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7 苦心

花襲 337 苦心

任少容的眼淚不知什麼時候也掉了下來。

清和郡主說完這些歇一口氣,將自己涌出來的幾滴淚擦掉,卻彷彿沒有看見任少容在落淚似的,冷聲對她道:“你是不是覺得很委屈?自己沒有錯?”

“我……”任少容眼中閃過慌亂。

“我從小教你規矩,叫你禮儀,你居然只因爲自己心理不舒服,連個像樣不像樣的藉口都不給一個,你這是讓誰難堪呢?”清和郡主厲聲道:“別人不會覺得是你怠慢,只會覺得你這個人真的尊卑規矩都學到狗身上去了!心中不知怎麼嘲笑鄙視你呢!”

“她一個半路進府的外室女,你們都瞧不起她,笑話她沒規矩不懂這豪門禮儀,但她從頭到尾,哪點兒做的讓人真的能挑理了?什麼時候出過笑話給人看?”

“她不喜歡我這個嫡母,不也一樣規規矩矩地,用生病體弱的藉口,纔不來日日請安的?她也不喜歡侯爺,甚至不肯叫父親,但你什麼看到她不是先行禮纔會坐下的?”

“你是我清和的女兒,從小接受教養,怎麼反而不知大體地耍起脾氣來了!”清和郡主尤其不能容忍這一點:“你可以不喜歡她,你可以背地裡說她壞話,你也可以心中琢磨着怎麼算計她甚至怎麼除掉她,但你見到她的時候,你必須得給我笑着!該行禮的時候,你就得行禮!”

“我。我沒有不喜歡她!”任少容完全懵了,聽到了這一次,終於找到了開口爲自己辯護。哭出聲來。

清和郡主抿了抿脣,狠心不去想任少容委屈的哭聲,冷聲問道:“不管爲了什麼,你都不該如何做!你若是不想露面,好歹打發身邊人去說一聲,給自己找個藉口!”

“我……”任少容淚眼盈盈,眼神慌亂。張了張口,道:“我知道錯了……”

“知道錯了就好。”清和郡主冰寒的臉色緩和下來。將手中帕子遞給任少容。

任少容接了帕子,淚卻流的更兇,捏着帕子,也不去擦。

清和郡主沒有幫她。長嘆道:“我知道,你是因爲她成了百花郡主這事情,有心結。我也有心結。一個外室女,爵位都同我這皇室出身的嫡母一般樣了,我心中當然也不舒服。”

“但我清和,一向光明正大。”清和郡主正經地道:“她花襲人,從一開始就沒想要算計我的東西,也沒有想要算計任何人的東西,她花襲人憑着她自己一步一步地拼到現在。她也確實有能耐,堂堂正正地走到現在了,給自己掙到了個郡主。這是她應得的!”

“我欽佩她,所以我雖然心中不太舒服,但我並不會因此而如何。”清和郡主看想任少容,搖頭道:“但是,容兒,你是羨慕她呢。還是嫉妒她呢?”

“她有什麼?”

“大年下的,她眼瞧着就要成親了。卻還要出門去拼!”

“她憔悴虛弱成那樣,化了厚厚的濃妝,底下人都瞧出來她不對勁兒了,但她的親生父親卻半點沒有看出來!”

“這家中,誰會想着去慰問一下她,送碗滋補的湯去?”

“而一聽說你沒吃早飯,我卻是一路小跑着來了!從正院到這裡,我才用了多少時間!我擔心的心都顫了!”

“但是,現在,有誰在擔心她?”

清和郡主質問任少容:“她是沒人靠只有自己努力才能站的穩當不受欺……少容,你是天之嬌女,你有父親母親長姐長兄疼愛,你是嫡女,你從來不擔心吃穿,也從不擔心自己地位,因爲你一直都高高在上,無人敢欺……”

“你是想用你現在的這個身份,同她換一換嗎?”

任少容猛然搖頭。

清和郡主道:“你既然不願意,就不要再因此而忘了你任少容是誰,做出丟你任少容身份的事。你也知道她這個郡主得來的名副其實,將要想開一些。”

“不要因爲她人的事,爲難你自己。”清和郡主伸手替任少容擦了淚,道:“也別讓我失望。”

任少容眼淚洶涌而出,撲到清和郡主懷裡,“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清和郡主終於繃不住,軟了下來,安撫着任少容的後輩,嘆息道:“乖,哭出來就好了……”

……

再說花襲人回到歸花院,也不是沒人心疼的。

比如說,趙嬸子看到花襲人這樣濃妝也遮不住的疲倦,心疼的臉都白了,忙將人接過來,一邊吩咐人去打水,一邊扶住花襲人,怨道:“這不是說去調養去了嗎?怎麼成了這副樣子?”

