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閉門(八更)
和盤托出後,老護國公看着周顧的樣子,便又有些心疼孫子了,更是後悔,若是當初他給蘇容訂下的是周澈,而不是周顧的話,便完全沒這個顧慮了,周澈性子不執拗是其一,沒周顧聰明,不被他給予厚望是其二,不重點培養,將來也沒打算做輔政之臣是其三,他就算跟着蘇容去南楚做王夫,也是可行的。
周澈不是周顧,不需要支撐護國公府的未來,不需要有輔助明主興大梁社稷的責任,他完全可以脫離護國公府,是蘇容一個人的王夫,反而還背靠護國公府,能在南楚立足,做好王夫的位置。
一直沒說話的盛安大長公主起身,抱住僵坐着的周顧,拍着他肩膀,也心疼道:“都怪那個楚榮,空置後宮做什麼?膝下無子,憑白惹得那小丫頭沒有退路,否則她順順利利嫁進咱們護國公府,哪怕將來身世暴露,咱們護國公府拼死也要護着她。”
“而如今……”盛安大長公主嘆息,“她與你退婚,便是下了決心,自是要去奪權的。前路荊棘尚且不論,但總歸是與你背道而馳。”
老護國公道:“小丫頭都知不耽於情愛,而你堂堂男兒,讀聖賢書,通曉事理,又豈能毀你前程,阻她前路?你自己想想吧!”
周顧閉上眼睛。
老護國公罵,“臭小子,你……”
“好了,別說了。”盛安大長公主瞪了老護國公一眼。
老護國公閉上了嘴。
片刻後,周顧睜開眼睛,聲音沙啞,“我知道了。”
他緩緩站起身,規規矩矩地老護國公和盛安大長公主一禮,“祖父、祖母,我回去了。”
老護國公張了張嘴,最終擺手,“去吧!”
盛安大長公主有些擔心,在周顧離開後,對老護國公埋怨,“你說事情就說事情,最後說那句話做什麼?將你的意願,強加給孩子。”
“我不說,他就想不明白嗎?”老護國公道:“那小丫頭爲何要快刀斬亂麻?在得知自己身世後,果斷退婚?你當她只爲了自己嗎?那小丫頭是也看透了,以這個臭小子的本事,將來立足大梁朝堂,做輔政之臣,他有青雲坦途,也有名垂青史的能力,區區情愛,焉能相較?珍敏當初能爲了大梁舍情棄愛,那小丫頭骨子裡流着她的血,她只盼着大梁好,不負她母親捨身取義。”
“算了,你說的也對。”盛安大長公主透出疲憊之色,“只可憐了我的孫兒,都怪你,當年一念之差選了周顧,他若是放不開,在心裡落了疙瘩,變成第二個楚榮,耿耿於懷於一人,終身不娶,我看如何是好?難道真要看着他孤身一輩子?”
老護國公不說話了。
周顧回到自己的霜林苑,進了房間,便將自己關了起來。
子夜驚悚地發現,公子將屋中的簾子都拉上,不透一絲光亮,房門關了個嚴嚴實實,他站在門外窗外,都透不進一絲縫隙。
他抓耳撓腮半晌,才小聲喊,“公子,您沒事兒吧?您怎麼了?您可別做傻事兒啊。”
周顧其實什麼也沒做,只不過是坐在屋中的地上,就那麼靜靜坐着,聽到子夜在不停喊他,他沙啞出聲,“我不會有事,你安靜些,別煩我。”
子夜頓時不吭聲了。
www⊕ttκan⊕¢O 周顧坐了足足有小半個時辰後,才起身,從牀下拖出一個木匣子,將木匣子裡面的七巧板、魯班鎖、華容道和九連環等玩物都倒在了地上,然後便坐在地上,開始拆解這些東西。
這些都是他小時候玩的東西,這些年,偶爾會拿出來玩,哪怕大哥娶了大嫂,二哥娶了二嫂,都生了小侄子和小侄女,他也沒貢獻出去,而是自己一直留着,倒也不是爲了留給將來自己的孩子,而是他心下發悶時,便拿出來玩玩。
但這是第一次,他心下悶的透不過氣,把門窗都關起來,窗簾都拉上,躲進一個人的世界,手下不停地拆解着。
盛安大長公主到底不放心孫子,差人來問周顧,子夜小聲地回,“公子自從回來後,把自己一個人關進了房間裡,連晚飯也沒吃。”
來人趕緊回去稟告盛安大長公主,盛安大長公主便有些坐不住,想去周顧的院子,還是被老護國公攔下,“他已經大了,小時候性子便執拗,更遑論如今已長大了,你要給他時間。”
盛安大長公主只能作罷,派人叮囑子夜,讓他聽着點兒房中動靜,既然他不想人打擾,便不要打擾他了。
然後,又派人喊了國公夫人來,將周顧的情況說了,然後嘆氣,“顧哥兒對蘇容,怕是不知不覺地情根深種了,你是他母親,你看看如何想個法子,開導開導他,我與他祖父,該說的已都說了,但就怕他想不開。”
國公夫人沉默了好一會兒,點頭,“母親,顧哥兒會自己想明白的。”
護國公府的每一個子孫,都爲家族而生,爲社稷而長。她有兩子,長子周衛,是護國公府世子,將來支撐門庭,義不容辭。次子周顧,自記事起,便已選定了他將來的路,所謂文成武就,相輔相成,護國公府再不想重蹈當年覆轍,大魏發兵來犯,滿門成年男子戰死沙場,卻也挽救不了大梁之岌岌可危,偏要珍敏郡主一個女兒家,捨身取義,救大梁於水火。
歷史的血淚教訓,如當頭棒喝,讓身爲她公爹的老護國公那時便深知,大梁若想國力強盛,文治武功缺一不可,必要文武兼之,國力強盛,方可抵禦外敵,守好國土。
所以,他讓周顧習文。
當今陛下左了心性不要緊,還有太子。一君一臣,一個治江山,一個輔社稷。
她身爲周顧的母親,這些自然都知道,而周顧自己,心裡也一直明白。
從盛安大長公主的院子出來,國公夫人去了周顧的霜林苑,看到他院子裡被摘空了的葡萄架,又想起在瑞安王府見到的蘇容,她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禮數週全,言笑晏晏,來京短短時間,憑一己之力,得清平公主、瑞安王妃、沈顯夫人看重維護,當時赴宴的夫人們明面上雖然不說,但私下裡都是紛紛驚訝和讚賞的,誰能想到她那麼一個小姑娘,無家人作陪,只自己一個人,融入京中貴圈,能夠如此遊刃有餘。
如此心性本事,讓周顧搭進去了一顆心,她絲毫不覺得奇怪。
她在院中站了片刻,子夜迎出來,小聲說:“夫人,您來啦,公子還將自己關着。”
國公夫人點頭,看向緊閉的門窗,密不透風的窗簾,她暗暗嘆氣,“吩咐廚房給他溫着膳食,他什麼時候願意開門,提醒他用膳。”
子夜應了一聲。
國公夫人又站了片刻,沒進屋,轉身走了。
周顧從下午坐到半夜,將一箱子物事兒翻來覆去地拼了無數遍,拼的累了,才一件件都裝起來,將箱子又塞進牀底下,才拍拍手,轉身打開了房門。
子夜就站在門口,見周顧打開房門,眼睛一亮,“公子,您……”
周顧揉揉眉心,嗓音沙啞,“我餓了。”
子夜連忙說,“屬下這就去書房給您端吃的來。”
周顧點點頭。
子夜匆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