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如月生平第一次來熱河行宮,建在南麓山坡上的宮殿羣被一圈寺廟包圍着,東南處有正在拓建的仿江南景緻修建的湖,隔着山的北面是很大的草場和更爲廣大的林地,這兩處是用來遊玩和狩獵的。初來的幾日如月便受詔命陪同皇太后去寺廟上香,幾個寺院走下來,又是跪拜又是聽經的很是疲憊,累歸累她是一點都不敢表現出來。博爾濟吉特氏虔誠的爲社稷江山祈福,也爲她最掛念的康熙帝向神明取得庇佑,如月在旁看着心裡頗爲感動,她也靜心爲家人祈福保平安。等終於可以休息已經快到五月了,康熙帝的生日就在眼前,衆人便又開始爲這件事忙碌。雖然不京師,政務還是要處理的,不僅是帝王還有胤禛,如月閒下來後也還是不怎麼能見到他。
意外之喜是此次擔任護衛的是伍十弦,雲南之行後她就沒有真正的和侍衛長再好好相處過,嘴裡說一下的道謝在如月看來實在是過於輕描淡寫了。不過伍十弦看起來好像並沒有把這當回事,當自己誠懇的要求和他好好喝一場的時候伍十弦訝異又堅定的拒絕了,“屬下在公務的時候不可以喝酒的。”
他所說的公務就是守護自己,如月想難道是這麼些年不見感情生疏了?這裡不比府邸很多事的確得注意,如月也沒有勉強他。不過……待無聊的回房不曉得做什麼的如月拿過紙筆開始繪畫,她所畫的便是伍十弦。和胤禛同齡的男人顯然更有風霜之色,這麼多年他一直在外,孤獨是一定有的,生死間的事也一定很多。
如月畫着畫想到了那段南下的時光,之前求過胤禛讓伍十弦能留京,如今看着好像是留下來了,但還是很忙碌……也許可以讓他去做元壽的師傅,伍十弦的功夫很強。這麼想着她就又畫了一幅使劍速寫,托腮看着畫着漸漸就困了。趴在桌子上睡着的她在夢裡也看到了同樣的場景,元壽很認真的耍着胤祥送的木劍。跟在伍十弦後面學,一旁的天申也笨拙的跟着,伍十弦停下來皺眉道:“不對,這樣不對。”他上前糾正,元壽倒好。天申的臉在重壓之下頓時苦了,在廊下看着的如月笑出了聲,聞聲回頭的伍十弦看着她,那張臉突然就變成了胤禛的。他說,“你怎麼了?”
如月一驚就醒了,胳膊已經被壓的木了。她揉着胳膊擡頭就看到了胤禛,悄沒聲兒立在那兒的他皺着眉問:“你怎麼了?”
和夢裡一樣的話讓如月愕然的看着胤禛,都忽略了他的手裡拿着的畫,“四爺,你怎麼回來啦?事情處理完了?”
“暫時告一段落吧。我回來看看你。”
胤禛的語氣有點怪。如月揉着眼睛站起來,她看到地上有散落的畫便去撿,“你在畫畫?”
“嗯。”如月收拾着地上的稿子,那是她畫的避暑山莊的景緻。
“如月。”她擡頭,胤禛看着她。
“怎麼?”如月起身。這會兒她纔看到胤禛手裡拿着的畫,“對了。四爺,你這段時間不會讓伍大人去外省了吧。”
看胤禛不說話,如月繼續道:“我覺得這些年不接觸,伍大人變的有點奇怪,按理我和他交情匪淺的,爲什麼這麼冷淡呢。多說兩句都不願,在府邸時偶有遇到,也是公事公辦的樣子。”
“他說什麼了?”
“就是什麼也沒說啊。”如月嘆了口氣,把畫收拾放整齊,她偷偷看了一眼胤禛,還是把心裡的疑慮說了,“四爺,是您因爲什麼事兒疏遠伍大人了嗎?”
胤禛平靜的看着她:“你多慮了。”
如月有一肚子的話想說想問,但還是決定忍住,直覺告訴她胤禛不喜歡這個話題。可不問不代表心裡又糾結難過,胤禛見她挎了肩,連眉毛都耷拉下來了,暗歎後他走到桌前把畫放下坐了下來,就手拿過如月畫的一幅山水,紙筆開始寫字,“別業遙連上苑邊,承恩避暑興怡然。蘭舟曉泛清波里,荷蓋擎珠顆顆圓。”
如月目不轉睛的欣賞着字,胤禛隨意道:“今兒路過池苑,見有人在泛舟,倒是不錯,若有閒我們一道看看。”如月嗯了聲繼續看字,胤禛見她神色專注,凝脂般的臉上全是讚賞,他微微笑了。“狩獵快開始了,想一起嗎?”
如月嗯了聲,胤禛繼續道:“你要去的話,就讓侍衛們一起跟着。”
如月意外極了,她想明白了就咧嘴笑了,眉眼彎彎還是少女時的俏皮樣子。“多謝四爺啊。”她轉着眼珠一副盤算的樣子道:“那麼要帶不少東西呢!我的獵裝還得試一試,看看合不合身,還有馬刀劍弩弓暗器網子索套……毒藥?”
