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大，你怎麼突然想起要親自去賣汽水了？是不是聽到了些什麼？”季秋想了半天，也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的一個了。
“這個你就不要管了，記住我說的話就行。季禮，這些天你就不要去做活了，好好在家給我看着你兩個妹妹，不要再讓她們跑出去了。”
季山並沒有回答閨女的話，只是敷衍了她一句，便對着一旁也是一臉錯愕的兒子囑咐兩句，末了起身就往門外走。
“啊？哦，是，爹。”季禮見話頭兒突然轉到自己這裡，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見老爹起身走了，這才趕緊應聲。
“阿大！”季秋一把拽住了即將踏出門檻的老爹，一臉的倔強，堅持追問道，“是不是出什麼事情了？你若是不說清楚，叫女兒怎麼能在家安心呆着？”
這時候季冬在廚房也呆不住了，三兩步跑了出來，也是一臉疑惑的看着老爹。
季山垂在身下的手不由自主的握緊，眼神中閃過一抹痛苦，卻是強忍着沒有回頭，就這麼靜靜的站着。
緊握住他手臂的季秋，能明顯感覺到他身體的緊繃和隱忍的怒氣。
“阿大。”
季秋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般害怕過，此時的老爹在她的眼裡，就如同那即將噴發的火山，隨時都能引起滅頂之災。
這般驚恐之下，她抓住老爹手臂的手不由自主的鬆了鬆，聲音也有那麼一絲不自然，可是目光中的那份倔強卻並沒有因此減退半分。
她不相信，如果這中間沒有出什麼事情的話，一個人怎麼會突然有這麼大的轉變？今日走的時候明明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不讓她和姐姐出門了，甚至還要二哥看着她們。
雖然說只是不讓進城，可是這也同軟禁差不多了吧？
見得不到迴應，季秋求助的轉頭看向二兄，他整日跟阿大在一起，應該會知道一些的吧？
季禮此時卻也是一臉不明所以的看着老爹，他也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轉變給驚住了，在他的記憶裡，從來沒有見父親如此失態過。
此時見妹妹看過來，他只能無奈的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阿大。”
見屋子裡氣氛凝滯，季冬不自覺的吞了口口水，也試探性的喚了一聲。
“好了，不用再說了，記住我說的話，你們兩個誰也不許再出去！”
季山掙脫閨女的手，扔下這麼一句話，就頭也不回的出去了，留下屋裡的三兄妹面面相覷。
“我去看看！”
最後還是季禮先回過神來，扔下這麼一句話，快步跟了出去。
季山幾步走到院中，抄起院子牆角放着的一個竹簍子，拿了把柴刀便出了門。
方纔，他想開口說些什麼，想要將自己心裡的想法說出來，可是，當他看到幾個孩子興致勃勃、開開心心的吃着飯菜，到嘴的話竟不知該如何說出口，又怕妨礙了孩子們的好胃口，只好強忍吃過了飯。
其實他原本並不想衝孩子們發火的，他也已經很努力的在控制了，可是當他看到桌子上那豐盛的飯菜時，一想到孩子們只是因爲想要吃口飽飯，這纔出去賺銀子，他就再也忍不住了。
他恨，恨自己沒本事，恨自己沒能給孩子最好的生活，如今卻讓孩子們去承擔這一份責任。
當年，他同陳氏雖然成了親，但是那些謠言如何傷人，他可是最有體會。如今，兩個閨女又被別人放在舌頭尖翻來覆去，他只覺得整個腦袋都要爆炸了。唯一想到的辦法就是，不讓閨女出門！
季禮滿臉都是擔心，默默地吊在父親幾步遠的距離，就這麼靜靜的跟着，不說話，也不敢上前。。。
而季家小院裡，季秋託着腮坐在院子的門檻上，季冬手裡拿着一雙鞋面，低着頭，手中的針線卻久久不動一下，顯然她的心思也不知飄到哪裡去了。
“阿姐，你說阿大會不會真的從此不讓咱們出門啊？”不知過了多久，季秋將頭埋進膝蓋，喃喃問道。
季冬緩緩的搖頭，她也是不知道。
“阿姐，你說阿大爲何會生如此的大氣呢？”
“阿姐，你說二兄有沒有可能知道些什麼，卻不告訴咱們？”
一個接一個的問題從季秋的嘴裡問出來，卻並未聽到身後有任何的迴應，她知道，阿姐在聽，只是阿姐也不知道答案罷了。
“阿姐，我出去找阿大。”又是良久的沉默之後，天色也逐漸的暗了下來，季秋實在忍耐不住，突然站起身來，丟下這麼一句話就往外跑去。
