兩個是剪大先生的好朋友,這次剪大先生和徐中嶽一起住在穆志遙的統領府中,他們心裡是有點奇怪,也有點懷疑的。但此際,在聽到了衛天元的指控之後,他們倒是爲好友放下了心上的一塊石頭了。
八卦掌的掌門人王殿英哈哈笑道:“衛天元,可惜你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衛天元道:“什麼其二?”
王殿英道:“不錯,你說的那種剛柔合練的掌力的確是剪家的獨門武功,但可惜剪大先生卻還沒有練成他的家傳絕學。”
梅花拳的掌門人梅清風接着也道:“剪大先生和我們是幾十年的老朋友,他是決不會對我們藏私的。不久之前,我還與他切磋武功,據我所知,他的大金剛手已有開碑裂石之能,綿掌的功大也已練到可以隔物傳功的境界。但若說到把這兩種掌力合而爲一,他卻還是未能做到的,恐怕最少還得苦練五十年吧。”
剪一山故意苦笑道,“梅兄,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年已老邁,現在還沒練成,只怕今生也是沒有指望的了。”
衛天元冷笑道:“你倒是謙虛得很,但可惜你卻是在真人面有胡說假話!”
回過頭來,對王殿英和梅清鳳道:“他怎樣和你們切磋武功,我不知道。但我卻是和他真正交過手的,並非試招可比。據我所知,他的武功遠遠比你們所說的爲高!”
王梅二人變了面色,不約而同的說道“你懷疑我們是幫他說假話吧?”
唐希舜道:“兩位不必爭執,是真是假,一試便知。”
跟着,飛馬鏢局的鏢頭馬如龍也道:“不錯,反正剪大先生已是接受了衛天元的指名挑戰的,不如就讓他們打過了再說吧。”飛馬鏢局是北京城裡僅次於震遠鏢局的第二大鏢局,但馬如龍卻沒有湯懷遠那樣老成持重,他性喜熱鬧,某些方面,甚至可以說是“好事之徒”。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場中的三山五嶽人馬,絕大多數都是抱着觀戰的目的來的。雖然按照武林慣例,比武之前,道理不能不講,但這也只是“循例”而已。即使那些參加“評理”的人,最終的目的,也是希望能夠看到大打一場,才能滿足他們的要求。這些人對雙方的辯論,亦已是感到有點厭煩了。因此,當馬如龍提出“打過再說”的主張之後,登時就有許多人隨聲附和。
箭在弦上,剪一山是不能不挺身應戰了。
剪一山道:“好,你雖然是指名向我們兩個人挑故,但徐大俠有他自己的‘家務事’需要料理,以我的身份,也不能佔你的便宜,就讓我和你單打獨鬥吧!”
他所說的“家務事”,用不着加以解釋,誰也懂得是說徐中嶽和姜雪君這件“夫妻”變成“仇人”的“家務事”了。 ● ttκa n● ¢ ○
馬如龍是個“好事之徒”,立即拍掌附和,哈哈笑道:“對呀,他們這對當真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清官尚且難審,我們更是無從判斷他們的是非曲直了。最好是讓他們也單打獨鬥一場!”
姜雪君冷若冰霜的目光射向馬如龍,但卻沒有說話。
唐希舜走到他的身邊小聲說道,“馬鏢頭:請你說話正經一些。人家姜姑娘早已認定了徐中嶽是她的殺父仇人了,而且他們也未曾拜堂成親,你怎能把他們當作夫妻?”
馬如龍亦已自知失言,尷尬笑道:“朋友們都知道我有愛說瘋話的毛病,多謝你的指教。一客不煩二主,最好還是請你作公證人吧。”
要知此際“評理”的階段已告結束,雙方已是到了“兩陣對圓”的時候了,剪一山是決鬥的一方,當然不能由他再作公證。”
唐希舜道:“其實也用不着什麼公證人了,只須問問姜姑娘是否願意接受你替她劃出的道兒?”
他這話也是誰都聽得懂的。這不是一般的比武,而是爲了報父母之仇的決鬥。這種央鬥當然不會是“點到即止”,而是“除死方休”。“除死方休”哪還須旁人替他們定出勝負?
姜雪君面對唐希舜點了點頭,說道:“多謝你爲我說了兩句公道話。徐中嶽是我的殺父仇人,我願意和他單獨了斷。”
徐中嶽心裡大喜,想道:“飛天神龍我是打他不過,你這婆娘我可不信會輸給你。”當下裝作傷心欲絕的多情模樣,嘆口氣道,“雪君,你執意與我決鬥,恩斷義絕,大復何言。我也只有隨你的意了。生不能同多,能夠與你同歸於盡,那也很好。”
唐希舜眉頭一皺,說道:“既然你們同意接受馬鏢頭劃出的道兒,大家也不必多說題外的話了。現在由剪大先生和衛天元打第一場,不論生死勝負,第一場結束之後,姜雪君與徐中嶽再作決鬥!”
剪一山暗中蓄勁,擺出前輩的身份,喝道:“衛天元,你進招吧!”
衛天元道:“好,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出手快如閃電,一抓就向剪一山肩頭的琵琶骨抓下去。
場中有識貨的行家禁不住叫了起來:“咦,這不是齊家的龍爪手嗎?”
這人是北京的老拳師羅秉章,是剪大先生的老朋友,二十年前曾經見過齊燕然使這一招龍爪手的。他深知這一招的厲害,但卻不知衛天元是齊燕然親手調教出來的徒孫。
他和剪大先生是老朋友,剪大先生的武功深淺如何,他當然也是心中有數。禁不住想道:“飛天神龍即使沒有學全齊家的武功,只憑這一招龍爪手,剪大先生恐怕已是抵敵不住?”
哪知心念未已,剪一山已是把衛天元這一招龍爪手破解了。
他只是隨隨便便的反手一掌,攻中帶守,就迫得衛天元立即變招。
看似輕描淡寫,其實這一掌已是他畢生功力之所聚。不過,他所用的招數仍是正宗的大金剛手招數。而且他用的這一招“金剛伏魔”,也正是他的哥哥——真正的“剪大先生”平日最喜歡用的一招。
功力是旁人看不出來的,只有身受者知道。故此,羅秉章、梅清風、王殿英等人雖然不禁都是有點詫異,卻也只道是衛天元的齊家武功學得還來到家。
衛天元在片刻之間變了八種掌法,八種掌法包含齊家的六種不同武功。招數固然狠辣異常,而看得出是齊家武功的人更加吃驚,因爲齊家任何一種武功都是足以制一流高手以死命的。
此時已經有人悄悄的告訴了羅秉章,羅秉章方始知道衛天元的師門來歷。
羅秉章禁不住心頭顫慄,和王殿英、梅清鳳說道:“齊家武功天下第一,這名頭可不是僥倖得來的;他即使學得不到家,剪大先生恐怕也有性命之憂。你們兩位都是剪大先生的好朋友,不忍見他這樣一個老好人死於姓衛這小魔頭之手吧?”
