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十八,身懷龍子八月有餘的紅酥,在某日早上,突然腹痛難忍,一干御醫束手無策,只說,這是早產之兆。
仁康皇帝大怒,早備着經驗豐富的產婆接生,御醫跪在長春宮門外,寒冬天里居然冷汗淋漓,大氣也不敢出。
整個殿內,迴響地都是紅酥痛到慘叫的聲音,那聲音高亢而尖利,像是在不堪忍受這人生極致的痛苦,直讓殿外的仁康皇帝焦心地眉都皺起了。
以往哪個妃子誕下他血脈之時,從不曾有這種度日如年的煎熬之感,可到了紅酥,他便萬分擔心,都說婦人生產那是在鬼門關上走一圈,更何況紅酥還是早產,一個不好,便母子難保。
心有憤懣而發泄不出,仁康皇帝在殿門口來回走動,實在氣憤不已,便擡a腳,將跪在殿外的御醫一個一個踢了出去,並罵道,“朕養你們這幫庸醫是幹什麼吃的,連這等生產之事都診斷不好,要是朕的龍子和愛妃有個不測,朕就砍了你們的腦袋。”
整個長春宮就只有紅酥時不時的慘叫和仁康皇帝憤怒的聲音。
軒轅夜將自己縮進陰影之中,他看着仁康皇帝的憤怒,狹長的丹鳳眼中有一瞬的怔忡。
由景即人,他倏地就想起上官來,同樣是懷有骨肉,她若到了生產之時,不知是不是也是這般模樣。
那種慘叫,像極正在忍受身體被撕碎成兩半的疼痛。
女子生子,那是男子想象不及的苦難。
他的視線又落到仁康皇帝身上,心裡就越發堅決的要儘快解決京城之事,至少上官給他誕下孩兒之時,他必須要在她身邊,不能留她一人或者是另外的男子相陪。
孩子是他的,能相陪她的人亦只有他自己。
三個時辰過去,紅酥的慘叫聲音已經越發的小了,且中間間隔的時間越來越長,這就像是一個人已經氣若游絲,彷彿會隨時斷氣下落一般。
在仁康皇帝要失去所有的耐心之際,產婆從寢宮之中衝出來,手上還可見污穢的痕跡,便一臉喜色的跟皇帝道,“恭喜皇上,賀喜皇上,是位尊貴的龍子,母子平安。”
聞言,殿外霎時安靜,猛地仁康皇帝就哈哈大笑出聲,笑聲震動天際,連蒼穹之上的白雲亦能被震散了去,“好,好,好,賞,給朕大赦天下!”
說着他就擡腳要往寢宮裡面走。
那產婆猶豫一下,還是後退一步攔住皇帝,“皇上,您稍等,因皇子是早產,身子骨太弱,還需調養,娘娘也累的很,睡着了,裡面還有污穢,待奴婢收拾妥當,皇上再進去探望不遲。”
這麼一說,仁康皇帝便止了步子,也沒說非要進去,他目光又落在那一干御醫身上,眉一豎,怒目道,“聽到沒,朕有令,務必將皇子身子調養好了,若有不妥,便提頭來見。”
那等御醫皆連連稱是,哪裡還敢多說什麼。
至此,大殷多了位皇子,即便這會皇子還在襁褓什麼也不知,仁康皇帝已經爲他大赦天下一次,甚至叫軒轅夜開始置辦皇子滿月的喜事。
更是第二日便叫了大殷重臣相商,在皇子滿月那天,昭告天下立這皇子爲太子之事宜。
儘管大臣心有反對,覺得立個
剛剛出生的嬰孩而太子,實爲不妥,可仁康皇帝一意孤行,並表示會將皇子親自教養的身邊,從小就以一國之君的標準來培養。
話都到這份上,在多的反駁之聲便漸漸消弭下去,仁康皇帝興沖沖地擬好聖旨,軒轅夜當即將早備好的御前龍璽遞上去,親眼看着仁康皇帝蓋下龍璽,並將那聖旨封裝好,只待皇子滿月那天便宣告天下。
軒轅夜從頭至尾看在眼裡,面無表情,只袖中的指尖顫動了下。
紅酥平安誕下龍子,普天同慶,大殷百姓也津津樂道,只道是好人有好報,之前紅酥每年將手下買賣所賺銀兩大部分入國庫,剩下的部分全投到民間做義舉之事,早在百姓心中宛若活菩薩的存在。
仁康皇帝親自給皇子賜下景平之名諱,表平安喜樂之意,可見頗得寵愛。
一月時間轉瞬即逝,景平皇子滿月這天,整個京城堪比逢年過節的熱鬧,皇宮之中更是張燈結綵,走到哪都能聽到司樂坊樂師的歡快絲竹之音。
仁康皇帝大宴羣臣,紅酥坐他左手邊的位置,那位置向來是一國之母皇后之位,就在開宴之前,皇帝剛剛下令,將紅酥擡爲大殷皇后,以慰其誕下皇子的辛苦,且景平皇子立爲太子,他將會親自教養,讓其成爲一代明君。
這位新繼的皇后,穿着華麗風袍,那鳳袍耀眼的大紅色,金線銀絲交錯紋繡的白鳥朝鳳圖,端的是貴氣非常,而紅酥髻上金光點點的鳳冠,有鳳含珠垂在她眉心,就爲那張初初只是清秀的臉上添了一股子的威嚴,讓人不能直視。