“幺妹！”季冬被妹妹這一下驚得不輕，眼見天就要黑了，幺妹這時候出去若是有個好歹可如何是好。
她連忙將手裡的鞋面與針線放進身旁的笸籮裡，也是擡腳追了出去。
可是她才走到門口，身形便猛的一頓。季老爹黑着臉站在大門外，身後的季禮一臉無措，倒是剛衝出門的幺妹脊背挺的筆直，模樣倔強至極。
“幺妹，你怎麼出來了？天快黑了，你平日是最怕黑的，走吧，咱們回家。”
季禮趕緊一邊拉着妹妹往家走一邊打着圓場，生怕老爹再發火。
季秋也沒想到纔剛出了門就遇到了老爹，但她可不準備再忍下去了。可是不等她開口，卻被二兄強拉着往回走。
季秋的眉頭皺的更緊，二兄不願讓自己跟阿大說話嗎？還是他有什麼話要跟自己說？
“什麼都別問，讓阿大靜一靜吧。”季禮用只有季秋能聽到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說罷，便把她拽回了院子。
季山眼見兒女進了院子，神色更黯淡，進了院子，也沒同大閨女說話就回了屋子，晚飯自然也沒出來吃。
季秋一直纏着季禮問爲什麼，她覺得季禮一定是知道些什麼，即使之前不知道，這會兒肯定是知道的。
整個季家，季秋是最小的，更是陳氏一直捧在手心長大。不論是季山也好，季安兄妹三個也好，都對她寵愛有加。而此時面對小妹的死纏爛打，季禮終於繳械投降了。
“大妹，幺妹，其實阿大說的也沒錯，咱們家除了阿大，還有大兄和我。即使要外出做營生，也該是由我們去。之前是二哥太自私了，一心只想着自己的前程，卻並沒有考慮到你們的閨譽。”
季禮認真的看着兩個妹妹，語氣誠懇又自責。
“二兄說的哪裡話，你是咱們家唯一一個讀書有天分的，家裡還指望你光宗耀祖，可不能這麼說話。”
季冬一聽這話立馬就惱了，在她看來，二兄讀書最累了，也是家裡最大的希望。他如今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讀書，將來考取功名，光耀季家門楣，也給過世的孃親掙個誥命。
“大妹，我知道你們都是爲我好，我也深知自己該做什麼，可是，這並不是我能推卸責任的理由。”
季禮還待再說下去，卻被一旁的季秋給打斷了，“二兄，我現在不想聽這些，我只是想知道，阿大究竟是爲什麼生氣？”
季秋覺得自己都快憋出毛病來了，這一家子，有什麼事情就不能痛痛快快的說出來嗎？這一個個的，都來給自己打啞謎，這樣猜來猜去的，有什麼意思？自己只是想安安穩穩的賺錢過日子，怎麼就這麼難呢？
“好，既然你們都不願意說，那我就不再問了，但是有些話，我現在不得不說。”
盯了季禮半天，見他仍舊在猶豫不決，季秋心裡的火氣就蹭蹭蹭的往上冒，“咱們是一家人，男人也好，女人也罷，都是這個家的一部分，有什麼事情是不能說出來一起解決的呢？”
季秋真的是忍不住了，更何況她向來就不是一個脾氣好的，今日從出門開始就處處不順，她不是個怕事兒的，可就是看不慣他們這什麼事情都畏手畏腳的樣子。
有這口氣撐着，她說話的語氣裡，便更是強硬了幾分，“我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麼事情，也不管你們是出於什麼原因瞞着我跟阿姐。我只想告訴你們，家人，應該是值得信任和託付的。不管發生什麼，我們都應該一起去面對。”
一口氣吼完這些，季秋輕吐出一口濁氣，強壓下心頭煩悶的情緒，放緩了語氣道，“你們疼愛我們，不是時時刻刻將我們保護在你們的羽翼之下，不讓我們受到任何的傷害，而是要讓我們懂得如何才能保護自己，保護這個家。”
季秋說完，轉身頭也不回的回了屋子，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何會發那麼大火氣，在前世，沒有任何人心疼和關心的時候，她都不曾如此心痛過。
這一世，或許是太過在乎家人的愛與關懷，她太想爲這個家做些什麼了。其實當季山說出不讓自己和姐姐出去拋頭露面的時候，她心中便隱隱的有了幾分猜測。
在這樣一個思想保守的時空裡，她不知道姐妹兩個出去做生意會如何被人評論，卻也能想象到一些，特別是之前還聽阿姐說過阿孃的事情。可是她身爲一個擁有現代靈魂的人，卻並不在乎這些。
但是她不在乎，不代表其他人也不在乎，之前是迫於無奈，也是被這份突如其來的生活來源衝昏了頭腦，一時間沒想到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