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菲一下班就往家趕,公司裡的業務忙得她頭暈轉向,整個人憔悴了許多。
一回到家發現爺爺耷拉着臉坐在大廳的沙發上唉聲嘆氣,蒼老了不少。
“爺爺,你不舒嗎?”舒菲關心切切地問道,放下手裡的文件包給他捏了捏脖子。
“關浩有空了嗎?”舒統無精打采地說道。
“他說今天下午會來,應該快了吧。”舒菲嘆了口氣。
“還是你跟他聊吧,舒氏集團的事情我全權交給你了,不懂的,就問王管家,我上去睡一會。”舒統邁開蹣跚的步子,執着柺杖一步步地走上樓梯,身手明顯已經沒有以前那般穩健,看得舒菲心裡隱隱作痛。
舒菲讓家丁拿來了兩個酒杯,開了一瓶紅酒,一邊等着關浩一邊孤芳自賞。人生就像紅酒,她卻嘗不出這酒的味道,正如她看不穿關浩這個人。
關浩這幾天忙得死去活來,已經是第七天晚上了,尤燕還是沒跟他說一句話,電話也不打一個,在這最後關頭,要是再沒消息,也許就真的吹了。說起來他有點後悔在採訪節目上口無遮攔,把牛吹到這份上,哪個女人受得了?本想用這個激將法刺激一下尤燕那辣妹子,不料她居然不買帳。
這幾天舒菲也打爆了他的手機,屢次說有急事找他,直到今天才抽出時間來應付。
來到舒菲家門口時,他心情越發沉重,不用想也知道她的目的,想必是因爲舒公子。
一個保姆把他接了進去,走進大廳一看,舒菲已經換了一身紅色的禮服,露出一條豐滿的溝壑,兩條雪白的大腿,孑然而坐,像個憂愁的白雪公主。她無精打采地喝着悶酒,粉紅的眼眸黯淡無神,豔美的臉頰浮着兩片紅暈,讓人有種我見猶憐的衝動。尤其是看到她這身打扮,似乎是故意勾起那段酒吧邂逅的回憶。
但關浩卻忍住了,走到她旁邊坐下,勉強地擠出個笑臉倒了一杯紅酒,昂頭灌下,說道:“找我這麼急,是不是有話說?”
舒菲深情地注視着他,心裡五味滲雜,在那節目上發現他這根花花腸子時,雖然她也知道這小子是在吹牛,但心裡還是莫名其妙地有種失落感。而最令她痛心的是,關浩居然幫着舒公子爲虎作倀。
“你明明知道我弟弟不是好人,爲什麼還跟他走到一塊?”舒菲眼神深邃地盯着他。
關浩避開她的目光,嘆了口氣,回道:“我也不想的,但是我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舒菲似懂非懂,百般無奈地嘆道:“你要是有什麼困難,爲什麼不告訴我?我會幫你的。”
縱然舒氏集團勢力再大,恐怕你也有心無力啊。關浩對這份關懷有些動容,道:“你幫不了我的。”
“那到底是什麼事,你介意告訴我嗎?”舒菲緩了緩語氣,說道。
只怕你知道了會更煩。關浩自嘲地笑了笑,又信誓旦旦地說道:“反正現在我跟他的協議已經結束,我們沒有任何關係的了。”
舒菲恨鐵不成鋼地沉思一會,無奈道:“你知不知道因爲你幫了他,恰巧也毀了我?”
什麼?關浩瞳孔遽然收縮,情不自禁地抓住她的手,有點失控,喝道:“怎麼回事?說清楚一點,他對你做了什麼?”
舒菲現在是萬念俱灰,看他這副緊張樣,總算相信他是無心的了,便搖搖頭苦笑道:“我倒是無所謂的,但這是我爺爺一輩子的心血……”
媽的,舒天這個王八蛋,老子要斃了他。關浩義憤填膺,道:“你再說清楚點,他是不是對你們做了什麼?”
“也沒什麼,他現在混得風聲水起,只怕舒氏集團大難臨頭了。”舒菲語重心長地說道。
“大難臨頭?”