梅清風嘆口氣道:“你也不是不知剪大先生的爲人,他是言出必行的。他說過和衛天元單打獨鬥,怎能要咱們幫他?”
羅秉章道:“你忍心看見葉被飛天神龍打死嗎?”
梅清風嘆道:“生死事小,信譽事大。只怕他是寧願戰死在衛天元手裡,也不願咱門出手助他。”
一直沒有說話的王殿英,此時忽地“咦”了一聲,說道:“奇怪。”
羅秉章道:“什麼奇怪?”
王殿英道:“飛天神龍的本領固然是出乎咱們意料之外,但剪大先生的武功似乎亦已是大勝從前。”
此時他們打得越發激烈了。只見衛天元高呼酣鬥,手腳起處,全帶勁風。但剪大先生卻往往是輕飄飄的一掌拍出,就逼得衛天元不能不向後退。站在周圍的人,固然感覺得到衛天元的掌力有如天風梅雨逼人而來,但在剪大先生出掌之時,他們也感覺得到如受一股暗流衝擊。周圍的人立足不穩,逐漸後退。騰出了一大片空地。
衛天元打得十分兇猛,身形卻是不住向後移動。剪大先生一聲不響,但卻已是轉守爲攻。不知不覺之間,把衛天元逼得退到岩石的旁邊了。站在剪大先生這邊的人都鬆了口氣,心裡想道:“畢竟薑是老的辣!”
秘魔崖是一塊倒垂的碩大無朋的岩石,衛天元被逼到崖邊,那已是退無可退了!
此時連上官飛鳳都不禁有點爲他擔心了。
按照剪大先生和她所定的計劃,他們是早就該出手的。由剪大先生去揭破弟弟的假冒,她則立即用“幻劍”與衛天元合力將剪一山制伏的。
但奇怪的是,剪大先生卻一直沒有表示。他們是說好了由剪大先生髮號施今的。
上官飛鳳忍不住道:“衛天元已被逼到崖邊。我看,應該是出手的時機了。”
剪大先生道:“且慢,且慢!”他凝神觀戰,神色似乎顯得一片迷茫。
上官飛鳳心中一動,想道:“真非衛天元是有意誘敵?”憑她的武學見識,她看得出衛剪兩人的武功是在伯仲之間,衛天元縱然稍有不如,但也不至於給剪一山逼得步步後退的。
剪大先生忽地又好似自言自語的喃喃說道:“奇怪,奇怪!他是誰?他是誰?”
上官飛鳳莫名其妙,汪想問他“他是誰”是什麼意思,。但已是無暇發問了。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變化,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衛天元在問不容發之際,突然從剪一山身旁斜掠出去。
他的身法奇妙之極,旁人還未看得清楚,他已脫出險境。而且當他從剪一山身旁掠過之時,還反手給了剪一山一掌。
剪一山揮袖一拂,只聽得“啪”的一聲,衛天元的手掌好像打在鐵板上似的,說時遲,那時快,剪一山亦已轉過身來了。他的衣袖被掌力所震,-此時方始升了一道裂縫。
王殿英全神觀戰,衛天元的身法固然令他吃驚,剪一山這一下還擊也是他始料之所不及,禁不住“啊呀”一聲叫了出來,心裡想道:“想不到剪大先生的內功竟是如此深厚,看來前幾天他和我試招,乃是故意讓我的了。”
衛天元笑道:“我傷不了你,你也傷不了我,但你的衣袖已給我毀了,算你輸了半招吧.還敢不敢再打?”其實剪一山能以衣抽抵擋他的鐵掌,這份功大是隻有在他之上,訣不在他之下的。
剪一山哼了一聲卜喝道:“有膽的,你莫逃!”衛天元身法快極,轉眼間已掠出七八丈外,但剪一山也不慢,如影隨形,跟蹤追上。衛天元心裡暗笑:“你這老鬼,終須也着了我的道兒!”原來他倒不是有意貶低對方武功,而是恐怕剪一山不肯上當,用的激將之計。
剪大先生在秘魔崖上觀戰,臉上那副茫然的神色越發重了,喃喃說道:“奇怪!奇怪!不對,下對!”
上官飛鳳雖然還是不能完全明白他的話中含意,但也隱隱猜到幾分,起了思疑的了。要知剪一山是因練功不慎,走火入魔,以致半身不遂的。按常理說,半身不遂的人,即使在完全醫好之後,輕功也練不到那麼高明的境界的。上官飛鳳心想:“剪大先生的奇怪大概是指此而言,但‘不對’又是說的什麼呢?”
衛天元和剪一山再度交鋒,出招比前緩慢得多,但剪一山卻反而沒有剛纔那樣輕鬆了,工殿英等武林高手看得出來,他們兩人已是進入內力比拼的階段。剪一山似乎稍占上風,但也決不能在一時間可以分出勝敗。
衛天元和剪一山過了幾招,忽地說道:“梅掌門、王掌門、羅師傅,你們三人是正人君子,請你們去看看那塊岩石!”
雙方比拼內力,勝負未決之前,那是誰也不能擺脫的。剪一山目露兇光,殺機陡然,猛的一掌劈下。衛天元說話分神,這一掌就不免吃了虧了。
雙掌相交,聲如鬱雷。衛天元哼了一聲,倒退三步,嘴角沁出血絲。
但他仍在說道:“馬總鏢頭,你說話雖然不大正經,但爲人正派,我也還是相信得過的。請你也作個證人,和他們三位一起,過去看看那塊岩石!”
馬如龍本來是個性喜熱鬧的“好事之徒”,衛天元未說他已是心癢難熬,待得衛天元這麼一說,他自是欣然應命了。當下哈哈笑道“飛天神龍,我不管你是正是邪,有新鮮的事兒可看,我老馬總是要去看看的。多謝你信得過我,我也不必做什麼證人啦。”他擺明了只是看熱鬧的,大搖大擺的就跟在王殿英等人之後,向那塊岩石走過去。
衛天元退而覆上,負傷力戰,仍是和剪一山纏鬥不休。
剪一山一來是擺脫不了他的纏鬥,二來在馬如龍說了這番話之後,他亦是不能阻止的了。
王、羅、梅、馬四人來到那塊岩石下面,那塊岩石是衛天元剛纔背靠着它與剪一山激戰的。
羅秉章惴惴不安,端詳片刻,喃喃說道:“這塊岩石似乎並沒有什麼古怪之處呀?”
