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琬也已將自己的牀榻仔仔細細檢查一番,另一處謝如英和王芷蓉同樣一無所獲。
徐司監和文思院坊主爲男子,不便入女娘的齋舍,在外頭等的時間長了,耐性就磨光了。
徐司監命大司成到齋舍內傳話,告訴那名弄丟耳環的學生,若實是找不到,也只能作罷,讓她在幾日後的文思院甄選上好好爭取。
大司成走到屋外,羅坊主擡手攔住她,搖搖頭,低聲道,“一刻鐘後我自去同徐司監說。”
屋內四人還在尋找耳環。
華琬的目光流連在王芷蓉的牀榻和櫥櫃之間,謝如英亦有意無意地往王芷蓉那兒看。
林馨則煩躁地亂翻自己牀榻上的被褥,氣急敗壞道:“屋子攏共這麼點兒,還真能消失了不成,大家將自己被褥和櫥櫃都仔細瞧了,被耗子叼去甚處也不得而知。”
王芷蓉不以爲意地撇撇嘴,“翻就翻,這有甚的。”
還不待王芷蓉和謝如英走到自己的牀榻旁,屋裡就響起了叮叮噹噹玉石相碰的脆響。
衆人驚訝地看着林馨從被褥中抖落出一對耳環,除了華琬和謝如英面上現出欣喜外,林馨和王芷蓉皆變了臉色,幾乎異口同聲道:“怎麼可能?”
王芷蓉很快閉上嘴,強作鎮定的外表下,兩排細巧銀牙磨得咯吱作響。
她就納悶了,那對耳環分明被她藏到除了她以外從無人知曉的木窗櫺暗洞內,怎會到了林馨牀榻上?
此刻屋內最震驚的要屬林馨,林馨一臉茫然無措地從地上撿起耳環,送到華琬手上,焦急解釋道:“阿琬,我、我不知道耳環爲何會出現在我的牀榻上……”
林馨已經害怕的語無倫次起來,“阿琬,我一直將你當成親妹妹,有甚好東西第一個想到的也是你,我絕不會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阿琬你要相信我。”
見耳環並無損傷,華琬已經放了心,朝林馨認真道:“馨姐姐,我相信此事與你無關。”
“耳環找到了是嗎,還不快拿過來。”守在門檻的羅坊主將屋內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
華琬拍了拍林馨肩膀,示意她安心後,立馬跑到羅坊主跟前,“羅坊主,這是學生制的耳環,還請羅坊主覈審。”
羅坊主暗暗鬆口氣,接過耳環,不禁眼前一亮,不及與華琬詳說便轉身出了齋舍。
到了徐司監和吳院使跟前,羅坊主先行半禮,滿面欣喜地說道:“這是抽到九號木匣學生制的耳環,下官十分滿意,還請司監大人和院使大人過目。”
只見赤金月牙彎鉤下用金線墜了三朵緊緊粘合,但分別朝不同方向,形態、工藝俱不相同的蓮花。左起第一朵用赤金塊鏨造而成,蓮花瓣含羞合攏,姿態柔媚,第二朵是華琬用花絲工藝制的,蓮花悄悄綻放,三五片花瓣已然展開,似瑤池中戲水的仙子在緩緩舒展腰肢,金絲蓮花很美,可羅坊主等人顧不上欣賞,就先被技法驚豔到。
這般細的金絲是如何來的?連她們都不會的編綴技法又是何人教與工學堂小娘的?
羅坊主一下想到了陶學錄,可師父當初已將所有技藝傳授於她,未有半點私藏,更何況她在宮中妃嬪的各種新的、舊的首飾中,也未見過此技法了。
如此看來,只可能是師父這幾年於置物房內修身養息,琢磨出來的新技法,而華琬聰穎勤勉,得到了師父真傳。
最後一朵蓮花是用白玉雕琢,再鑲嵌於纏枝紋金底座,玉蓮瓣瓣舒展,花開正好,娉娉婷婷似嬌語訴清香。
凝光院琢石坊坊主亦仔細瞧了許久,連連點頭,但礙於羅坊主在場,不敢開口。
“好!”徐司監輕拍了三下手掌,“我雖爲男子,卻也覺得此耳環出挑別緻,極具心思,前日我進宮時遇見雲嵐公主,公主還同某抱怨沒有滿意的耳飾了,我瞧着這對就極好,明兒可將此耳環送呈雲嵐公主相看。”
“下官惶恐,辦事不力,令司監大人在公主面前難堪了。”羅坊主躬身同徐司監致歉,又笑道:“徐司監認爲好,自就是極好的,下官這便與吳院使一道擬招錄榜,司監大人過目後,即粘貼於東牆。”
徐司監正要點頭,文思院三坊坊主忽然上前一步:“且慢。”
羅坊主微微蹙眉,徐司監疑惑道:“不知任坊主有甚事。”
文思院三坊坊主姓任。
在文思院去年年底改規制前,任坊主爲原先木器坊的坊主。
文思院因爲工事日漸繁重,將早前的五坊打散重組,改爲了現在的七坊五堂制,任坊主即由原來只掌管木器坊,到現在同時掌管第三坊和第四堂。
任坊主的目光落在華琬身上,含一分讚許兩分欣喜。
今日他過來的目的就是想看看當初替董月蘭制紫檀木簪的學生。
當初那木簪的雕刻工藝很好,形態塑造穩中有變,精緻中含了不少別出心裁的細節,在木雕上是極有天賦了。
原來就是這名小娘,他本只是好奇,這會親眼見到本人,又見到蓮花耳飾上那前所未聞的編絲技藝後,他就動了將小娘納入文思院的想法。
如今他的三坊已不再單制木器,金銀牙骨雕樣樣都有,這位小娘去了他三坊,不會埋沒了,反而去凝光院單制小家子氣的首飾着實可惜。
任坊主朝徐司監、吳院使躬了躬身,“下官看了這名學生制的耳飾後,亦是震驚和驚豔,下官愛才,願將該學生破格收入文思院三坊坊下,還請徐司監答應。”
凝光院吳院使一愣,文思院三坊坊主公然搶人,心下雖不悅,可也不敢說話,她素來有氣只會往凝光院的匠師身上撒,一點不敢得罪文思院和少府監了。
倒是羅坊主站出來憤憤道:“豈有此理,今日是凝光院至工學堂甄選,你們文思院橫插一腳,可是未將凝光院放在眼裡。”
任坊主年不過二十,生得儒雅,聽到羅坊主這般指責他,也不反駁或者賠罪,不過挑起嘴角,眸光忽閃,看似意味難明,實則表明了想法。
他們文思院確實未將凝光院放在眼裡。
羅坊主氣得握拳的手都在抖,也不與任坊主多囉嗦了,徑直朝徐司監躬身道:“還請司監大人做個公證,今日是凝光院甄選,且華琬制的首飾清麗不凡,自然該入我凝光院。”
言罷羅坊主直起身板,乜眼看向任坊主,“還請任坊主莫再無理取鬧了。”
“我並未無理取鬧。”任坊主看向徐司監,“司監大人可記得皇上有交代,今年贈於北樑的國禮必須出新,如今整個文思院都在爲此頭疼,先才下官見到那學生別出心裁的編制技法,忽然就有了靈感,想來司監大人知曉國禮之重。”
“這……”被兩處一鬧,徐司監登時頭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