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起兮雲飛揚,一早還是萬里無雲的大晴天,一到中午卻驟起狂風,颳得卑南城中樹葉颯颯,吹得朝堂之外的那杆大宋龍旗吼吼生風。
同殿外一樣,朝堂之內也是脣槍舌戰,你方戰罷我登臺。
衆大臣的虎咆龍嘯聽得小皇帝心驚膽戰,無辜地看着身邊的楊太后,楊太后呢?眼觀鼻鼻觀心地閉着雙目,細細聆聽着三大派系的大戰。
所謂三大派系,指的便是國舅一系,陸秀夫清流一系,和新近崛起的陳系。
她心中也是暗暗懊悔,當初扶植陳系是爲了壯大陸系,而與國舅一系相抗衡,可現在呢?宜蘭城一戰,四萬將士折戟沙場,國舅一黨元氣大傷,而陸系漸漸復甦與之相持平,但卻沒料到陳靖元的平南大軍竟然連着攻破花蓮、昌都、宜蘭三府,招降桃園一府,現在擁軍達二十萬,駐兵九府之地,雖然在朝堂之上只有李倫和陳吊眼兩人,但是在野卻隱隱成爲朝中第一軍事力量,致使陳系異軍突起,與其他兩系相抗衡。
這是她不願看到得局面。
她可以坐山觀虎鬥,但是這虎只能有兩隻,如果出現三隻老虎的話,容易咬傷她這個觀虎之人。
如今只能寄予國舅一系和陸秀夫的清流系能夠團結一致,來壓制陳繫了。
這時楊廷玉啓奏道:“官家、太后娘娘,如今平南侯手中控弦之士二十萬,而我樞密院呢?只有四萬之餘,這算怎麼回事?擁兵自重嗎?宜蘭城說打就打,奏請過我樞密院了沒有?當我樞密院是擺設嗎?”
陳宜中出班請奏道:“國舅說的是啊,平南侯年輕氣盛,又位高權重,這,最起碼的上下尊卑都沒有,真令臣等心顫啊,這萬一...”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意思卻很明顯,衆人心中都知道下面的意思。
林震南這位如今國舅系第三號人物也出班說道:“國舅與丞相言之有理啊,這擁兵亂國之事遍數歷朝歷代不乏有之,王莽,曹孟德之流禍國殃民啊,臣也是甚是擔憂啊。”
最後輪到國舅黨的小紅衛兵翟國秀髮炮了:“臣請旨官家、太后娘娘,撤了平南都督府,奪了平南侯的兵權,將二十萬將士歸入樞密院統一管轄,以正視聽,樞密院統管全機大事,收編平南侯手中的二十萬大軍也是符合祖宗禮法的。”
陸秀夫等人閉目養神,絲毫不被外物所煩擾,一直保持着緘默。
按照他們的做法,與太后娘娘的授意,本該跳出腳來與國舅黨配合,一起給陳系落井下石,好讓他們一蹶不振。
同時理智也告訴他們,陳系軍隊的發展勢頭委實過猛,如果持續發展下去的話就會造成武將壓制文官的局面,最終導致如同唐朝末年的各地節度使造反的局勢。
但是他們一直受着陳系的好處,只要陳系一攻下城池,便由他們委派文官署理,一直配合默契,不讓國舅黨有空隙可鑽,牢牢遏制住了國舅黨的發展。
就拿這次攻下孫氏四府來說,陳吊眼第一時間也是和他通了氣,由中書省派遣文官接手四個州府的官署衙門。
讓他們和國舅黨一起對昔日的盟友落井下石,着實令這些自詡爲君子的清流們抹不開面兒。
無奈之下,只能緘默着保持中立,誰也不偏幫。
當然,能夠剝奪掉陳系的兵權那是最好,到時候國舅黨肯定一人無法獨吞,他們清流系肯定也能分上一杯羹,何樂而不爲呢?
不僅陸秀夫一副老神在在的閉着眼神神遊天外,就連太子太傅,自詡與陳家還有點親戚的張世傑也是如此,還有受過陳系幫忙的而得以晉升戶部尚書的蘇郭義,這位大宋第一氣節文天祥的女婿。
聽完國舅系的發難,如此的踩踏自己的兒子,陳吊眼終於按耐不住了,瞪大眼珠子看着對面的幾人,冷哼道:“國舅這幾頂帽子,我家大郎不敢戴,我還是原封不動地送還給國舅吧!”
楊廷玉一聽,陳吊眼竟敢當堂與他對頂,氣道:“你...”
話沒說完,又被陳吊眼搶白道:“樞密院八萬禁軍攻不破宜蘭一個小城,我只能說主帥無能,勞死三軍,至於這主帥是誰,何人委派,國舅在樞密院隻手遮天,想必應該比我們清楚吧?呵呵,無能之士能夠沐猴而冠,有功之人卻成了謀逆之人,滑天下之大稽。”
“我兒僅用十萬大軍,就連破四城,替大宋朝廷統一琉球,不但無功反而成了有罪,呵呵,慾加之罪何患無詞?昔年穆就是如此死於秦檜之手吧?難不成國舅爺也想成爲第二個秦檜,令天下恥笑嗎?”
“坐擁二十萬大軍便是要謀反嗎?朝廷的旨意他是不遵從呢還是公然忤逆?我家大郎每奪一府,是不是都由中書省委派官員前去署理?何時沾染過半分?陸丞相,您說我說得可對?”
