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6 燒掉晦氣
孟大夫一聽韓母如此決定,心下感激異常,忙起身行禮,道:“夫人大度,實則我輩楷模。夫人放心,官府那裡,我們必然打理妥當。只是,貴公子他……”
看那位韓公子的樣子,對那位姑娘可真是一往情深的。這位老夫人不願意追究,那位公子未必就肯輕易罷休。
“他是個癡兒,卻還做不出潑皮之事,孟大夫且放心吧。”
孟大夫得了韓母保證,幾分道謝致歉之後,沒有再打擾韓母休息,忙回去處理後事去了。
他離開之後,韓母對碧橙道:“你去醫館,看着公子別做傻事,讓白果回來一趟,我有話交代。”
“是,夫人。”碧橙忙行禮,匆匆離開了。
到了今日,她又對韓母重新欽佩起來。就算之前韓母總在縣主身上犯傻,做出過在碧橙瞧着也不太正確的決定,但就今晚表現來說,老夫人果然還是老夫人,自有一番鎮定風範。
碧橙走後,韓麗娘再也忍不住,遲疑出口,道:“娘,您剛剛……”
韓母打斷她的問話,冷聲道:“我不編個說辭,難道要同那醫館之人甚至官府明說死的是薛家餘孽不成?讓人知道韓家與薛家餘孽還有糾葛,咱們家的爵位真的就別想要了!”
韓麗娘心中凜然,抿了抿脣,沉思了片刻之後,也相通了其中利害,緩緩點頭道:“還是娘考慮的周全。只是哥哥他……”
“人都死了,他就算事傷心一陣,不依舊要收拾心情繼續過日子?”韓母似乎毫不擔心韓清元,冷聲道:“是那個女人沒有命,怪也怪不得旁人。”
“火是從她的屋裡起來的。說不定,就是她存心尋死……不是說,她一直都心存死志嗎?”韓母冷淡地道。
韓麗娘愣了一下,遂點了點頭。
也許,真的就是薛世淨自殺。
她的一家人都沒了,自己也成了見不得光的人……韓麗娘想,若將自己換成她,自己也是活不成的。就算有一個男人肯如此真心實意爲她,她也會因爲不想連累他,而選擇結束自己的命。
一把火,就再也沒有煩惱了。
再一想到薛世淨真的就死了……此時韓麗娘冷靜下來,將自己置身其外,再回頭去看薛世淨與韓清元這一段孽緣,心中升起一抹異樣的複雜情緒,情緒不免受到感染,低落下來。
韓麗娘知道韓母十分厭惡這薛氏女,便並未表現出什麼,只是有些沉默。
沒多久,白果找了過來,韓母便又將之前的對孟大夫的說辭同白果講述了一番,道:“……你跟在公子身邊,將這個說法對公子說一遍。就說,若是他不想她屍骨不安,就老實地照這個法子去說!”
“另外,我們這些人,明日就會返京。”
韓母緩緩對白果道:“但想來你家公子未必肯走。你留下來,伺機勸說他安葬了她們,勸他回京。你若是做成了這件事,我這裡少不得你好處。”
韓母讓韓麗娘拿出二十兩銀子給白果,冷聲道:“這些銀子,只爲他最後答應回京時候做路費用。除此之外,無論他想幹什麼,哪怕他餓得吃不上飯只剩最後一口氣了,也不許你給他用!”
“你只管告訴他,我們一文錢也沒給他留!”
白果忙躬身應“是”。
韓母長出了一口氣,又交代了白果幾句,許下了將來給他的好處,便就打發白果回去侍候了。交代完畢,韓母這才露出倦意,也歇下了。
她彷彿是十分疲倦,很快就入了夢。
但韓麗娘卻沒有睡下的心思。
她守在韓母牀邊,心中亂糟糟的,有些不能安寧。後來,她覺得枯坐難捱,乾脆動手開始收拾起她和韓母換下的衣裳來。
這些衣裳粘了火星,被燒出了不少破洞,顯然是不能要了的。
但即便是不能要了,她們這些婦人女子的衣裳也不能就這般丟棄在外,還是要妥善收存起來,將來再做打算了。
從前在大柳鄉的時候,她們的破舊衣裳,都會用來做鞋子。
如今她們生活條件改善,做鞋子也要用專門的布料,用不到這些舊衣裳了。
韓麗娘想到大柳鄉,抓着衣裳有些怔忪。
片刻,她嘆息一聲,低頭將衣裳抖了抖,準備拿去清洗。
她本來不過是隨手一抖,眼皮卻突然一跳,將那衣裳拿起來仔細看了一眼,驚訝着低聲嘟囔一句:“這是什麼?”
那幾個如銅錢如豌豆大小的暗色痕跡,她本來以爲是燒過的痕跡,一摸卻覺得明顯不對。再一細瞧,她的心突然砰砰狂跳起來——
這……
這或許是血漬!