舒菲的心情漸漸平定下來,目光飄得很遠,說道:“他已經購進我們39%的股份。”
股份?關浩一愣,以他一個醫生的知識範圍,對股票這東西不怎麼感冒。
舒菲卻開始興致勃勃,也不管他懂不懂,接着道:“當一個人擁有某上市公司40%以上股權時,依照法律應該公開身份,但他正好控制在39%,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關浩雖然對商業不瞭解,但中文還是及格的,若有所思地答道:“意味着只有你知道他的身份,別人一無所知?那你怎麼知道他收購了你們公司的股票?還有,他以前……沒有股份的嗎?”
“以前他只有10%,他是我弟弟,我自然有辦法知道他在外面做什麼。”舒菲有點魂不守舍,頓了一會又道:“你別看他年紀輕輕,他可是個商業奇才。”
商業奇才?關浩爲之一振,想起這段時間和舒公子的相處,他的確也有這種感覺,那人城府太深,簡直捉摸不透。
“那你爲什麼說他作奸犯科呢?”關浩小心翼翼地問道。
“他14歲就已經有個綽號叫黑武士。”舒菲沒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自顧自地說道。
黑武士?
“知道什麼叫黑武士嗎?”舒菲又道。
靠,明知故問。關浩謙虛一笑,道:“不知道。”
“專門以下流手段收購企業的股權,然後瓦解賣掉。”舒菲目露精光,很耐人尋味。
看關浩滿面疑雲,舒菲噗哧地笑了一聲,說道:“這麼深奧的東西說出來你也不明白,你只要知道現在舒氏集團面臨危機就行了。”
聽她這麼一說,關浩心裡說不出的內疚,道:“對不起!”
“別。”舒菲揮了揮手,苦笑道:“我爺爺的命是你救回來的,我沒資格怪你,我只是……”
莫非你還真的愛上我了?關浩謹慎道:“只是什麼?”
舒菲扁着嘴脣,徹底地冷靜了下來,微笑道:“只是不希望你跟這個人扯上關係,歷史上已經有很多人當了替死鬼。”
哦……關浩鬆了口氣,這是關懷之情,可以理解。問題是這妮子看了我的節目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難道她一直都對我沒意思,是我自戀過頭了嗎?
哪知這時舒菲又道:“你的女朋友真的很多嗎?”
關浩一愣,說道:“爲何有此一問?”
“好奇。”舒菲笑了笑。
關浩也沒想太多,如今只擔心一件事,舒公子到底是個什麼人物,商業奇才?黑武士?依舒菲所言,恐怕舒氏集團這次面臨的災難真的不小。
“那你有把握應付你弟弟嗎?”關浩道。
“沒把握,他這次有備而來。”舒菲的情緒黯然下來,本來她有絕對的信心把這個欠扁的弟弟趕回美國去,卻千算萬算還是算漏了一件事,想不到那廝會利用關浩,一舉就在本市成立了新公司,做得風聲水起。
這一突變令她方寸大亂,苦不堪言。
關浩看在眼裡疼在心裡,握着她的小手,眼神堅毅地說道:“給自己一點信心,我跟他之間的承諾已經抵消了,有困難的話,我一定站在你這邊,義不容詞。”
“謝謝。”舒菲輕輕地應一句,卻不知有沒有把關浩的話放在心上。
關浩察言觀色,忖道:恐怕這一時半會,她是樹不起信心來了,交情最好的人幫自己最大的對手扇了自己一記耳光,這種打擊無論是誰都難以忍受的,她還能有現在這份坦然已經不容易。
此時樓上走下一個家丁,對舒菲深深地鞠了個躬,道:“大小姐,老爺想請關醫生進房聊聊。”
二人對視了一眼,舒菲點頭道:“去吧,既然你已經跟我弟弟劃清了界線,順便跟爺爺說一聲,他一直很擔心你。”
聽着舒菲這番意味深長的對白,關浩感動得想哭。而想到她家裡四分五裂,又忍不住心疼,這個巾幗英雄的命運怎會如此坎坷。