八卦掌的掌門人王殿英最爲正直,但因與剪大先生多年老友的關係,他舉起手來,想摸那塊岩石卻還不敢摸下去。
梅花拳的掌門人梅清風在王殿英旁邊,面色沉重,心裡也隱隱猜到幾分了。但他與王殿英一樣心思,暗自想道:“剪大先生爲什麼要隱瞞自己的武功呢?難道他真的是殺害姜夫人的兇手?他的謊言若給拆穿,那就對他大大不利了。這證人還是讓別人做吧!”
倒是那個聲明不做證人的馬如龍忍不住,他見王殿英不敢摸下去,便即說道:“是呀,這岩石表面看來沒什麼古怪,但不知內裡可有古怪?待我摸一摸試試。”
一摸下去,內裡的“古怪”果然立即就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一摸之下,只見粒狀的碎石籟籟而落,有的小石塊甚至在一摸之下變成粉未!
那塊岩石又大又厚,當然不可能全部變成碎粒和粉未,但剝落的一層也有約莫一寸厚。不問可知,是給剪一山的掌力震得石質鬆化所致的了,這掌力也是足以震世駭俗了。這剎那間,他們四個人都是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馬如龍呆了片刻,說道:“王掌門,你見多識廣,請問這是什麼武功,如此厲害?”
王殿英沒有答他,卻嘆了口氣,回過頭來,對羅秉章和梅清風道:“你們看呢?”
羅秉章也不敢獨自發言,說道:“不如咱們同時說出來,看看是否所見略同?”
“這是金剛手和綿掌合而爲一的掌力!”三人同時說出來了,不是“略同”,而是完全一樣!
王殿英面色鐵青,沉聲說道:“剪大先生,恭喜你練成了家傳的武林絕學,卻爲何對老朋友也加隱瞞?”
此言出自王殿英之口,登時好像大石投下波心,全場爲之震動。
要知姜志奇的妻子被人暗殺,衛天元指控“剪大先生”是殺人兇手,最有力的證據就是他所用的獨門武功。而對這個指控的否認,最有力的證據,也正就是王殿英等人替“剪大先生”作了證明,證明他根本就沒有練成這種家傳的獨門武功。
但現在替“剪大先生”作過證明的人,卻親口說出了剛好是完全相反的事實了,也等於是反過來作了衛天元的證人了!靜默片刻,場中譁然之聲大作,人人都在看着“剪大先生”,看他有何話說?
剪一山沉聲說道,“你們相信我也好,不相信我也好,現在我是和飛天神龍在作生死決鬥!一切都要等待這場決鬥過了再說!”
他這話也說得未嘗無理,生死關頭,他豈能向衆人從容解釋?而且儘管他練成家傳武功這件事實和姜夫人被害的這件事實有極大關係,但畢竟未能在兩者之間劃上等號。
他口中說話,出手卻絲毫不緩,一掌接着一掌,攻得越發急了。衛夭元在他徘山倒海般的掌力攻擊之下,那是絕不可單獨罷手的,別的人也沒有這個本領將他們分開。
激戰中衛天元又硬接了剪一山的一掌,一條血線從他嘴角流出來了。
馬如龍低聲說道,“你們不勸剪大先生罷手,衛天元只怕性命不保。這、這豈不是讓、讓他……”底下的話馬如龍沒說出來,但王殿英等人當然明白,他要說的是“殺人滅口”這四個字。
王毆英神色鬱怒,看得出他是內心交戰,但終於他還是隻能嘆了口氣。第三個剪大先生
就在此時,忽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喝道:“什麼人敢冒充我的弟弟!”
一個身材高大的老人突然從秘魔崖跳下來。
衆人一見這個老人和場中那個自稱“剪大先生”的人一模一樣,無不詫異!
有些人是知道剪大先生有一個孿生兄弟的,早已有點懷疑那個人是“剪二先生”了,但卻想下到連“剪二先生”也是假冒。聽到剪大先生揭穿真相,更是吃驚。
那個假冒“剪大先生”的人,一聲大喝:“剪千崖,誰叫你來多管閒事,你這是自己找死!”大喝聲中,一掌擊退衛天元,立即就向真的剪大先生撲去!
突然遠處有個聲音傳來:“幕容老怪,休得傷害我兄!”
接着只聽得叮叮之聲,宛如繁弦急奏。原來這個人是跛了一足,手中拿着一根鐵柺杖,以柺杖點地,跳躍而來的。
又是一個和剪大先生相貌一模一樣的人。不過衆人都已知道,這個人才是真的“剪大先生”,亦即是剪大先生的弟弟剪一山了。
剪一山來得快極,他的聲音初起之時好像還隔着一個山坳,轉瞬之間,就來到了秘魔崖上。
他來得雖快,但還是遲了。
只聽得“砰”的一聲,剪大先生摔出了三丈開外。
但就在那人一掌擊翻剪大先生之時,斜刺裡突然飛出一道劍光,刺向他的咽喉:這一劍也是快到極點。
是上官飛鳳的戶幻劍”。“幻劍”不但來得快,而且是從那人意想不到的方位刺來。
那人武功奇高,左手驕指一彈,右掌仍是向剪大先生劈下。
但這一彈卻沒彈着“幻劍”,上官飛鳳的劍鋒已是從他的面門劃過,聲如劃破皮革,那人的麪皮突然裂開。
也幸好有上官飛鳳這一下奇襲,雖然未能令那妖人受創,卻也削弱他擊向剪大先生那一掌的威力。
不過,剪大先生也還是受了重傷。他摔出三丈開外,爬也爬不起來。王殿英,梅清風等人趕忙上前施救。
從那妖人對剪大先生痛下殺手,到上官飛鳳出劍對妖人奇襲,幾下連環動作,不過剎那間事。
剪一山來到了。一見哥哥受傷,又驚又怒!
剪一山飛快跑來,叫道:“哥哥,是我錯了。你,你、你怎麼樣?”
剪大先生受傷之後,初時還不覺得怎樣,漸漸感覺寒冷,此時已是冷得牙關打戰,他忍着痛苦,嘶叫道,“你還不趕快給我報仇?”