意識到這一點,韓麗娘突然抓不住手中的衣物,讓衣物滑落,掉在地上,無聲無息。
這不是她的。
這是她孃親的衣裳。
韓麗娘只覺得頭腦轟隆隆的響,又覺得彷彿被誰掐住了脖子,無法呼吸!
她不禁又想起這個夜晚。
娘她怎麼會半夜悄悄地出去看天色?她明明能夠吩咐自己或者碧橙去瞧!
娘她怎麼會立即就察覺到了房間很熱?而且還讓她們收拾了細軟物品,像是知道了一定是隔壁發生了大火一般!
而且,娘她一直都太鎮定了!
鎮定的好像知道什麼正在發生,而她能夠掌握一般!
越是回想,韓麗娘身體就越是瑟瑟發抖。她眼中神色變幻不定,面上也不知什麼時候褪去了血色。
若是薛世淨想自絕,早些日子就自絕了,爲什麼會等到這麼多天後!她還是有捨不得死的地方!而偏偏是在孃親決定離開返京的時候,她又死了!
她死了……
一把火燒沒了,什麼痕跡都沒留下……
“小姐,您是不是想要洗衣裳,讓婢子來吧。”
碧橙的聲音在韓麗娘耳邊響起,讓她突然打了一個哆嗦。她見碧橙伸手就要撿起地上的衣裳,忙一把搶了過來,道:“這些衣裳,都燒壞了!還洗什麼!”
“剪碎了,燒掉吧!”韓麗娘緊緊將那件衣裳抓住,白着臉道:“就當是燒了晦氣了!我們回京之後,可是要過安生日子的!”
是啊,她們回京之後,是要安生過日子的。
她已經再不想有任何一點折騰了。
韓麗孃的蒼白的面容多了幾分自然的血色,神色慢慢緩和,起身找來一把剪刀,咔嚓幾下,將衣裳給絞成了幾塊碎片。隨即,她不肯停歇,又不斷地用着剪刀,直到將那件衣裳絞成了碎片。
細碎的布料堆在一起,再也看不出哪一片上,有着不對勁兒暗色痕跡。
韓麗娘稍作停頓,吩咐碧橙找客棧要來火盆,將那堆碎布緩緩都投入了炭火之中。
火光明暗,韓麗娘彷彿看到了那燃燒的房子,和隱在模模糊糊的兩個窈窕女子的臉。韓麗娘緊緊握住了手,口中喃喃道:“我們是要過安生日子的……”
“別再來纏着我們了……”
碧橙以爲韓麗娘說的是“晦氣”別再來纏,忙笑道:“小姐,婢子的那套衣裳也燒了吧……小姐說的對,就要燒掉晦氣,以後好過好日子!”
韓麗娘重重地點了點頭。
……
夜裡有風。
趙嬸子臨睡前還特意過來替花襲人將門窗關的嚴實了一些,嘮叨她道:“別覺得如今天不冷就肆意開着窗子。秋天夜裡風涼,稍不留神就有可能染上風寒的。”
“若是下了雨,那就更涼了,千萬小心些。”
花襲人笑道:“下不下來呢,趙嬸。這風有勁兒,就是有云,也要被風吹跑了,明天說不定就又是一個大晴天。”
“沒聽說風大還能將下雨的雲彩給吹跑了的。”趙嬸子嗔怪一句,道:“小姐,您的大事兒嬸子管不着也沒有能力去管,這點兒小事情,你可得聽我的!”
花襲人連忙應是。
若她敢多說,說不得又能換回趙嬸子一頓關愛的嘮叨。
果然,見她聽話,趙嬸子才滿意地離開了。
花襲人笑了一下,將桌邊的書翻動了幾頁,便就睡下了。窗外風聲刷拉拉的不斷響着,讓屋內更想溫暖和安寧,這緊閉的空間,便平添了幾分安全感。
這一夜,花襲人睡的不錯。
次日一早,她早早起牀,打開窗戶,果然看到一個晴朗的早晨。風兒銷聲匿跡,天空湛藍而高,舒適宜人。
花襲人修煉完畢,沐浴之後,用了些早食,便按計劃準備出門。
中秋那日,她有事耽擱,並未給任少容買來泥人,這讓她靜下心回想起來時候,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於是,她想來想去,覺得應該細心替任少容弄一些獨一無二的。什麼獨一無二,那自然是她自己設計繪畫,再找泥人匠捏出來,方顯獨特的誠意了。
花襲人詢問了一番,才知道這個時空,雖然同前世的古代有些類似,但許多文學作品詩詞卻都是沒有的。有些雖然意境相似,也很優秀,但到底還是有所不同。
花襲人並不準備當才女。
她只是想哄任少容開心。
因而,當知道這裡有類似《西域記事》這種遊記,卻並未有類似《西遊記》的小說故事之後,就將唐僧師徒四人的形象給畫了出來,準備做成泥人,送給任少容。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