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凌晨,燕京城在三十萬居民正熟睡入夢的時候,忽然吵雜大作。
這燕京城內三十萬百年遼民,絕大多數人沒有想到今夜皇帝要跑,甚至那些負責保護皇帝突圍而走的士卒們,大多數也不知道今夜到底要做什麼,他們接到的命令是出城夜襲敵軍。
燕京本地守軍,家眷多半都在城內,若是不如此瞞着,這些人又豈能賣命去幫一個要棄城而逃的皇帝?
四處城門洞開,一隊一隊的人馬衝出城去,喊殺之聲,響徹天際。
有些遼軍衝出城奔了許久,一個敵軍都沒有看到。
有些遼軍一出城不遠,便身陷重圍,戰得天昏地暗,殺得敵我不分。
幾萬人的戰鬥,打出了幾十萬人的氣勢,只因爲四處都是喊殺,四處都是血戰。
甘奇看着聽着,也搖着頭,便是知道今夜,那遼國皇帝,十有八九還是逃了。盡人事,聽天命,燕京城四通八達,到處都是道路,燕京所在之地,也是平坦的地區。
甘奇倒是想把這座城徹底困死,把遼國皇帝耶律洪基困死在這裡,若是有個十萬大軍,四處精心佈置妥當,興許倒是能成,巧婦難爲無米之炊。
喊殺之聲一直持續了兩個時辰,天色漸明之時,一切才慢慢消停下來。
城內的三萬遼軍全部衝出去了,有幾路被伏擊得全軍覆沒,更多數的都衝出了城外,此時也不知身在何處。
甘奇進城了,站在城頭上的甘奇,俯視着偌大的燕京城。
這座城池,將來會是千百年華夏的中心,這裡是有帝王之相的,龍盤虎踞之地,大明在這裡天子守國門,大清在這裡坐擁東南西北,北到西伯利亞與整個廣袤的蒙古草原,西到新疆與西藏,南到雲南海南,東到臺灣。
還有新一朝,也在這裡龍興起而起。
甘奇此時就站在這座古老城池的城頭之上。城外還有許多一頭霧水轉回來的遼軍,他們夜裡被當做疑兵放出城去吸引火力了,出去之後幾乎一個宋軍都沒有遇到,轉回來,燕京城已經轉換了旗幟,再也不是契丹大遼了。
驚慌失措的遼軍,在城外遠處逡巡幾番,大多調頭而走,卻也有一些不願走的,脫了甲冑,在城外找個地方躲起來,直等城門再開,進城去與家人團圓。
甘奇其實不在意這些,他倒是願意看到這些士卒偷偷回來,並不是甘奇要秋後算賬,而是甘奇也要招兵,不論是哪裡來的兵,只要身強體壯扛得動一身幾十斤重的甲冑,甘奇都要,若是能耍弄兵器弓弩的,那更是求之不得。
至於軍漢忠心與否,在這個時代,壓根就不是一個問題,特別是在燕京城內,更不是一個問題,甘奇一向愛兵如子,給錢給糧給肉吃,哪裡還能找到對軍漢這麼好的主帥?更何況燕京城內大多數還是漢人,這是有天然的歸屬感的。
當甘奇看到城外影影綽綽的遼軍之時,就立馬派人出城貼起了招降告示,待遇從優,好像是招聘一般。
朝陽初升,這燕京城內的居民,大多數從凌晨就醒過來了,聽着四處的喊殺之聲,戰戰兢兢過了一夜。
天亮了,街道上卻沒有一個人,但是街道兩邊的門窗縫隙了有着一張張眼睛,正在看着街上步伐整齊的列隊鐵甲。
街面上巡邏的鐵甲還不斷大喊:“甘相公有令,大軍入城不得擾民,該營生的營生,該開店的開店,該做什麼的做什麼。”
“甘相公還有令,誰若是指證當官的人家,有重賞!”
“都出門了,我們乃是大宋之軍,對普通百姓是秋毫不凡的,只找當官人家,有沒有人出來帶個路指證一下,重重有賞!”