剪一山擡眼一望,只見那妖人雙掌翻飛,衛天元和上官飛鳳竟似有抵敵不住之勢,要不是上官飛鳳的劍法奇幻無比,衛天元恐怕早已被他傷了。剪一山略一遲疑,心裡想道,“我若是先救哥哥,這兩人只怕性命難保。”主意打定,大吼一聲,便向那妖人撲去。
那妖人冷笑道:“剪一山,你當初對我說過什麼話來?”
剪一山道:“不錯,你於我有恩。我是要報答你的。但我不是已經把家傳的武功,拿來與你交換了麼?”
那妖人道:“你受的是什麼恩,爲何不說清楚?哼,你受的是活命之恩!我傳了你逆練真氣的法子,你才能解脫走火入魔之厄,我又用了五年功夫,治好你的半身不遂之症,令你武功恢復如初。你說過甘願赴湯蹈火,報答我大恩的!”
剪一山喝道:“別的事也還罷了,你傷了我的哥哥,我決不能饒你!”
那嫵人冷笑道,“忘恩負義的傢伙,你要殺我,那就來吧,算我當初瞎了眼睛!”
剪一山大怒喝道:“慕容垂,你聽着,大丈夫恩怨分明,今日就和你算算恩仇總帳。不錯,你醫好了我,但卻也是爲了利用我的。你得了我剪家的武功,又冒我之名爲惡,這些我都不和你計較。但你傷了我的哥哥,我非殺死你不可!我這身武功。是你幫我恢復的,你死了之後,我把這身武功還給你就是!”說罷,舉起柺杖,朝那妖人打下。
那妖人左掌盪開上官飛風的劍招,右掌一帶,將鐵柺引過一邊,冷笑道:“剪一山,你拼着自廢武功,也要殺我嗎?但你這話,說了等於沒說!”
剪一山怒道:“我這話是當着天下英雄說的,你以爲我會像你這樣無恥抵賴!”
那妖人冷笑道:“你真的不懂我的意思?你要殺我,恐怕也沒那麼容易吧?我若拼了一死,和你相鬥,你即使不死,也非重傷不可。那時,你的武功不用自廢,亦已廢了。無論如何,咱們總算有過一段交情,你又何苦,定要與我拼個兩敗俱傷。”他一面說話,一面抵擋三個人的進攻,竟然還是抵敵得住。
剪一山冷冷說道:“我可以把性命賠給你,但你可別想我能饒你!”柺杖翻飛,攻勢更勁。
在剪一山向那妖人指名喝罵之後,衆人方始知道這個妖人名叫慕容垂,但卻是沒人知道這慕容垂是什麼來歷。
衆人看了片刻,不覺都是大爲詫異。
當慕容垂和衛天元單打獨鬥之時,雖然是他略佔上風,但兩人的武功似乎也是相差不遠。
到了上官飛鳳與衛天元聯手鬥他的時候,他雖然抵敵得住,但已顯然轉處下風了。
剪一山的武功是隻有在衛天元與上官飛鳳之上,決不會在他們之下的。但說也奇怪,到了三人合力圍攻慕容垂的時候,慕容垂反而似乎沒有剛纔那樣吃力,雖然守多攻少,卻是可以扳成平手了。
激鬥中慕吝垂的臉上突然出現一層青氣,欺到衛天元身前,一掌拍下。
剪一山叫道:“小心他的寒冰掌!”
慕容垂的掌勢來得急勁之極,衛天元想要避開已是不能,只好和他硬對一掌。
雙掌相交,衛天元好像碰着了一燒紅的鐵板塊一般,登時渾身發熱,悶熱得幾乎透不過氣來,只好躍出圈予。
他傷上加傷,已是無力助戰,只能坐在地上喘氣。
慕容垂笑道:“這是火焰刀,不是寒冰掌。你哥哥中的纔是我的寒冰掌!”
剪一山大吃一驚,不覺向哥哥望去。他稍一分神,給慕容垂一輪猛攻,攻得他手忙腳亂,
剪大先生在梅清風、王殿英等人合力施救之下,雖然冷礙如墜冰窟,卻還可以忍受。沉聲喝道:“目中有敵,心中無敵。你忘了麼?我還活着呢?”“目中有敵,心中無敵”乃是剪家家傳的對敵口訣。剪一山一凜,連忙鎮攝心神,凝神應戰。
剪大先生喘過口氣,和王殿英等人說道:“我知道這個慕容老怪是什麼人了。他是白駝山主宇文雷的師兄,寒冰掌與火焰刀正是白駝山這一派的邪門武功!”他是在聽見這兩種武功的名字之後,方始想起的。
他一說出慕容垂的來歷,王殿英等也都恍然大悟了。原來寒冰掌與火焰刀雖然非常厲害,但也極其耗損真氣。慕容垂與衛天元交手時候,不敢使用這兩種武功,一來是怕暴露身份,二來也是不願耗損真氣之故。因爲他用剪家的武功已足應付。
剪一山攻勢急勁,心情也是極其焦急。他是深知寒冰掌的厲害的,倘若不能趕快結束這場戰鬥,哥哥的性命只怕難保。
慕容垂猜透他的心思,守穩門戶,冷冷說道:“剪千崖,不錯,你現在還是活着,但你是決計活不過三天的了。剪一山,你若姐保全令兄性命,我勸你還是別要和我作對的好。你應該知道,火焰刀與寒冰掌之傷,是隻有我才能醫的!”
剪一山急怒交加,柺杖打出去,不知不覺,章法已亂。
剪大先生沉聲喝道:“弟弟,聽着,死生事小,你切不可爲我玷辱家門!目中有敵,心中無敵,怎麼你又忘了?”
剪一山道:“哥哥,你教訓得時。我誤交匪人,已是砧辱家門,一錯不能再錯了。”
但儘管他在說了此話之後,便即強攝心神,但心中有所掛牽,卻是無論如何,也達不到“目中有敵,心中無敵”的境界。
激戰中慕容垂一個“龍形穿掌”,斜身滑步,側襲剪一山。剪一山橫掌一封,擋了個空。慕容垂的掌勢已是忽地中途轉向,閃電般的就拍到了上官飛鳳的後心。他這一下“聲東擊西”的打法,變化之奇,出手之快,竟是不在上官飛鳳的“幻劍”之下。
上官飛鳳頭也不回,反手就是一劍。這剎那間,雙方超卓的武功,都已抖露出來。
她的背後就似長着眼睛一樣,劍尖對準了慕容垂掌心的“勞宮穴”。“勞宮穴”倘被刺穿,慕容垂所練的邪派內功,最少也得廢掉一半。
慕容垂變掌爲指,中指一彈,“錚”的一去,彈個正着。
上官飛鳳的劍並沒給他彈出手去,但已是不由自己的打了一個寒嘴。這剎那間,她只覺一股冷氣從劍尖上傳到她的掌心,自掌心迅速侵入她的體內。原來慕容垂已經練成了“隔物傳功”本領,只須碰着對方所握的兵刃,便即可以傷人。
慕容垂哈哈笑道:“剪老二,你看清楚了吧,這纔是寒冰掌!”
