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證物證俱在,看你們如何狡辯。”同是自工學堂出來的許匠師看到金料很得意。
因爲動靜過大,廊上漸漸聚了不少剛放堂的匠師,衆人朝屋內指指點點。
華琬怔怔地看着忽然闖進來的三人,她們顯然是得到消息,確信能在屋子裡搜出東西,纔會這般有底氣。
華琬知哪怕她和林馨無齷蹉心思,但將金料帶離工事房就是不對,故她不會狡辯了,只在想該如何同羅坊主交代,才能讓羅坊主原諒她們。
韋管事勒令二人隨她去工事房,華琬垂首不語默默跟在韋管事身後,林馨卻嚇的幾乎癱軟,是被另外兩人架出去的。
走下長廊時,華琬看到了在一旁瞧熱鬧的王芷蓉。
王芷蓉彎翹的嘴角有幾分幸災樂禍的味道,眉眼卻滿是寒意,好似冬日瓷盤上結出的冰霜,冷豔卻讓人有一下敲碎的衝動。
吳院使和羅坊主亦被請到工事房,進門看到幾人對華琬推推搡搡,羅坊主先不悅地蹙緊眉頭,厲聲喝止,“你們在幹什麼,還不快將人放開。”
韋管事未料羅坊主會不問緣由先呵斥她,手上動作趕忙放輕了些。
許匠師將自華琬廂房搜到的金料捧到羅坊主跟前。
“院使大人、坊主大人,華琬和林馨偷了工事房的金料,藏在廂房內,被韋管事發現後人贓並獲了。”
凝光院前兩年曾出過一起匠師將貴人寶石偷走的醜聞,當時凝光院不僅被少府監嚴懲,而且聲譽受損厲害,如今除非貴人確認不需要,否則制金飾剩下的細碎邊角料,凝光院都會收起歸還貴人了。
‘偷’這字眼太難聽,事實也並非如此,華琬憤憤地看着韋管事一行人。
吳院使在一旁搖了搖頭,臨要提金匠師的關頭,華琬行事怎能如此不嚴謹,竟做出會被人抓小辮子的事了。
吳院使直覺華琬未偷金料,況且現在甚事都不及六院競藝重要,所以她不會責罰華琬。
想到羅坊主比她重視華琬百倍,吳院使壓根不擔心,不以爲意地說道:“羅坊主,此事發生在你制藝坊,我就不插手了,你自審問清楚後看着辦吧。”
倘若羅坊主真的公私分明懲罰太嚴,吳院使還打算站出來,在華琬跟前當個好人。
“是,院使大人。”羅坊主朝吳院使躬了躬身,“既然發生在制藝坊,不論真相如何,終歸都是我管教疏漏了。”
說罷羅坊主不理會韋管事,而是走到華琬跟前,“你說,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華琬頭疼,如果她說出實情,林馨極可能被逐出凝光院。
整半年了,羅坊主怎可能容忍一名制飾技藝明顯不佳的匠師在凝光院?
羅坊主見華琬沉默不語,心下不免犯嘀咕,華琬身世可憐,但師父與她說過一件事。
華琬曾被惡人擄走,惡人欲從華琬口中逼問出慶國公府老夫人用於制嫁妝頭面的珠寶藏處,華琬寧死不肯說,若非有俠士相救,華琬那時就丟了性命。
師父還言華琬在看到價值連城的南珠時,眼裡只有驚豔,並沒有半點羨慕或者貪婪之意。
由此可見華琬品性,毋庸置疑。
“坊主大人,此事與華琬無關,是我……”
羅坊主的思緒被林馨打斷。
華琬更是嚇一跳,她是要保林馨的,可還未想到辦法,被林馨這麼一喊,她也慌了陣腳。
一旦林馨如實招了,就真無轉圜餘地。
華琬硬着頭皮說道:“坊主大人,是學生讓林馨將金料帶回廂房的。”
金料是誰的一查便知,撒不得慌。
羅坊主不解道:“你讓林馨將金料帶回廂房是何用意。”
“學生,學生聽說林匠師這次要搭金橋髮簪,學生好奇,可白日在工事房不得空了,便讓林匠師將金料帶回廂房,想一起研究。”對於華琬而言撒謊是一種折磨,一句前言不搭後語的話就令華琬口乾舌燥。
羅坊主一頭霧水,“金橋簪是你想出的花樣,爲何要同林匠師一起研究。”
羅坊主雖同華琬親近,可她本身是認理不認情的性子,眼裡容不下沙子,何況此事她越聽越迷糊。
“因爲……嗯,林匠師說她有新的想法,所以學生一時鬼迷心竅……”華琬聲音越來越小,撒一個慌要用百種慌去圓,華琬暗暗發誓往後不到迫不得已,切不能說假話。
“好一個鬼迷心竅。”羅坊主瞧華琬那心虛模樣就知道華琬沒說實話,真是沒撒謊的本事還偏偏不學好。
將金料拿出工事房一事已不重要了,羅坊主現在只因華琬同她撒謊而生氣,該罰。
工事房聚了越來越多的匠師,得先將事情化了,明日她再單獨尋華琬問原因。
“好,既然此事與林馨無關,她可以回廂房了,至於你,就鎖到西院的柴房面壁思過去,我累了,明兒早上再來檢查你思過的情況。”
羅坊主一揮手,轉身交代青荷親自護送華琬去柴房,自己隨吳院使離開工事房去歇息。
直到瞧不見羅坊主身影,林馨才跑到華琬身邊,淚水兒嘩嘩地流,“阿琬,都怪我。”
華琬朝林馨擺手,小聲道:“馨姐姐,你自回去,我沒事的,什麼都別說知道嗎。”
“阿琬,阿琬。”林馨緊緊握着華琬的手不肯鬆開,直到韋管事上前,將林馨推一邊去。
韋管事心裡仍舊不平衡,一個小了她足足三歲的匠師,竟然嘲笑她,而且還能去上界坊。
本還想趁機抓打華琬幾把,無奈華琬不掙扎,只安分地朝柴房走去。
在韋管事等人看來,將華琬關柴房太輕了,不知明日羅坊主還會如何懲罰華琬,若是將華琬直接逐出凝光院,那就再好不過。
一羣人吵吵嚷嚷地往柴房走時,華琬還挺鎮定,直到瞧見黑黢黢的雜亂屋子才害怕起來,腦海裡不禁浮現出被惡人劫擄的情景,薄薄身板不住地發抖。
青荷看出了華琬的不妥,牽着華琬的手問道:“華娘子,柴房陰森森的,要不婢子去與羅坊主說一說,別將華娘子關柴房了。”
華琬搖搖頭,強做鎮定,“沒事的,我做錯事就應該受罰,今夜已經很麻煩青荷姐了。”
青荷心疼地嘆氣,“好吧,我讓人多送幾支蠟燭過來,有亮光會好些。”
柴房門嘎吱一聲合上,外頭傳來銅鎖和鐵鏈相碰的哐啷聲。
堆了雜草和柴禾的房間在微弱燭火下愈發顯得破敗。
天氣還熱着,故蚊蟲未退,時不時有黑影從各個角落縫隙裡躥出,在華琬眼前飛來晃去,華琬癟着嘴努力不哭,小手則在臉上撓,這還沒一會,她就被叮了十幾個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