終於有個人把門打開了,開門便是大喊:“我是漢人,我是漢人,我知道一個契丹當官的宅子……”
燕京城的內城,早已被軍漢封禁,衆多的衙門,還有許多世家大族都在這裡面,軍漢們如狼似虎一戶一戶衝了進去,人都綁縛在地,吃的用的值錢的,都搬在院子裡堆在一起。
用“抄家”來形容也可以,用“搶劫”來形容也無不可。
自然還有許多官員住在外城的,無數人帶着路,也衝進一戶戶人家裡。
接下來,自然就是慘劇。
皇帝跑了,留得這麼大一座城池,還有裡面無數的人,世家大族,朝廷官員,損失不可謂不慘重。
甘奇發財了,光是那些韓才清韓家,就讓甘奇對這一場大戰的投資都收回來了。甘奇甚至都沒有見到到底誰是韓才清,卻親自下過命令,韓家的人,韓家的地,韓家的錢,都不能放過。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再不發財,甘奇都要破產了。
燕京的皇宮不是很大,只夠甘奇轉悠小半個時辰的,但是這座皇宮幾乎是完好的,甚至遼國皇帝的龍袍都沒有來得及帶走,鏤金盤龍頭冠也被軍漢們翻了出來。
站在大殿的臺階之上,看着喜氣洋洋的士卒們,甘奇這一刻有一種巨大的成就感。
大殿頭前廣場上的軍漢們擡頭看着自家的甘相公,壓抑不住內心的激動,開口大喊:“甘相公威武!”
“甘相公威武!”
“甘相公威武!”
狄青站在甘奇身邊,開口笑道:“道堅,不若組建一支新軍如何?就叫作威武軍!”
甘奇看着面前這些振臂高呼的軍漢,點着頭:“行,就組一支威武軍,五萬人,就駐在燕京城南劃地。”
在這個時代,一支軍隊一旦有名,就會有地盤,也是行政區域,比如遼宋邊境的保定軍之類,都是如此。爲什麼要給這支軍隊劃出一片地盤的行政區呢?一來是防區,還有一點就是“就糧”,就是這塊地盤專門給這支軍隊供應糧食,否則來回運送,靡費無數。
燕京城南,皆是韓家的地,如今這地歸甘奇了,那麼威武軍就直接在這些地上就糧。
狄青聽得甘奇自己決定了,立馬提醒甘奇一句:“道堅,此事還得報到樞密院去,樞密院應允了才行。”
甘奇笑着搖搖頭:“狄相公,我要當樞密使。”
狄青聞言一愣,看了看甘奇,有些詫異,卻又想轉過來了,笑道:“哈哈……樞密使,好啊,道堅當樞密使,此番如此大功在身,樞密使,當得!”
“我不僅要組建一支威武軍,還要把現有的大軍一分爲二,一半成威武軍,一半成萬勝軍,萬勝軍駐關口,把守燕山一線,萬勝軍十萬,威武軍五萬,如此暫時夠用了。”甘奇胃口極大,有錢有糧,就缺人了。
“就是這人手怕是一時之間難以招攬,還有軍備之事十五萬大軍,這軍備花費當是個天文之數。”狄青已經在考慮這些事情了。
“威武軍我想多招西北漢子,此事狄大爺得幫我,萬勝軍便先用現在一半的人馬做底子,再把燕雲降卒挑精壯者充入,再從河北兩路與河東路遴選,甚至京畿禁軍之中身強體壯者也要遴選調來。至於軍備,延芳澱裡有遼國十萬大軍的軍備,還有燕京城的甲仗庫也也有不少軍備,能用的都先用上,不夠的,我會想辦法補充,當確保每一個人都有一副好鐵甲。”
甘奇有打算,十五萬大軍必須要有,遼國留給甘奇的時間不會很多,遼國皇帝回中京或者上京之後,肯定會立馬調兵遣將。
回去,加上調兵遣將,再回來,這一個過程,大概在三四個月左右。這裡面不僅要調兵遣將,還有籌措糧草之內的事情。