至於景平皇子,她竟不要旁的宮女碰,只自個動作溫柔地抱着,時不時低頭看上那麼一眼,就眉眼有母親纔有的聖潔微光。
仁康皇帝執着白玉酒盞,他回頭瞧着這一幕,心裡就泛起溫暖。
他找的女子沒錯,縱使從前得到她的手段不算光彩,可瞧她對孩子的樣子,日後定是和宮中的其他妃嬪不一樣,會是個好母親。
他也會遵從諾言,親自教導這個孩子。
想到此處,他眯了眯眼眸,幾乎都能想見日後這個孩子將會是最幸福的太子和帝王。
而縱觀全場的軒轅夜,只薄脣微勾,臉上就浮起一絲冷淡的笑,狹長的眼線更是有沉色的暗芒一閃而逝。
今晚,可是大好的時機。
宴至酣處,紅酥藉口景平皇子乏了,便帶着太子回了長春宮,仁康皇帝又在宴會中坐了會,便也起身,準備到長春宮去逗弄太子去了。
雖紅酥被封爲了皇后,可那宮殿,在她執意之下,並不變動,仁康皇帝也依她。
整個宴會之中,便只有一些羣臣和家眷還在小聲的聊天吃喝。
軒轅夜嘴角的冷笑越發的盛了,誰也沒看到,他只輕輕地擡了下手,指尖一屈,立馬便是就有機靈的宮女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爾後,他才緊追仁康皇帝的步伐離開宮宴會之殿。
可是,他並未跟去長春宮,而是半路上便找藉口離了去,瞅着仁康皇帝的身影朝着長春宮去,他眼眸灼灼,就有數道黑影在他身後隱現。
“回稟主上,一切就緒。”其中有道身影自然是屬於暗五的,只能聽見他的聲音,卻
不見人。
“哦,”這下,軒轅夜不再隱藏自己的嗓音,那比常人都來的低沉的聲音磁性十足,他擡腳往往日休息的偏殿而去,“行動,讓所有的人看看,軒轅之氏的榮光!”
“是!”那幾道黑影齊聲應道,便瞬間消失不見。
而軒轅夜回了偏殿,邊走邊退去那一身卑賤的銀灰蟒服,解了束髮,那殿裡早備好了沐浴暖湯,他一進去,就有穿宮裝的宮女上前伺候。
但凡殺人之前和之後,他的習慣,都是要先行沐浴一番。
那些宮女自然也是死士僞裝而成,可以說,現在整個皇宮都在他軒轅夜的掌控之下。
他淨了面,洗去浮華的胭脂白粉,風華無雙的五官再不掩藏,末了穿上一襲黑衣,那衣裳連滾邊都是玄色的,全身上下就沒半點其他的眼色。
然後是銀邊蠍紅的半面面具,垂落的發,只鬆鬆地束了一搓在腦後,其他的都披散下來,隨着他的走動,恍若從地獄之中走出的俊美妖魔。
他出了偏殿之時,已可見皇宮之中有些殿火光沖天,剛纔宮宴的那個殿宇,正被重重神策禁軍把手,誰也不許出入,那些人他自然是不會殺的,日後太子登基,還需輔佐。
他要對付的是仁康皇帝和這皇宮之中一些不聽話的,以及京城裡那些冥頑不靈的士族。
那一夜,宛若噩夢。
在皇宮出事的同事,京城之中,黃金之勺前朝餘孽盡數出動,但凡該清洗的滿門上下,雞犬不留,後有史者描繪當時的場景,聲稱,那留下的鮮血,將整個京城都染成了血紅色,就是第二天清洗,濃厚的血腥味也是半月之後才緩緩消散,有些血色便是無論如何都洗不掉,在大殷歷史上,被稱爲——血花之夜。
這是大殷由統一徹底走向最後皇權分裂的開始,也是此後長達百年之久的亂世開端。
軒轅夜提着一柄劍,他鮮少用劍,可這回他覺得這武器還頗爲好使,雖不及他的雙掌。
他也不殺人,從他身邊驚恐而過的太監宮女,自有跟他身後的神策禁軍解決。
他徑直到了長春宮,紅酥正抱着景平太子,警惕地盯着他,能見她臉上有白,而仁康皇帝像是又意外又在意料之中一般。
他甚至還在喝酒,視線在軒轅夜背後的神策禁軍轉了圈,他放下酒盞,瞧着軒轅夜看了半晌,倏地就笑着道,“小夜子?”
軒轅夜也笑了,他伸手,修長的手指揭了半面面具,露出一張俊美容顏,可依然能看出往日裡塗抹了胭脂白粉的熟悉影子,“皇上真是好眼力。”
那嗓音也不一樣了,低沉又醇厚,像窖藏了多年的美酒。
仁康皇帝眉心微攏,看着軒轅夜的模樣,他道了句,“朕對黃金之勺夜王的揣測有很多,但獨獨漏了一點,不曾想過,小夜子便是夜王,夜王便是小夜子,不得不說,這麼多年,明明有很多機會向朕下手,卻爲何要等到今日?”
說着,他看了紅酥和景平太子一眼。
軒轅夜也看了她們一眼,狹長的丹鳳眼中閃過黑線流光,“本王要的只是你那個位置,不是大殷的動亂,你死了又如何,太子未定,便會有第二個大殷皇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