陸秀夫眉毛一聳,孃的,這是要拖我下水啊?
感受到陳吊眼咄咄的目光注視着自己,無奈之下隨即面無表情地點點頭,也不開口也不表態,繼續一副風淡雲輕的樣子。
而陸秀夫的這個屌樣還是讓對面早已被陳吊眼噴得氣急無語,面色慘白的楊廷玉看到,楊廷玉心中暗怒:陸秀夫,我,你中立就中立,你點頭點個卵啊,言而無信的小人。
接着又聽陳吊眼最後說道:“我陳家散盡家財,起兵抗元到如今,呵呵,你楊廷玉主管的樞密院何時撥過一件兵器,昔日翟國秀主管的戶部何時撥過一兩銀子,從最初的幾千義軍到如今的二十萬大軍都是我陳家自掏腰包替,持續到現在,我試問何人能夠如此?你知道我兒在軍中吃的是什麼?軍中將士吃糠他跟吃糠,軍中兒郎咽菜他跟着咽菜。再說我兒媳李尚書之女李沅芷,散盡李家之財支援平南大軍,如今到了年關,竟然連件像樣的衣裳都沒有添置,我想問下,這是哪門子的擁兵自重,哪門子的尊卑不分?”
身子一趔趄,七尺大漢砰然下跪,喊道:“官家、太后娘娘,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忠臣啊!”
嗷嗷咆哮,字字如血,說得朝廷衆臣心生哀涼,而楊太后更是不由得眼眶陣陣抖動,強忍酸意。
而一旁最爲了解陳家底細的李倫心中大樂,心道,這陳吊眼還真會賣弄,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好口才了,說得老子心中一陣酸楚。
隨即他也出班怒指國舅黨幾人喝道:“你們這是要學那秦檜,史彌遠,賈似道等狗賊,涼薄義士,枉殺功臣嗎?”
對面的楊廷玉被陳吊眼和李倫兩人左一個秦檜,右一個秦檜說得血脈賁張怒不可遏,又被陳吊眼說他是無能之輩,沐猴而冠,差點岔了氣氣暈過去。
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又是老套路,伏地而哭,對着楊太后道:“太后娘娘,臣無能致使禁軍慘敗,更是被指爲沐猴而冠的無能之輩,臣請辭去樞密院樞密使一職,請太后娘娘成全。”
陳宜中、林鎮南、還有不情不願的翟國秀等國舅黨一系列官員紛紛下跪請辭。
赤裸裸的威脅啊!
一旁的陸系清流等人冷眼旁觀國舅黨的這批小人,心中非常不屑這等下作手段,也隱隱期待太后娘娘批准他們的辭呈。
楊太后看着自己的哥哥竟然又開始老招數,心中一陣苦惱,難道真的奪了平南侯的兵權?
哪怕陳家沒有反意,但是手下的二十萬將士可是久經陣仗的虎賁之士,軍中丘八都是氣血壅盛之輩,萬一他們也學當年大宋開國之君太祖趙匡胤手下的軍士,來個陳橋驛兵變,給陳靖元黃袍加身怎麼辦?
楊太后輕輕按着太陽穴,心道,唉,頭疼死哀家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殿下衆人一言未發地看着殿上的楊太后,彷彿過去了半個世紀一般那麼久遠...
才聽見楊太后清咳兩聲,微啓朱脣緩緩道:“二十萬平南大軍編入樞密院統一調遣,下旨加封平南侯陳靖元爲從二品鎮國大將軍,掛兵部右侍郎銜,參知樞密院政事,聖旨一宣,即刻赴卑南城上任。諸位愛卿以爲如何?”
清脆的聲音一落盤,衆人紛紛錯愕,陸秀夫也睜開了雙眼,心贊:“楊太后不愧是楊太后啊,這都能想得到。”
陳吊眼心中也是驚奇,心道:“竟然跟大郎猜得毫無出入,呵呵。”
首先將二十萬大軍編入樞密院轄下,然後又直接將陳靖元提了一品,調入卑南城朝堂中,讓他參知樞密院政事,說白了就是告訴他朝廷是信任他的,二十萬大軍雖然歸了樞密院統一調遣,但是還是由你在在旁監督。
衆人還未消化完楊太后的這一決定,又聽她說道:“平南侯夫人識大體從大義,哀家甚是欣賞,下旨,賜封平南侯夫人陳李氏沅芷爲二品誥命夫人,賞綾羅綢緞五百匹,黃金兩千兩,權作哀家對她的獎勵。”
“還有,責成戶部尚書蘇郭義在卑南城選棟宅院,好好修繕一番,賜給平南侯在卑南城的府邸吧。”
蘇郭義出班答道:“臣遵旨!”
李倫和陳吊眼也出班道:“臣等謝恩。”
而匍匐在地不起的國舅黨一系聽着太后同意將陳靖元手中的二十萬大軍編入樞密院轄下,也算是見好就收,紛紛起來山呼太后英明。
小皇帝看着下面一會兒哭哭啼啼,一會兒口水滿天飛的大臣一臉驚疑,對着楊太后道:“母后,那個平南侯是不是殺過很多人?”
楊太后掩嘴莞爾一笑,替小皇帝整了整衣領,笑道:“官家,等過些時日你就能見到他了,你何不親自問上一問呢?”
小皇帝一臉堅毅地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而此時毫不知情朝堂風起雲涌的陳靖元正在宜蘭城陳府後花園陪着大喬小喬說着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