哪知笑聲未絕,上官飛鳳的劍尖本是在顫動不休,看來已是掌握不牢的,卻突然抖起無數劍花,連人帶劍,撲到了慕容垂身上!
掌風劍影之中,兩人倏的由合而分。慕容垂一聲狂號,好像受了傷的野獸,上官飛鳳則已倒縱出三丈開外。
原來在這瞬息之間,慕容垂身上已是受了三處劍傷。
上官飛鳳冷汗溼透衣裳,心裡也在暗暗叫了一聲“僥倖”。這一招她用得險極,也幸虧慕容垂的“隔物傳功”尚未練到爐火純青境界,隔着一把長劍,陰煞之氣傳到她的身上,威力已是打了折扣。否則,她雖然練有獨門內功,只怕也得大病一場。
這一下突如其來的變化,看得衆人目瞪口呆。幕容垂寒冰掌的厲害,固然令人震驚;上官飛鳳的“幻劍”之奇幻,更是令得場中的劍術名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一浪高於一浪,衆人心神未定,眼前又已出現了更其慘酷的場面。
慕睿垂好像發了狂的野獸撲上前去,剪一山的鐵柺竟然給他震得飛上半空!
緊接着只聽得“蓬”的一聲,兩人都是雙掌齊出,硬對硬的碰上了!
慕容垂晃了一晃,好像一根木頭似的倒下去。口裡還在叫道,“你,你們還、還不趕快……”但這句話他己是說不完全了。“動手”二字叫不出來,鮮血倒是從七竅之中流出來了。他在地上動了兩下,身軀忽地蜷縮,好像變成了一團肉泥。
也不知剪一山是否受傷,不過他的嘴角已見有血流出。他抹去血跡,哼了一聲冷笑道:“剪家的武功,你還差那麼一截兒。你冒充我,也只是差這一點你還冒充不來!”
原來慕容垂身受劍傷,已是不能使用火焰刀與寒冰掌了,只能用他練成未久的大金剛手與綿掌合而爲一的掌力,一用到剪家的武功,他當然是比不過剪一山了。
不過,剪一山傷得雖然不算很重,但亦已疲態畢呈,當他轉過身向他哥哥走過去的時候,身子已是搖搖晃晃。
忽地衆人只覺眼睛一亮,原來是一支蛇焰箭射上空中。蛇焰箭通常是用來作訊號的,箭一射出去,就帶者一溜藍色的火焰直上遙空。
有經驗的江湖人,一見蛇焰箭,就知必將是有大事發生了。
果然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好像預先約好似的,四面八方,許多人異口同聲喝道:“飛天神龍爲患武林,作惡多端,咱們決不能將這大魔頭放了!”
於是有的人在叫要報“殺父之仇”,有的人喝罵要報“奪妻之辱”,有的人要爲朋友兩肋插刀,有的人要爲師門換回面子。根據他們的說法,他們的師長和朋友都是受過衛天元欺侮的。
四面八方,少說也有幾十人之多,一窩蜂的搶上前去圍攻衛天元。
這些人說礙好像煞有介事,其實都是一派胡言。
在此之前,這些人十之八九和衛天元還是未見過面的,哪來許多仇恨?他們不過是奉命行事而已。
在他們背後的主子就是御林軍的統鄰穆志遙。穆志遙當然不會在這種場合露面。
剪一山正在向哥哥跑去,剪大先生用盡氣力喝道,“救朋友要緊!”
這件事情是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的。但始料之所不及的是,不但他自己受了傷,衛天元和上官飛鳳也都受了傷了。上官飛鳳的“幻劍”若是使不出來,她的“幻劍靈旗”還能有效麼?現在他只能寄望於弟弟了。但他卻不知道,他的弟弟也是受了傷的。
說時遲,那時快,已是有三個人搶先跑到了衛天元身邊。
這三個人是穆志遙手下的一等衛土,但若把他們的武功拿來與武林中的一流高手相比,則還是相差甚遠的。
穆志遙這次請來對付衛天元的人,其中也不乏真正的一流高手,不過,也正因爲他們是真正的一流高手,多少要顧着一點身份,自是不屑與衛士爭功,去打一個受了重傷的人。
衛天元盤膝坐在地上,恍若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三名衛士,口中喝着要報父母之仇,手裡刀槍齊舉,向衛天元斫戮!
衛天元驀地一聲大喝,雙臂一振,一支長矛,一杆花槍飛上半空。
“你們見鬼去吧!”大喝聲中,衛天元已是把左右兩名衛士抓了起來,好像抓着稻草人似的拋了出去。第一名衛土摔得頭破血流,爬也爬不起來。第二名衛士更慘,他給衛天元拋出去,恰好碰着第三名衛士,額頭碰着額頭,一聲慘呼,兩個人同時斃命。
跟着跑來的幾名衛士,不覺都是大吃一驚,急忙止步。
衛天元冷笑道:“你們有多少個父親,好,都算是我殺的吧,我也不在乎多殺幾個!要報仇的趕快來!”
這幾個人都是穆志遙的衛士,抱着同樣心思,以爲衛天元業已受了重傷,這纔敢來爭功的。一見衛天元居然還能發掌斃敵,哪裡還敢向前?衛天元作勢反擊,頓時把他們嚇跑。
但接着來的兩個,卻不是等閒之輩了。一個是少林派的還俗弟於印新磨,一個是崆峒派四大弟子之一的司馬都。這兩個人可是真正的一流高手。
衛天元冷笑道:“你們是來報殺父之仇還是來報奪妻之辱?”
