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們,先生們,歡迎您乘坐此次航班,南城前往匹隆,中途經停香港……預計空中飛行時間是6小時13分……”
空姐甜美的聲音通過廣播傳出,夏曉北微笑着接受客艙乘務員的安全檢查後,將視線重新移回窗外。
校友會的出遊地點最終定在了位於東南亞的匹隆。雖然只是近十多年來剛剛開發崛起的旅遊景點,但對第一次出國遊的夏曉北來說,還是滿懷期待的。
飛機正在爬升,耳朵裡有細微的脹痛和鳴響,身旁的一隻手遞過來給她一片口香糖。夏曉北從容地接過,擡頭對他道了聲“謝謝。”
前排的凌琳從座位探上來半顆腦袋,瞥了夏曉北一眼後,對唐嶽邀功道:“你就該好好感謝我將她身旁的寶座讓給了你。”
唐嶽也伸手遞給她一片口香糖,從善如流道:“好,很感謝你。”
“聽者有份。”黃博並沒露過臉來,可長長的手臂緊隨話音而至。
夏曉北佯裝無辜地偏過頭去繼續看隨着起飛而逐漸出現的雲絲,將他們三人的互動自動忽視。飛機平穩下來後,她乾脆戴上耳機,暫時將外界的動響屏蔽。
雜誌社的事務本就繁忙,她和宣婷兩人同時申請休年假,自是遭到了主任決然而無情的拒絕。再三權衡之下,宣婷終是沒能跟着一塊來。
各方校友分佈在不同的航班上朝同一個目的地飛去,而和夏曉北一樣從南城出發的,除了唐嶽、凌琳和黃博之外,還有坐在她後排的張珞和鬱飛——爲了活動的順利進行,校方按照結合個人意願和隨機抽搭的方式給他們分了組,每組都配備兩個在校學生幹事作爲帶隊組長全程跟隨。
翻了會兒旅遊手冊,眼睛很容易就在這種安靜而舒適的環境下疲倦,且睡覺本也是消磨時間的最佳方式。
很久之後,當她醒過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身上多了一條厚實的毛毯,而耳機不知何時也被人摘下來放在一旁。
“戴久了容易傷耳朵。”唐嶽的嗓音輕輕地傳來。
夏曉北聞聲轉過頭去看他。
閱讀燈的光亮打在他鬆軟的頭髮上,他微微低着頭,右手抓着碳鉛筆,仔細地在速寫本上勾勒出線條。
看到他的小桌上擺着一套的鉛筆,夏曉北凝定片刻,驀地拿起了其中一支,繞着手指輕巧地轉了一圈。
外人看來實屬平常的舉動,卻瞬間分散了唐嶽的注意力,詫異地看向夏曉北。
眼瞧着他的脣瓣動了動,夏曉北知道他想說什麼,當先微微一笑道:“其實,好像也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麼難受。”
“你……”唐嶽目光晶亮,“你是打算重新——”
“不是。”夏曉北搖頭打斷了他,“只是感覺最近任督二脈完全打通,心裡剩下的那點障礙似乎也跟着消失了。”
唐嶽的眼神應聲黯淡了下來,隨即迅速恢復笑容,“好,障礙沒了終歸是好事,我該爲你高興。”
夏曉北不再多說什麼,彎着淡淡的笑意,將鉛筆重新裝了回去。
機艙裡此時光影沉沉,她低垂下頭時,閱讀燈的一線光落在她的眉梢眼角,若星光流轉一閃灼目。唐嶽的眸光有瞬間的離合,隨即盯着自己的速寫本若有所思,良久後,突然拿起筆在上面做了幾處修改。
六個多小時的時間,說快也快,說慢也慢。抵達匹隆時是傍晚五六點鐘,因爲兩地處於同一個時區,並不存在倒時差的問題。不過,從機場出來後,坐上前來接送的專車前去渡口,再換上輪船,又得折騰三個多小時。
本就舟車勞頓,對夏曉北來說更是慘痛——以前並沒有出海的經歷,所以活到今天爲止,她才發現原來自己暈船。而這一發現顯然太遲了,好不容易登上匹隆島時,她已是暈得天昏地暗一塌糊塗,幾乎把胃裡的酸水都快吐了個乾淨。
被一陣嘈雜的動靜吵醒時,她身處一個佈置雅緻的房間裡。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反正精力已是有所恢復。恍神片刻,上島之後的記憶漸漸有些回來,夏曉北明白這裡應該就是住的地方了。
房間很大,但並不空曠,三面似乎都是落地窗,此刻全都遮着窗簾,所以看不清外面的環境,但隱約可以聽見潺潺的水聲悅耳動聽,估摸着窗外緊挨着河流。白色的牀幔從頂部垂落下來,是針對女性住客的公主牀,而且有兩張。夏曉北瞥了眼牀上的行李,辨認出是屬於凌琳的——顯然,她們倆住在一塊。
門外傳來的嘈雜聲還沒停歇,好像是在爲什麼事爭吵,而其中一人貌似還是凌琳。狐疑地下了牀打開門走出去,隔着兩三個房間的過道上站着好幾個人,夏曉北一時之間並未一一辨認,只看到其中一個確實是凌琳。
“反正不管怎樣,必須馬上給我換間單人房!”音調略高的女聲語氣頗爲強硬,蘊着絲養尊處優之下的高高在上。
從夏曉北的角度恰好看不到對方的正面,但看到凌琳在她說完話後氣得面紅耳赤:“我再說一遍!每個人都是這麼安排的,誰都沒有意見,憑什麼你的要求就那麼多!既然嫌棄,你就不要來參見!我們可沒求着你!”