進了舒統的房間,舒統正坐在牀頭上嘆氣,關浩心一橫,萬分愧疚地坐下牀邊,心慌慌地看着眼前這位慈祥的老人。這不禁令他想起了自己的爺爺關華,想當年關華也跟這舒統差不多的個性,那時和衛水詩的爺爺衛真陽那個死老頭情同手足,據說那兩人年輕是被醫學界稱之爲中醫與西醫的巔峰組合,對醫學界付出了不少貢獻。特別是關浩的爺爺關華,堪稱中醫界的醫聖,當年幾乎是無病不治,堪稱妙手回春。
關浩今天的成績,彷彿走的正是關浩的路線,唯一不同的是,關華要比他低調得多,至少不會上電視做什麼狗屁專訪。從他父親關藝白也經常教育他:千萬不要在別人面前炫耀別人沒有的東西。
現在不炫耀也炫耀了,他才真正體會到什麼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只不知哪天回到家後,關藝白會如何教訓他。
“舒爺爺,找我有事?”關浩飄遠的思緒收了回來,露出個勉強的笑容。
“小浩啊,你和菲兒說的話我剛纔都聽到了。”舒統嘆道。
“哦?你……你在這也能聽到?”關浩不可思議道。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這裡到處是防盜系統,我想聽自然聽得到。”舒統理所當然地揮了揮手。要是在他眼皮底下有什麼風吹草動都不知道的話,他也白出來混了。
“那你應該不會怪我吧?”關浩道。
“不——會!”舒統把詞句拖得老長,以正態度,又道:“菲兒說得對,我這條老命就是你撿回來的,哪有資格怪你。雖然我不知道他抓了你什麼把柄來要挾你,但你現在可以脫離虎口,我替你感到欣慰,以後還是少招惹他的好。”
“我知道了,其實也不是什麼把柄,我只是欠他一個承諾。”關浩老實交待道,在這位慈祥的長輩面前,他不由自主地老實起來。
舒統對他這句話有點意外,但也不想逼他說,果斷地轉開了話題:“你那個專訪節目錄得不錯。”
這老頭什麼時候也好八卦這口了?關浩吃了一驚,笑道:“謝謝。”
“有個不該問的問題,我很希望你能老實回答我。”舒統忽然開懷一笑,意有所指地說道。
“什麼問題?”關浩繃緊了心絃,說道。
“你真的有很多個女朋友嗎?”舒統神秘兮兮地問。
關浩笑哈了腰,答道:“這些東西你也信啊?其實能算上女朋友的,我就一個罷了,而且現在還在冷戰中,過了今晚可能就沒了……”
一說到這事,關浩就知不出來了,眼看都傍晚七點了,尤燕還是沒有動靜,他媽的,這辣妹子真有這麼能憋?想逼我主動道歉?門都沒有,大不了就是一代新人換舊人。
舒統笑容依舊,卻顯得更加神秘,道:“這些不重要,男人嘛,風華正茂,哪個不風流。”
哎呀呀,舒爺爺真是善解人意,佩服,佩服啊!關浩頓時蕭然起敬,尷尬地笑道:“舒爺爺見笑了,看得出來,你年輕的時候也採過不少花啊。”
“哈哈……”
爺孫倆開懷暢笑,自古英雄惜英雄,如今色狼惜色狼,真是朋友易得知音難求。
“那我有話就直說了。”舒統忽然道。
還有話說?我滴媽呀,敢情剛纔說了一大堆都是在做鋪墊?關浩暗暗擦一把汗,強顏歡笑道:“晚輩洗耳恭聽。”
“雖然你治好了我的癌症,但我畢竟年紀大了,時日無多啊。”舒統眼神越發空洞,像在交待後事。
“胡說什麼?我看你蠻精神的。”關浩安慰道。
舒統臉色一沉道:“我在跟你說認真的,我現在最煩惱的就是找不到一個事業繼承人。”
關浩這回閉上了嘴,適當的時候專心傾聽是一種尊重,這點人情世故他還是知道的。
“你覺得菲兒怎麼樣?”舒統忽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