司馬都面上一紅,喝道:“我是看不過眼你的猖狂,嘿,嘿,聽說你的武功是齊勒銘所傳,我偏不信邪,倒要看看你這號稱天下第一的齊家武功有多厲害!”其實他也是被穆志遙收買了的,所謂要見識齊家武功云云,不過是爲了維持自己一流高手的面子而已。
衛天元冷笑道:“你的武功如何。我不知道。你的麪皮之厚,我卻是甘拜下風。不過,看在你面皮厚的份上,我也不能讓你失望,就讓你見識見識齊家的十分之一的武功吧。”誰都聽得懂他的意思,這話的弦外之音是,他如今所施展的武功是隻有原來所學的十分之一了。
王殿英憤然說道:“不要臉,收負別人受傷,纔敢討教,崆峒派的面子都給你丟盡了。”
司馬都滿面通紅,只當聽不見,沉腰坐馬,使出“通臂拳”,就向衛天元小腹掏去。通臂拳乃是長拳,拳重力沉,他是蓄意和衛天元硬碰硬打的。
衛天元小腹一收,像一張紙似的貼在石壁上。手掌輕輕一撥,反切司馬都脈門。司馬都一拳打歪,幾乎碰着石壁,慌忙收招。衛天元這一招雖然佔了上風,但印新磨卻已看出他的確是受傷不輕了。否則這一發就能借力打力,令得司馬都整個人都摔到那塊凸出的崖石上。
印新磨倒是比較坦白,他見司馬都抵敵不住。揮舞禪杖,便即加入戰團,喝道:“我和徐大俠是好朋友,用不着別的理由我就可以殺你!”
衛天元哼了一聲道:“那你最好先給自己念往生咒!”他貼着石壁,避免背腹受敵,和兩大高手周旋。
秘魔崖形如獅子張嘴,衛天元站在咽喉部位,背靠石壁作戰,地形倒是對他相當有利。要來攻擊他的人雖然很多,卻是插不進手去。
不過所謂“有利”,也只是拖延時間而已。即使他能夠擊敗印新磨和司馬都,跟着必定有人補上。敵方高手源源而來,在車輪戰之下,終須還是喪命無疑。何況他就是對付眼前這兩個強敵,亦已漸漸支持不住了。
唯一可以替他解困的,就只有上官飛鳳了。但可惜她亦已是被人堵截,闖不過去。
那些人早已知道上官飛鳳的厲害,蛇焰箭的訊號一發,立即分出入手來對付她。而且堵截她的都是一流高手。
上官飛鳳被慕容垂的“隔物傳功”所傷,侵入她的體內的陰煞之氣雖然不多,傷得也不算重。但“幻劍”的威力卻是不免打了折扣。她傷了兩名高手,隨即便給困在核心。根本就騰不出手來打起她父親的旗號。
剪一山回過來;向上官飛鳳走去。他走得很慢,顯然受傷也是不輕。
不過,他來得卻也恰是時候。
那些人見他走路都好似有氣沒力的樣子,根本就不理會他。
只有一個與他有點交情的人冷冷說道:“剪二先生,你已經報了兄仇,這件閒事,你就不必理了。”
剪一山咳了一聲,說道:“不錯,閒事我是不會理的。”
哪知他說了這話,卻突然擠了進去。聲如霹靂,陡地喝道:“矛老六,諸老三,你們兩個也算得是成名人物,怎的如此無恥,欺負一個受傷女子!”
大喝聲中,他已是雙掌齊出,把這兩個人打得變成了滾地葫蘆,轉眼之間,又從滾地葫蘆,變成了癱作一團肉泥。
這兩個人是正在向上官飛鳳痛下殺手的那一剎那,被他以綿掌和大金剛手臺而爲一的掌力擊斃的。
他回過頭,對那個和他相識的人說道:“不錯,我不會多管閒事,但這位上官飛鳳姑娘於我有救命之恩;我可不能不管!”一掌又把這人打翻。
說話之間,他已經和上官飛鳳站在一起,上官飛鳳看得出他乃是強運玄功,其實已是強弩之未的,說道,“剪二先生,我不想連累你,你讓我單獨應付吧。”
剪一山道:“好,隨你的便,我也不想多管你的閒事了!”說罷,突然反手一掌,向上官飛鳳的背心拍下,拍個正着。
這一下突如其來,令得衆人都是吃驚不已。剪二先生怎的忽然把朋友當作敵人,打起上官飛鳳來呢?
但更奇怪的事情還在後頭。這一掌拍下,上官飛鳳非但沒有跌倒,反面好像精神大振了!她本來已是隻有招架之功的,隨着那一掌拍下,突然劍光暴長,登時就有兩人中劍倒地,第三名高手給她刺中虎口,兵刃脫手飛上半空!
上官飛鳳一劍得手,回頭說道:“多謝。”圍攻她的敵人,本來還剩下幾個的,此時亦已慌不迭的逃走了。
剪一山道:“別客氣,我也還有未了結的事情,咱們各於各的吧!”
說吧,他腳步蹣跚的重新向哥哥走去,似乎比剛纔還更顯得疲累不堪,而且嘴角還有血絲沁出。
但穆志遙那些手下,震於他剛纔的神威,只道他又是重施故技,故意裝成這個樣子,誰也不敢去招惹他了。
他們哪裡知道,剪一山這一次卻並不是假裝的。
原來他剛纔打上官飛鳳的那一掌,用是也正是“隔物傳功”。
不過,他的“隔物傳功”卻與慕容垂的“隔物傳功”不同,他是用來救人,不是用來傷人。他是把功力傳給上官飛鳳,真氣從她後心輸入,一舉就替她化解了侵入體中的寒冰掌陰勁,令她血脈暢通,功力恢復如初。但他本來是受了傷的,這一下“隔物傳功”又幾乎消耗了他一半功力,他剩下來的功力已是不到原來的三成了。此時倘若有個一流高手與他硬拼,只怕他不死也得重傷。
那一邊,司馬都和印新磨雙戰衛天元,已經取得絕對優勢。在他們背後的還有數十人之多,源源不絕而來。雖說由於地形關係,人多也是插不上手,但衛天元被困在一隅,背靠石壁死戰,這形勢卻已是插翼難飛了。
上官飛鳳來得也恰好是時候。
只聽得她一聲叱吒,劍花錯落,轉眼間就刺傷了六七個人,每個人都是被刺着虎口,以至兵刃脫手飛出。旁人紛紛躲避。
說時遲,那時快,印新磨的禪杖剛向衛天元打下,肩頭的琵琶骨已給劍尖穿過,禪杖脫手,反而打着了司馬都。
司馬都腦袋開花,倒了下去。衛天元騰的飛起一腳,把印新磨也踢翻了。
就在這瞬息之間,上官飛鳳出劍如電,把周圍的七八個漢於全都刺中了穴道,兵器紛紛脫手,外圍的人慌不迭的躲避。
上官飛鳳挽了一個劍花,左手拿出一面令旗,迎風招展,喝道:“崑崙山上,幻劍靈旗。不服靈旗,幻劍誅之!”