也就是說遼國想要跟甘奇開戰,還有三四個月時間。這就是甘奇準備下一場大戰的時間。
但是甘奇並不十分擔憂,因爲兩日之後就會往北去,等到甘奇處理好燕京之事,也把接收燕雲十六州的所有事情都安排好,甘奇立馬就會動身往北。雖然如今的長城並不那麼完備,但是主要關口要道的關隘都是完好的。
有這些關口要道的城關,遼人不論來幾十萬大軍,要再入燕雲,比登天還難。
榆關,遵化,古北口,這邊是面對遼國中京的,榆關靠海,古北口是最適合大軍的,也是重中之重。居庸關,張家口,再往西邊去就是大同,這邊主要是防備遼國從草原來的。還有一些小隘口,並不適合大軍行動。主要把這些關鍵點堵住,這條防線就堵住了。
燕京城,去最近的山脈關口,只有百十里地,快馬而去,半天的行程而已。也就是說燕京,而今就成了國門之地。
狄青聽甘奇說要招西北漢子當兵,猶豫道:“招西北漢子來燕雲當兵,怕是難成啊。”
“所以纔要狄大爺您振臂一呼,我知道狄大爺必有辦法。”甘奇笑着,要說如今整個大宋,也唯有西北能出強兵了。
一來是因爲西北本就民風彪悍,二來是因爲西北一直在與西夏打仗,打仗打完了,小仗摩擦也不斷,幾十年來從未間斷過,邊境百姓自然也對打仗的事情見怪不怪,甚至有時候不免還要操刀自保。
三是因爲當地官府也推崇一種彪悍的民風,比如西北種家治下,甚至直接規定,犯一般小罪的百姓,如果上校場能拉硬弓射中靶心,便可直接免罪。所以種家治下的百姓,習射成風。
這些原因,也就導致了西北漢子是最好的兵源。而且西北是唯一一個對當兵的不那麼排斥的地方。在這大宋朝,越是戰爭多的地方,士兵的地位自然越高,越是不打仗的地方,士兵的地位就越低。西北百姓不排斥軍漢,甚至對軍漢有一定的尊重,所以西北漢子對於當兵自然也就不那麼排斥,招兵就不難。
甘奇相信狄青有辦法幫他招到西北人來當兵,一來是因爲狄青在西北的名聲與號召力,二來還因爲狄青與西北許多軍將的關係。
狄青聽着甘奇“賴”上他的笑容,苦笑一語:“道堅啊,我寫上十來封信試試,不過俗話說人走茶涼,我離西北已有幾年了,倒也不知他們還記不記得我。”
“這是哪裡話,狄相公出馬,準保妥妥當當,便是那些漢子們聽說狄相公要招兵買馬,豈有不來之理?”甘奇這是對狄青有信任,如今狄青還活着,那就得人盡其用,得發揮出狄青所有的作用。
“若是到時候只來個小貓三兩隻,你可別怪我。”狄青也爽朗地笑了起來。
“過兩日,我帶人往北去,這燕京城裡所有的事情,還得狄相公操持着。”甘奇最後算是囑託了。
這燕京城,還得老狄青坐鎮,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往燕雲各個州縣派遣人馬,一州三五百人即可接收城池了,皇帝都跑了,也就不談什麼抵抗力了。除了接收城池之外,就是處理昔日遼國治下權貴家族的事情,這件事不僅有利於燕雲內部的安定,有利於統治,更有利於甘奇的錢袋子。
狄青還得幫着甘奇安排從河北兩路調來的禁廂軍入駐燕雲各處州縣的事情,這幾乎就是把以前遼宋邊境的防禦力量整體往北移二百多裡,也就是一百多公里,其實算不得很繁瑣的工程。
接收關口之後,甘奇接着還要騰出手來解決那個所謂的大燕國。
當兩天之後甘奇暫時把燕雲之事安排了一個大概,準備動身往北去的時候,忽然見到了一個人,從汴梁來的曾孝寬。
