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雨淡淡的說道:“你們有什麼問題便來問我吧,不要再折磨她了。”
鮮于羅命令左右衛兵圍在商雨邊上,以防他有什麼不軌之舉。
烏巴奇說道:“本將早就懷疑過你的身份,你絕不單單是沙陀人這麼簡單。”
韓少保和姜子二人相互看了一眼,沒有說話,等待着烏巴奇的抽絲剝繭,把商雨的真實身份挖出來。
“你既是沙陀王子,來我大周境內作甚,是否存有不軌之心?”烏巴奇問道。
沙陀王子婁鳴搖搖頭說道:“我並未包藏禍心。沙陀王的大王子身份不假,不過這也是過去式了,現在我只是一介草民罷了。”
鮮于羅叫道:“已到這個地步,還不從實招來!敢有半句謊言,即刻人頭落地。”
“我母親是周人一戶商姓大族小姐,二十多年前,沙陀進犯周人邊界,攻下週人城池,劫掠周人婦孺,我母親便是在那時被還是赤馬將軍的朱邪拔野搶走,也就是現在的沙陀王。朱邪拔野見我母親貌美,便強納我母親爲妾室。母親不從,他便親自帶隊,把母族四十八口人全抓來,當着母親的面斬首。母親爲此哭瞎了眼,若不是當時已懷有身孕,便要一死了之。”婁鳴細細的說起了自己的身世,衆人聽得是半信半疑。
婁鳴繼續說道:“母親生下我之後不久離世,臨死前託付跟隨她的商府婢女李阿嬤將我撫養長大。正如那位先生所言,朱邪拔野原本與沙陀王位無緣,那年沙陀軍遇到百年難遇的大旱,水河干涸,物草不美,牛羊乾死,一直過着逐水而居的沙陀不得不各自南遷,各自帶領族人尋找新的棲居地。南遷路上碰見了被周人士兵圍攻的山戎大首領的女兒彌貉,朱邪拔野隨手救下,二人因此結爲夫妻,得到了彌貉父親的幫助。在山戎地盤裡把彌貉的水草地,也是最肥美的地方給了朱邪拔野和他的族人在此休養生息。山戎大首領塔木爾後來借兵給朱邪拔野,派山戎騎兵相助,朱邪拔野擊敗了沙陀所有對手,成爲了新一任的沙陀王。朱邪拔野和彌貉育有一女,開始原以爲我是他的兒子,也算對我不錯,後來知道我並不是他的親子,便就開始疏遠蓄謀,直至想要我命的時候,迫於無奈之下,才逃出了沙陀。”
衆人聽聞,也覺婁鳴身世頗慘,只是韓少保不明白,問道:“沙陀王叫朱邪拔野,你們怎麼姓婁啊?”
衆人一愣,被韓少保這番話說得雲裡霧裡,姜子向韓少保解釋說道:“朱邪拔野婁平君,朱邪拔野婁鳴。”
韓少保明白了過來,忍不住嘀咕說道:“這名字,搞得跟外國人似的,也不嫌繁瑣。”
婁鳴接着又說道:“沙陀王知我不是他的王子,怪我母親丟他臉面,便就派人挖出了已經入土二十多年之久的我的母親骸骨,將其鞭屍,任由暴屍,不准他人去收屍。沙陀王此舉甚狠,即使這樣也仍然沒有想過要放過我。他各種手段數次派人想要殺於我,幸得武靈公主不嫌棄我的身份,常常護佑於我。前不久沙陀王進攻周人涼王邊界,兩方交戰,沙陀王戰況不順,王廷無暇顧及,這才找了個機會逃了出來。我知道沙陀和山戎地界待不下去了,只有逃往南方周人地界,方有活命的機會。”
烏巴奇說道:“姑且不論你說得真假與否,你既然有命逃進大周地界,又爲何參與我涼國武士招募令?不怕暴露了身份,將你遣送回去嘛!”
“報仇,我要爲我母親報仇!”婁鳴忽的咬牙切齒,一字一句,狠狠的說道:“我已經是死過一回的人了,聽說涼國在舉行武士招募令,不論出身,不分國別,好在從小跟隨沙陀的幾位將軍學過弓馬騎射手腳功夫,便就改隨母姓,想來一試。因爲我知道憑藉自己一人是沒有辦法替母親報仇的,不行也無非就是一死,若行我則可親自手刃沙陀王,將他碎屍萬段、挫骨揚灰,以報他不公、不愛、不憐、不敬之仇!”
婁鳴的一番話,衆人聽得不是盡信,但見婁鳴的種種情態,卻也不像有假。
烏巴奇信疑各半,看着婁鳴說道:“故事說得倒是挺不錯,就是不知道真假。”
“若是將軍不信,可派人去翻查二十多年前的文案,是否有商姓大族,是否發生了一夜之間商姓大族四十八口被人劫掠擄走一事,亦或可派人前往沙陀調查我所說之事到底真假與否。在下哪裡都不去,就在此地,若有假,回來一刀砍了我便是。”婁鳴向烏巴奇作揖行禮說道。
韓少保聽了半晌,算是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他想都沒想,說道:“沙陀老賊搶了你母親,你母親爲此懷恨在心,便就綠了沙陀老賊。沙陀老賊後來知道你母親紅杏出牆了,但是人早就死了,心裡那道坎過不去,便就把已經死了二十多年你的母親挖出來鞭屍泄憤。沙陀老賊知道你不是他兒子,就要斬草除根,你沒辦法,藉着這次沙陀與涼國打仗,趁亂跑了出來。改爲母姓,參加雞嶺關守將舉辦的選美大賽,sorry,口誤,參加這次武士招募令,混個一官半職,想帶兵殺死沙陀王老賊報仇,是不是這樣?”