“人家女兒出嫁前,哪個不將自己好好調理幾個月的。你倒好,沒調理不說,還將自己折騰成了這個樣子!”趙嬸子道:“若是真病倒了,耽擱了嫁人,那該怎麼辦!”

“嬸子這是怕我當時候會爬不上花轎是不是?”花襲人虛弱地笑了笑,揚起一個笑容,道:“嬸子您放心,景軒說了,他不會嫌棄我呢!不管是揹着還是抱着,總之都得上了轎子跟他回家!”

“說的什麼話!”趙嬸子不禁被花襲人逗樂了,笑了一下又板着臉道:“有人這麼說話的嘛,也不害臊!”

“這位姑娘是?”趙嬸子疑惑地看向玉蘭。

丁香沒有跟過來,曉春軒那邊不能不留人。這邊又是武陽侯府,跟來的只有玉蘭一個。

玉蘭一屈身,回答道:“婢子玉蘭,是皇上派給郡主使用的。”

她聽見花襲人與趙嬸子這般說話,對趙嬸子很尊敬,還甜甜地笑了笑。

趙嬸子“唉喲”一聲感慨,同玉蘭說了幾句客套話。這會兒已經進了正屋,打來了水,趙嬸子親自替花襲人洗了臉,又塗了保養的脂膏,道:“小姐,您先歇會兒,其他一會兒後都再說。”

“恩。”花襲人裝樣子要裝的像,就讓人放下了帳子,閉目休息去了。能補覺,也挺好的。

花襲人才躺在沒多久,就察覺任少容遲疑躊躇地走到了歸花院門口,問看門的小丫頭,自己在不在。聽說自己在休息,猶豫了一下,還是進來了,說是在偏廳坐一會兒。

花襲人見狀,便拉開帷幔從牀上起身,對四兒道:“去,將三小姐請到這裡來,這裡暖和。”

四兒答應着去了。

但旁邊的玉蘭心中卻大吃一驚:她清清楚楚的,根本就沒有人來向花襲人稟告關於任少容過來的時候,她躺在牀上,還拉起了帷幔,居然都能知道?

她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明明只有三腳貓的功夫!

這,難道又是這位百花郡主的特異之處?那自己等人在曉春軒的一切,她豈不是也全部瞭然於心?

玉蘭心中一驚,低頭上前,侍候花襲人穿了軟鞋,到榻上坐着。

任少容一進來,就正好看到花襲人被玉蘭攙扶着的情景,已經是愣了一下。待花襲人坐下,面朝她時,任少容驚呼一聲之後立即捂住嘴巴,瞪大眼睛。

她的眼睛裡,還有明顯可見的紅絲。這是剛哭過的痕跡。

花襲人心中詫異,笑着問道:“容兒來了……怎麼是不認識我了嗎?我是你襲姐姐。”

任少容面容一紅,忙行禮道:“沒有,我怎麼會不認識襲姐姐。”花襲人面容如此憔悴不堪,完全沒有了舊日的光滑白嫩,也沒有了飽滿光鮮的光澤,實在讓人不忍心直視。

任少容心中不禁想:花襲人成了這樣,而且她馬上就要成親了,心中不知道有多難過呢……任少容不忍心提花襲人的憔悴,又心中後悔自己這個時候來打擾花襲人,眼中泛紅,愧疚地道:“我是來跟襲姐姐你道歉的。”

“哦?”花襲人一怔,道:“容兒爲何要同我道歉?”

任少容低下頭,臉也燒紅了,低聲道:“你是我姐姐,我卻沒有出去迎你……我,我……”

“我當是什麼大事兒呢。值得什麼。”花襲人擺擺手,示意任少容坐下,見任少容似乎有些發急,就笑道:“好吧,我原諒容兒了,坐下說話吧。”

“你站着,我看的累。”

任少容這才坐了下來。

花襲人示意婢女門站遠了些,悄聲問任少容:“哭過了?怎麼不高興了?是因爲我?我猜猜……難道是因爲我去那百花園玩,沒有帶你?”

“我……”

花襲人笑的越純粹,任少容就越覺得羞愧——

花襲人一直都對自己很好很好。有什麼,都想着她。自己辛苦掙得來的銀子,也說分給她就分給她。

但自己卻……

任少容覺得自己最近果然是魔怔了,居然會怨恨花襲人。

“待明年開春,襲姐姐你再住園子,你一定得記得叫上我!”任少容擡起頭,笑道:“不然,我真的要生氣的。”

“放心,放心,一定叫上你!”花襲人笑着應下來。

正院。

李媽媽進來,對清和郡主道:“二小姐去了歸花院了。奴婢打聽了一下,說屋裡都是笑聲,應該是相處的不錯。”

清和郡主嘆息地點點頭,道:“這樣就好。”

“只希望,二小姐能明白您的一片苦心。”李媽媽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