曾孝寬帶着聖旨,從汴梁到雄州,沒有見到甘奇,又從雄州到歸義,也沒有見到甘奇,聽說這位甘相公正帶兵去攻燕京城去了,這可把曾孝寬給嚇壞了。
一路上曾孝寬可沒有想過甘奇會把燕京城給打下來,只剩下擔憂着急了,聖旨就在他手上拿着,聖旨裡的內容就是讓甘奇以和爲貴,趕緊和談,更不要把戰爭擴大化,見好就好。
甘奇還去打燕京了,初一聽聞,把曾孝寬給嚇壞了,遼人可是有十幾萬大軍的,甘奇帶着兩三萬人去打燕京,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所以曾孝寬是快馬加鞭奔往燕京,想趕在甘奇還沒有尋到死路的時候把甘奇叫回去。
只是曾孝寬沒有想到,等他趕到燕京城,這燕京城竟然易主了。
憑着欽差的身份叫開城門,曾孝寬除了震驚,就是震驚了,一路上去見甘奇,曾孝寬都還在震驚之中沒有回過神來。
曾孝寬在燕京城皇宮前面的廣場見到了甘奇,甘奇正在廣場上點校兵馬,準備往北。
“孝寬,你怎麼來了?”甘奇見到曾孝寬,也有些驚訝,好好的京官不當,怎麼跑到打仗的地方來了?
“甘相公,聖……聖旨……”曾孝寬把聖旨遞上去,也環看着燕京城裡的遼國皇宮,震驚之色依舊不見,他想問甘奇怎麼就把燕京城給打下來了,但是他又不知怎麼開口去問。
甘奇接過聖旨,看完之後,笑道:“孝寬,你這聖旨來晚了,遼皇耶律洪基都逃了,而今這燕雲十六州,盡在我手。”
甘奇又把聖旨遞給了曾孝寬,曾孝寬接過聖旨,支支吾吾問道:“那……甘相公,我回去如何覆命?”
“你就說我在燕京城東殲滅了遼國十萬主力,再攻下了燕京城,遼皇耶律洪基連夜北逃,我正往燕山關隘進軍,燕雲十六州已然歸宋!你先快馬回去如此覆命即可,我要帶兵往北而去,來日汴梁再聚!”按理說甘奇與曾孝寬算是熟識,合該接待一下,但是甘奇急着走,只有以後再說了。
曾孝寬愣愣點頭,看着威風凜凜的甘奇一身鐵甲翻身上馬,皇宮廣場上聚集的大軍隨着甘奇的馬步已然出發。
曾孝寬回過神來,立馬興奮起來,一股驚動抑制不住,燕雲十六州歸宋了?
曾孝寬還是沒有鬧明白,覺得一切難以置信,但是再難以置信,眼前這座遼國皇宮真實無比,在印證着甘奇的話語。
“對對對,得趕緊回汴梁報捷,如此大捷,當舉國歡慶,當開宗廟,告慰祖宗……”曾孝寬激動得自言自語,回頭就跑,不遠又把腳步停住了,這一切是怎麼回事他還沒有弄懂,得找人去先問問,否則回了汴梁,皇帝陛下問起來,都不知道怎麼答。
燕京城內,忙亂成一團,鐵甲的軍漢來去縱橫,到處抄家搶劫,路邊卻還有漢人在擺攤做生意,街面的店鋪也大多開張了。改朝換代了,遼變成了宋,有人歡喜有人倒黴,也有人在最初擔憂之後變成了無所謂。
城門也開始打開了,准許人在經過盤查之後進出城池,時不時還有一隊士卒出城而去,三五百號,目的地就是各處州縣。
兩萬五六千人馬,甘奇帶走了一萬多,各處州縣要去好幾千,這城池之內抄家搶劫的好幾千,幾乎就不夠用了。
還有一位大燕國的樞密使,此時也帶着大軍回到了灤州,二十萬大軍,回到灤州的時候只有兩萬多了,裹挾之軍,皆放回家了。
大燕國狄樞密,在灤州城頭見到了大燕國的皇帝陛下麻牛。
皇帝陛下開口的第一句就是:“狄相,幾十萬人馬呢?怎麼都不見了?打敗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