這次奉了穆志遙之命,來揚殺衛天元的人,本來有六七個真正的一流高手在內。其中只有兩人是受了傷的。餘下的四五個一流高手,倘若齊心合力,上官飛鳳與業已是強駕之未的衛天元絕對抵擋不了他們的進攻。
但餘下的五名一流高手之中,有三個是知道幻劍靈旗的厲害的,靈旗一出,這三個人登時面上變色,齊聲說道,“上官姑娘,請恕我們無知冒犯。”
上官飛鳳微微一笑,說道:“不知不罪,你們走吧!”
這三個人一走,另外兩名一流高手雖然不知“幻劍靈旗”的來歷,但“見機行事”卻懂的。這兩個人急忙跟着逃跑,剛跑到山下,追上了那三個人,這纔敢歇下來查問根由。
另外那些不是一流高手的門客、衛士之類,也有五六個是知道“幻劍靈旗”的來歷的,他們不敢公開向上官飛鳳請罪,但卻悄悄的告訴了與他們有文情的同伴。
轉眼間已經有一半人走了。
剩下的那一半,有些在交頭接耳,打聽“幻劍靈旗”究竟是什麼“來頭”,有些則尚在搖旗吶喊。但高手已經盡走,他們也只能仗着人多,亂喊一通而已,誰也不敢向前,而且看着“風勢”越來越是不對,一面吶喊,一面也在悄俏溜走了。
剪一山對場中的紛擾,恍若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他緩緩舉步,調勻氣息,終於走到了哥哥身旁。他脆了下去,說道:“哥哥,我實是無顏見你!”
王殿英見他神魚怪異,心中一動,連忙說道:“剪二先生,你力誅妖人,已是無愧於剪家的俠義家風。和妖人說過的話,根本無須放在心上!”
要知剪一山曾受過慕容垂醫治半身不遂之恩,而他也曾說過大丈夫要恩怨分明的話。王殿英是怕他在殺了慕容垂之後,實踐諾言,自殘相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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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一山面目毫無表情,不置可否。忽道:“讓我來!”
王殿英和梅清風正在爲剪大先生施救,但他們的內功造詣還不及剪大先生,雖然他們已是源源不絕的把真氣輸入剪大先生體內,但只能使剪大先生的痛苦稍稍減輕,仍然冷得牙關打戰。
梅清風喜道:“你能醫好寒冰掌之傷?”
剪一山淡淡說道:“慕容垂以爲他這兩種邪門功夫天下無人能治,他說錯了。可惜我不能令他親眼見到!他能醫我也能醫!”
王梅二人見他說得如此肯定,心想他與慕容垂彼此傳受武功,這話大概可以相信,於是就讓他來一試。
過了一會,只見剪大先生頭上冒出熱騰騰的白氣,面色漸漸恢復紅潤。
“我的真氣已經可以運轉自如了,弟弟,你可以住手啦。”剪大先生喜道。
果然他的弟弟一放開手,他馬上就能夠站了起來。
但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是,他站了起來,弟弟卻倒了下去!
剪一山突然“哇”的一口鮮血吐了出來,一根木頭似的,“撲通”倒在地上。
“我說過要自廢武功的,不過,並不是只爲了把武功還給慕容垂,我是用殘存的功力醫好了哥哥,縱然今後變成廢人,也值得了!”
他表明心跡,臉上還在露着笑容,人已昏迷過去。
剪大先生捶胸痛哭:“弟弟,你何苦如此!”
此時場中的騷亂漸近尾聲,穆志遙的人已走了十之七八。
衛天元聽得剪大先生的號叫,大吃一驚,趕忙向他走去。留下上官飛鳳對付敵方殘餘。
哪知又有一件更加令他震驚的事情發生了。就在剪大先生那聲號叫之後,他聽到了姜雪君尖銳的叫聲!
原來是姜雪君遭了徐中嶽的毒手。她已經被徐中嶽抓起來
衛天元這一驚非同小可,突然間,也不知哪裡來的氣力,大吼一聲,就向徐中嶽奔去。
這事情是怎樣發生的呢?
姜雪君一直是盯着徐中嶽的,徐中嶽在混亂之中逃跑,立即給她發現。
“徐中嶽,你罪惡滿盈。還想逃麼?”姜雪君一聲斥叱,寶劍出鞘,連人帶劍,追蹤急刺。
徐中嶽腳步一個踉蹌,不知是否心慌失足還是給石頭絆着了腳,身向前僕。
姜雪君大喜,一招“白虹貫日”,劍尖上吐出碧瑩瑩的光芒,刺到了徐中嶽的後心。
只聽得“叮”的一聲,劍尖刺着的好像不是血肉之軀,徐中嶽突然反手一抓,就扣着了姜雪君的虎口,姜雪君寶劍墜地,人也落在他的手中了。
原來徐中嶽身上披着軟甲,他自知劍術決不是姜雪君的對手,故而詐摔跤,拼着受一點傷,以誘敵之計,出其不意,反襲對方。近身纏鬥的三十六路小擒拿手法可是他的特長,果然一擊成功。
軟甲給寶劍劃破一道裂縫,徐中嶽背部也受了點傷,他忍住疼痛,哈哈笑道:“雪君,你也真夠狠毒,居然想要殺害親夫。嘿嘿,只要你答應和我回轉洛陽拜堂成親,我還可以饒你。”
姜雪君氣得雙眼翻白,幾乎就要暈了過去。
衛天元在徐中嶽的哈哈大笑中趕來了。
有兩名統領府的衛士上前攔截,給他一掌一個打翻。
衛天元冷喝道:“不錯,我是受了傷。但受了傷也還能夠殺人,誰着不信,請來一試!”
此時在上官飛鳳的“幻劍靈旗”威脅之下,穆志遙的人已經逃了十之七八,剩下的人見衛天元還是如此勇猛,誰也不敢替徐中嶽賣命了。
“把雪君放下!”衛天元喝道。
徐中嶽卻是一點也不慌張,慢條斯理的說道:“你若想要姜雪君性命,趕快退下,否則你縱然殺了我,你也只能得到姜雪君的屍體!”
衛天元也給氣得幾乎爆炸了。
哪知就在此際,突然又有他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
徐中嶽正在得意洋洋,縱聲大笑。不知怎的,笑聲忽然凍結!
他臉上的肌肉,亦已在痙攣變形,十分可怖。
“你、你好……”只說得三個字。雙手一鬆,就四腳朝天的倒下去了。一雙眼睛還是睜得大大的,充滿驚駭已極的神情,好像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還是不敢置信似的!