一旁焦急不已的張珞連忙當着和事老:“凌琳師姐,算了,沒關係的,我和隔壁屋說讓我擠一擠。”
“不行!”凌琳果斷教訓道:“這不是誰讓誰一步的問題。出來參加集體活動,當然得按照規矩來。要是第一天就開了特例,接下來哪裡還有紀律可言了!”
“不勞煩你給開特例了!”對方亦毫不示弱,“我自己花錢到對面的酒店開個房間,這樣總行了吧!”
說完,她用力撞開張珞準備走回房裡,正好和往這邊走的夏曉北打到了照面。
乍見之下,兩人均怔了怔,卻是對方當先鄙夷地擡高了下頷:“是你?你竟然也來了?我以爲你這輩子都該不會有膽量出現。”
腦海裡立時呼嘯而過某些畫面,夏曉北的表情看似沒有變化,但掌心在身側不知不覺地握緊。
“朱婧夷,你要是再挑釁,我勸你還是不要參加了!”見狀況不對,黃博走上前來一步,半擋在夏曉北的身前。
“怕什麼,我又沒對她怎麼樣。”朱婧夷對他細微的舉動嗤之以鼻,雙手環胸着斜睨夏曉北,對黃博道:“你可沒權利決定我的去留。何況,這麼有意思的校友會,我怎麼可能不來湊熱鬧?呵呵!”
別有意味地乾笑了兩下後,她已是拿完自己的行李趾高氣昂地走了。
“真是什麼人都有!她以爲這是自己來度假嗎?拽個什麼勁?我們可沒空伺候她!”凌琳對朱婧夷的背影剜了一眼,回頭對張珞提點道:“你是我們組的組長,拿出點脾氣出來,不要對像她這種人的無理取鬧言聽計從,誰都不欠她什麼!”
張珞略微有些苦臉:“可是凌琳師姐,學校安排我們跟隨,就是來‘伺候’你們的。畢竟都是同一組的人,接下來的幾天都是要一起相處的,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你‘伺候’我們這些好說話的就行。”有意思的用詞讓凌琳忍俊不禁,安撫性地拍了拍張珞的肩,頗爲大姐大罩着小弟的架勢:“放心吧,有我在呢!”
“怎麼了這是?我們不過出去喝了點酒,好像錯過了什麼好戲?”另一個書畫社的舊友塗文竹和唐嶽在這時從外面回來,看到大家都站在過道上,不由好奇地問道,隨即把目光落在了夏曉北身上:“曉北,好久不見。你可真大牌,最後一個呀!”
顯然是在揶揄她因爲暈船而錯過了一開始的碰面,夏曉北即刻笑着送上一個同志間的擁抱:“我賠罪!我賠罪!”
“好些了嗎?”唐嶽接口關切地問。
夏曉北抿脣微笑着搖了搖頭。
凌琳拍了拍掌大聲道:“好了,還差兩個,我們一組的人就全都到齊了!”
“還有兩個?”夏曉北聞聲問。
張珞拿出筆記本瞄了兩眼應道:“嗯,是還有兩個。鬱飛去接他們了,可能要明天早上才能到。因爲是臨時加進來的,我手上暫時沒有他們的名單,聽說是比你們還高几屆的校友。”
夏曉北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散去前,黃博悄悄扯了扯她,滿臉歉意,“曉北,不好意思,我事先也不知道朱婧夷來了。”
他說得並不大聲,但唐嶽和塗文竹都聽到了這個敏感名字,不約而同地反問:“她怎麼也來了?”
“你們的反應怎麼都這麼大?”凌琳好奇地插話進來,“她好像也是你們書畫社的成員吧?”
想到她方纔那副討人厭的樣子,凌琳不由加了一句:“她以前就是這樣嗎?真佩服你們能和她和睦相處。”
話問出口,幾人的眸光都閃了閃,並沒有回答。黃博適時打了個呵欠:“時候不早了,都去休息吧,小心明天沒精力!”
大家在他的建議下各自散去回房後,夏曉北一把埋進了枕頭裡,心裡有些亂。
好像……這次的校友會她真的不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