話糙理不糙,雖然難聽,確是如此。婁鳴瞧着韓少保,點頭應是。
韓少保說道:“哎呦我去,三言兩語就能說得清楚的事情,你擱這兒噼裡啪啦說了大半天,不嫌累啊,擱這侃大山了這是?”
衆人不明白韓少保說得話,聽得一知半解,韓少保又道:“長話短說,咱們撿重要的話,這又不是寫小說,左右鋪墊那麼多幹什麼?”
“適才這位壯士說話,盡是奇言怪語,不像是我大周人士,敢問壯士哪裡人?”烏巴奇老謀深算,無緣無故說出這樣話來,不知道又在打什麼名堂。
“對啊,我本來就不是你們這裡的人,我是從未來...”韓少保絲毫沒有想那麼多,侃侃而談說道。
烏巴奇眼露兇意,姜子在旁瞧得清清楚楚,忙是打斷了韓少保的話,說道:“我們不是涼國人,是楚國人。”
韓少保愣愣的看着姜子,想問他爲何要打斷自己。韓少保見姜子眼神,有些狐疑,再見那烏巴奇眼神,這才反應過來。剛纔韓少保所說自己不是這裡的人,莫不是讓烏巴奇以爲他是外族人,此時涼國已經地處大周邊界,與外族接壤,相互攻伐是家常便飯,常有細作間者混入其中。烏巴奇所作懷疑,乃是應有之事,韓少保趕緊不再亂說話,應和姜子說道:“的確是楚國人,不是這裡人士。”
烏巴奇面露善意,漸餘趨和,隨後繼續向婁鳴問道:“查肯定是要查的,本將軍現在更爲好奇的是,既然你與沙陀王有着不共戴天的血仇,爲何還要相救於武靈公主婁平君?”
“將軍誤會了,不是救,她們一路追殺我至此,不惜深入險境,也只不過是爲了滅我悠悠之口。堂堂一方諸侯沙陀王,掌管着上千裡的草原,手下數十萬精銳兵士,生下的大王子竟然不是自己親生的,這樣的恥辱,不要說沙陀王,就連涼王殿下也不能接受吧。”婁鳴說道。
“現在問得是你的事情,就好好說沙陀之事,不要牽扯到無關之人。”烏巴奇不是不知道這種恥辱,受人背後恥笑指點,遠比戰場上的征戰殺伐更要戳人心窩,事實雖如此,卻不可隨意拿他人比劃,何況是一方諸侯的大周涼王,故而烏巴奇不得不提醒他說道。
婁鳴向烏巴奇行禮,以示剛纔口舌之過,烏巴奇點頭示意,態度較之先前已有明顯改變,婁鳴之話,烏巴奇已多少相信。
婁鳴繼續說道:“此事羞辱。沙陀王肯定不願過多之人知道,那武靈公主通過她母親知曉了這事,在下猜想,沙陀王也是因爲這個原因,纔會派她千里殺我!那武靈公主平日雖多有照顧,然則沙陀王之命她不敢不受,此次追殺我到此,也是出乎了我的意料。不過大丈夫光明磊落於世間,不屑使用如此手段折磨一女子,倒願與她光明正大的對決。”婁鳴突然跪下,再次向在場衆人行作揖大禮,說道:“今日也算是向各位說情了,雖然現在武靈公主想要殺我,也是因爲王命在身,畢竟當年武靈公主也曾護佑過我,也算得上是我的半個恩人了。今日求各位,若殺則殺,我可親自動手,但請不要折磨羞辱。周人有言,女爲悅己者容,既如此,請各位答應在下這小小的要求,日後若有機會定當回報!若無機會,下世再來報答!”
婁鳴此話說出,倒讓烏巴奇多少有些難堪了。
韓少保招呼了姜子,向他問道:“雞嶺鎮所有人昏迷一事,弄清楚了沒有?”
姜子正要回答,婁鳴搶話說道:“雞嶺鎮中心有兩口井,所有人的日常用水全部取自於這裡。武靈公主爲殺我,這般籌謀,在井水之中投入安息散,迷暈了所有人。武靈公主爲防止消息泄露,便就滅了藥膳堂全家老小之口。因是在下是沙陀人身份,此行武士招募令比賽未和周人一樣安排廂房休息,被安排在了馬房過夜。在下也不敢計較,卻是陰差陽錯之下僥倖撿了條命,武靈公主久未找到,氣急之下便殺了衆多的周人兵將和武士。”婁鳴跪在地上,再向姜子行磕頭大禮,說道:“多謝先生救命之恩,若不是先生及時發現,在下早已殞命,何來今日報仇之說。”
韓少保看着姜子,姜子點頭說道:“所言不差,皆是如此。”
不過韓少保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只是覺得這一切未免太過順風順水了,由沙陀武靈公主親自籌謀帶隊執行的暗殺計劃,就這樣被瓦解了?實在太過容易了些。韓少保心罵自己王八蛋,非要死傷數以千計才覺正常,能及時止損,在事情還沒有到悔之晚矣的地步就已阻止,便是幸事,如此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