“不要太過分。”胤禛捏了下如月的鼻子,把她攬到懷裡,如月也就這麼大大咧咧的跨坐在他的腿上,揉着鼻子道:“好久沒活動筋骨了嘛。對了,四爺你行不行啊,總是伏案,終日忙於政務功夫都落下了,倒時別輸給我啊。”
“你說什麼?”
如月得意道:“我可是每天堅持着呢,你看。”說着她舉起了手,攥緊了拳頭。
“嗯,我覺得你現在不是質疑我,而是去該試試獵裝合不合適。那是好多年前的了吧,萬一小了呢。”
如月哼道:“纔不會,我比過的,應該可以。”
“還是去試試吧,我也好久沒見你穿獵裝了。”
如月盯着他忽然眯起了眼睛,“嗯,等您走了,我再試。”
“不,就現在。”胤禛說着就把手上移了些,如月瞪着他,當那隻手挪到胸口處,如月左右看了看佯裝嬌羞道:“四爺,這是白天。”
“白天怎麼樣?”胤禛湊道近前,如月向後仰了仰,笑道:“不合規矩呀。”
這時門外蘇培盛的聲音小意的傳了進來,“主子,您該走了。”
兩個人都露出了掃興的神色,彼此看到又都笑了,“我得走了。”胤禛吻了下如月的嘴脣,“夜裡再看你穿獵裝。”
如月把胤禛一直送了出去,她看到蘇培盛的旁邊還站着伍十弦和辛九,再去看胤禛,他早就換上了冷峻的表情,和在屋裡的樣子完全判若兩人。他回頭道:“回去吧。不要亂走。”
如月向他福禮,四人沒有多做停留的走了,看在他們的背影如月忽然心血來潮的悸動了一下,稍後又沒有了。
這一夜胤禛因爲夜宴沒有回來,如月一個人睡在闊大的屋子裡,她有些後悔沒有答應跟十六福晉郭絡羅氏一起去參加女人們的聚會。結果是無聊的等待,早早就寢卻是噩夢一場,當她一身冷汗的驚醒,枕邊依舊是空的。看時間也不過是子時,大約這些筵宴已經進入尾聲了。如月抱膝坐在牀上,山裡的涼風從窗口吹進來,薰香的味道遮掩住了木料的古怪氣息,月光中能看到飛蟲團在一處飛舞,挑起幕簾的銀鉤放着冷冷的光。
如月回憶不太起來夢裡的事,她只是覺得緊張害怕。這不是什麼兆頭,經驗告訴她大約會有不好的事發生,如月不由的就撫起手腕,很長時間沒有用到了,這次會是神鬼事嗎?黑暗裡看不清金色的紋路。
漸漸的如月閉上了眼,她靠着睡着了,也再一次的進入到夢魘裡,這次她感覺到自己在奔跑,被樹枝掛着衣襟,裸露在外的皮膚都是傷,喘氣的聲音聽的很明白,她居高臨下的看着自己驚懼的回過頭……如月驚醒過過來,那感覺很真實,也許是夢到在文山的事了?她不能確定,這時門突然響了,細而長的咯吱聲就像尖銳的東西劃過石板,如月的心通通的跳快了。她找不到合適的武器,只好抱起了被棄到一邊的竹夫人,很輕的腳步聲,就像貓一樣,接着燈被點亮了,胤禛站着桌前,一手拿着火摺子一邊回頭看着這邊,他帶着醉意的臉上立即換上了愕然,“如月?”
如月鬆了口氣,她把一直舉着的手臂放了下來,胤禛快步走了過來,“你怎麼了?你……”話沒說完如月就抱住了他,“做噩夢了?”
如月點點頭,含糊又帶着委屈的說,“你怎麼纔回來。我一直在等你。”
胤禛摟緊了她,“這不是回來了嗎。你到底夢到什麼了?”
“不知道,好像在逃跑。記不清。”
“別害怕,這應該就只是噩夢。”胤禛挑起如月的下巴,他放低聲音道:“我已經在這間屋子裡佈下了結界,也在暗處貼了符咒。”
如月完全沒有料到,她坐直了身子,胤禛解釋了一句,“走前我見過了章嘉大喇嘛。”
“果然是有不好的事發生嗎?”
“嗯。我沒說是怕嚇到你。”
“我是那麼容易被嚇到的嗎?”
“你剛纔不就被嚇到了?”如月嘆了口氣道:“原來的膽子比現在的大,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從生了元壽後就變小了,夜裡連志怪傳奇的書都不敢看了。而且……”她有些不好意思說下去,有你在,我就想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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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怕嗎?”
如月搖搖頭,她找了個舒適的姿勢窩在胤禛的懷裡,“我剛剛想到一件事,挺奇怪的。”
“嗯?”
“我覺得這次八福晉對我好像很在意。”(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