姜雪君朝天一揖,說道:“爹爹,你在天之靈可以安息了,女兒已經給你報了仇了!”
事情的變化如此離奇,誰也想不到死的反而是徐中嶽。
唐希舜忽地叫道“高明,高明!這是穆家的毒針吧?”
他沒有指名,但誰也知道他是向姜雪君發問。
姜雪君當然沒有回答。原來她的確是在指甲縫裡藏着一枚毒針,趁着徐中嶽狂笑之際,突然刺入他的肩井穴的。
衛天元此時方始心神稍定,受了過度的驚嚇之後,兩條腿都幾乎不聽他的使喚。
“雪君!”他大喜若狂,叫出姜雪君的名字,一時間卻不知說些什麼話好。
姜雪君沒有應他,只是朝着躺在地上的徐中嶽一指,像是在說:“你不要看一看麼?”
衛天元霍然一省,走上前去,撕開徐中嶽的上衣,只見他的肩頭上一排月形的齒印。
十三年前的某一個晚上,衛天元的父親被一班不明來歷的強敵圍攻(後來才知是大內高手),那時衛天元還是個十歲大的孩子,他跑去要幫他的父親,被一個蒙面人抓着,他掙脫不開。情急之下,就在他的肩頭狠狠一咬。
待到衛天元學成之後,經過幾年的明查暗訪,才找到一些線索,綜合這些線索判斷,那個蒙面人很可能就是徐中嶽。他之所以蒙面,因爲他本是衛天元父親的朋友,那些大內高手就是由他帶引來的。
現在這排齒印又重現在衛天元的眼前了。
衛天元悲喜交集,虎目蘊淚,說道:“不錯,他果然是出賣我爹爹的仇人。雪君,你報了令尊之仇,也替我的父親報了仇了。”
姜雪君忽然低聲說道:“元哥,我對不起你!”
衛天元莫名其妙;說道:“雪君,你說什麼。我多謝你還來不及呢!咱們走吧?”
姜雪君道:“上官姑娘在等着你呢。她是和你剛剛共過患難的人,你回去她那裡吧。”
衛天元一時未能會意,說道:“對啦,我知道上官姑娘也曾幫過你的大忙的,她是咱們的好朋友,咱們一起走吧。”眼光望過去,上官飛鳳正在秘魔崖下“獅嘴”那邊緩緩向着他們走來。
姜雪君風絲不動。
衛天元道:“咦,你怎麼啦?你,你是受了傷麼?”他是武學的大行家,一搭姜雪君的脈門,雖然覺得脈息稍弱,卻看不出她有受傷跡象。
姜雪君忽地悽然一笑,說道,“元哥,你聽我說。你有你的去處,我有我的去處。”
衛天元怔了一怔,說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我都是歷盡艱辛,受盡磨折,好不容易今日才得排除障礙,重新相聚。從今之後,咱們是永遠也不要分開啦!”
被壓抑多年的感情,突然好像洪水一樣,衝破堤防,他不由自己的激動起來,也顧不得是在衆人注視之下,便向姜雪君傾吐情懷了。
此時天色已經大白,姜雪君的面色更加蒼白。
蒼自的臉上卻忽然綻出花朵似的嬌豔笑容。
“元哥,多謝你。聽見你這樣說,我,我很高興!真的真的非常高興!上官姐姐,我把他交給你啦!”
臉上的笑容還未收斂,上官飛鳳也還未來到他們眼前,衛天元握着她的那隻手卻已經感到冰冷了。
上官飛鳳趕忙跑來,仔細一瞧,只見她的盾心隱隱有團黑氣。
衛天元已經驚得說不出話來。
上官飛鳳叫道:“唐二公子,快來,快來!”
衛天元這才驀然一省,四川唐家是以擅於制煉毒藥暗器被稱爲“天下暗器第一家”的,既然擅於使毒,也就擅於解毒。這位唐二公子(唐希舜)正是衛天元新交的朋友。
唐希舜到來了。
“唐兄,她是否中毒?請你務必救她!”衛天元只能把希望完全寄託在他的身上。
唐希舜只看了一看,就搖了搖頭,說道:“遲了!”
衛天元吼道:“什麼遲了”
唐希舜道:“這是孔雀膽和黑心蘭合煉的毒藥,要是剛入口就給我發現或許還有挽救的希望,但她是早就服下的,恕我無能爲力了!”
衛天元呆若木雞,好像靈魂已出了竅。
上官飛鳳搖着他的身子叫道:“衛大哥,你醒醒!死者己矣,你自己也該保重啊!”
衛天元對周圍一切恍似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活着的只是他的軀殼,他的心魂早已迫隨姜雪君去了。上官飛鳳哪裡能喚醒他?
上官飛風抱着他,只覺他的身體已在僵硬,手腳也在漸漸冰冷了。上官飛鳳本來是個很有主意的姑娘,此時亦已叫嚇得六神無主了。
湯懷義道:“可惜剪二先生武功已廢。”
上官飛鳳雖然心慌意亂,這句話是聽得懂的,衛天元是受了寒冰掌之傷,剪二先生兼通正邪兩派內功,這寒冰掌之傷,除了慕容垂之外,他也能治。但可惜剪二先生的內功早已在替他哥哥治傷的時候耗盡了。湯懷義這話說了等於沒說。
唐希舜道:“他受的寒冰掌之傷,不算很重,但也不輕。只不過,不過……”
上官飛鳳燃起一線希望,叫道:“唐二公子,你給想想辦法!”
唐希舜嘆了口氣,說道:“他自己不想活,我又有什麼辦法?”
原來以衛天元本身的內功造詣,假如有一個兼通正邪兩派上乘內功心法的人爲他施救,那還是有希望的。但首先必須他自己有求生的意志,他才能夠運功配合。
就在唐希舜嘆息聲中,忽聽得衛天元一聲叫道:“雪君!”這是撕心裂肺的呼喊,他晃了一晃,登時就倒了下去,不省人事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衛天元開始有了知覺。
感覺所得,好像是躺在地上,卻不知身在何處。
雖說有一點知覺,人卻還在夢中。
夢境迷離,迷離的夢境中有姜雪君在。
姜雪君對他拈花微笑,忽然又變得滿身鮮血。他大叫一聲,睜開眼睛。
眼前有一個人,正在用柔軟如綿的小手撫摸他的臉。“元哥,你醒來啦。”
衛天元叫道:“雪君,雪君,你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啊!”
眼前的女子嘆了口氣,唉,不是姜雪君,是上官飛鳳。正是:
好夢豈期成惡夢,舊人換了變新人。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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