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七巧是第二日去給太太請安的時候,才知道方姨娘被送到莊子上去的事情的。劉七巧進青蓮院的時候,就看見冬雪正在大廳裡給王妃說昨兒的事情,見劉七巧進來,也沒特意停下來,只向劉七巧點了點頭,繼續道:“老祖宗如今把瑋哥兒給了陳側妃養着,一來大姑娘出嫁後,陳側妃一個人也寂寞;二來太太這邊如今有瑞哥兒要忙,只怕也分*身乏術,況且嫡庶終究有別,所以老祖宗只讓瑋哥兒跟着陳側妃,讓太太寬心養身子,這府裡頭的事情,老太太還應付的來。”
原來老王妃向來是個雷厲風行的人,昨晚賓客一散,就讓婆子們去錦繡院裡面收拾了方姨娘,命老婆子賞了她掌嘴五十,拖着就往外頭走,一件衣服都不讓帶着。那方姨娘自然是不肯的,無奈婆子更是厲害,只笑着傳達了老太太的意思道:“春月姑娘如今在莊子上也快生了,老太太的意思,這孩子還是要自家人才能料理好,別人她也不放心,便勞煩方姨娘去住一陣子,等孩子平安出世了,再回來也不遲的。”
方姨娘哪裡不知道這不過就是一個藉口而已,老王妃如今還能給她個藉口,也算是體面了,不然的話,直接讓婆子們捆了出去,也不是不能的。
王妃見劉七巧進來,只伸手拉了她到身邊,看了一下她臉上的傷口。今兒已經不紅腫了,只結了一道鐵鏽紅的疤痕,看着也不明顯,大抵也不會留下什麼傷痕,便也嘆息道:“如今我身子沒好,難爲你倒要爲我受這份委屈。我知道你並不是個會忍氣吞聲的人,想必是因爲昨日人多,要保全王府的名聲罷了。”
劉七巧見王妃句句都說中了自己的心思,難免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她難得這樣退避三舍受一次委屈,這一個兩個三個的跑出來爲她做主,倒讓自己覺得自己越發金貴起來了。
“太太這麼說,我到不好意思了,原本想着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兒,方姨娘也是一個糊塗人,可畢竟二姑娘不像她,我們關係也一直不錯,原本也是因爲這個,纔想給方姨娘幾分面子的,不曾想還是讓老祖宗和太太知道了。”
“傻孩子,你給人面子,也要看人家懂不懂這道理才行。”王妃輕輕的嘆了一口氣,端了茶盞低頭喝了一口,只繼續道:“方姨娘這個人,我平常也是知道的,這些年她在王府,也確實拿大了點,除了我和老祖宗,從不把其他人放在眼底的。我念在她爲老爺生了一子一女的份上,也確實從不曾治過她,大概也是因此,她太得意忘形了一點。上次爲了二姑娘的婚事,她哭到老祖宗跟前,我念她是爲了兒女着想,也就罷了。這次的事情,老祖宗雖然沒支會我,可我心裡覺得老祖宗罰得還不夠重,少說也得讓她在你跟前親自致個歉纔好。”
劉七巧從來沒指望過這些,自然也覺得這無所謂,反倒勸慰起了王妃道:“太太快別爲這些煩心事操心了,正正經經養病的好。”劉七巧的話還沒說完,外面的小丫鬟只興高采烈的從外面飛跑了進來道:“太太大喜,世子爺回來了。”
王妃聽了,只高興的從軟榻上就坐了起來,劉七巧急忙上前扶了她起來。王妃忙問道:“世子爺這會兒人在哪兒?”
“剛進了玉荷院,說是換一套衣服就來見過太太。”
“讓他先去老祖宗那邊,一會兒過來瞧我也不遲。”王妃心裡雖然見子心切,卻還是不忘禮數,只吩咐外面的小丫鬟道:“你快過去跟世子爺說一聲,別壞了規矩。”
小丫鬟只開開心心的應了一聲,一溜煙轉身就出了青蓮院的大門。
原來朝中已經派了人去邊關議和,雖然大軍還駐紮在邊境,但已經沒有了戰事。周珅知道家中有喜事,就向蕭將軍告了假回來,帶着恭王府的一干家將回來。誰知道在路上竟然遇上了一夥兒山賊,周珅正是年少氣盛的年紀,就幫着當地的縣衙,把那一夥山賊給剿滅了。不過這回沒上次剿匪收穫大,並沒有一個像春月一樣如花似玉的姑娘跟在身邊回來而已。
周珅解決了山賊的事情,再回京正好錯過了王府的滿月宴。不過這次他也是機緣巧合,居然就立下了一個大功。
周珅從壽康居出來,便往青蓮院拜見王妃。幾個月不見,他越發便的沉穩內斂,嘴角依然是嚴肅的表情。周珅看了一眼劉七巧,見她身上已經換去了平常丫鬟的衣服,穿着打扮跟府裡的姑娘一般無二,臉上的表情似乎有着一點鬆動,卻最終沒有說話,只向王妃請安道:“兒子給母親請安,母親可一切安好。”
“安好、安好,你在外頭可好,你這是第一次上陣打仗,有沒有傷到了哪裡?”王妃最近臥病在牀,所以王爺並沒有將周珅涉險險些全軍覆沒的事情告訴她。她見周珅如今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雖然口中還是這麼問,心裡卻早已放心了起來。
“兒子吉人自有天相,倒是不曾出什麼意外。”周珅說着,視線再次落到了劉七巧的身上,見她比自己走的時候,似乎又高出了寸許,那原本毫無可取之處的身材,如今也越發有了少女的丰韻。周珅低着頭,壓抑着嗓子道:“母親倒是辛苦了,不光爲兒子添了一個弟弟,還多了一個妹子。”周珅聽說王妃認了劉七巧做乾女兒的時候,便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盤落空了。他和劉七巧既已成了兄妹,如何還能成爲夫妻,這麼做分明就是堵了他最後一條能得到劉七巧的路。
劉七巧聽周珅這麼說,只低下頭,微微向周珅福了福身子,小聲道:“妹妹給兄長請安,哥哥一路歸來,風塵僕僕,大抵也累了,不如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周珅臉上閃過一絲澀笑,點了點頭道:“七巧說的對,兒子確實有點累了,這就告退了。”周珅說着,放下手中的茶盞,起身離去,只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轉過頭來,看了一眼劉七巧道:“不知義妹可否願意送愚兄一程。”
劉七巧心裡咯噔一下,卻也並沒有推脫,在這王府之中,光天化日之下,她也不怕周珅做出些什麼來,便點了點頭道:“妹妹自當送兄長一程。”
劉七巧和周珅出了青蓮院,外頭深秋的陽光雖不毒辣,卻也曬的晃眼,一路上幾棵梧桐樹已經落下了葉子,鋪了一地的樹葉。劉七巧踩在上頭,咯吱咯吱的響。
“你就當真那麼討厭我,不願意和我在一起嗎?”周珅依舊冷着臉,側眸看了劉七巧一眼,見劉七巧低着頭,纖長的睫毛一顫一顫的,心裡越發生出幾分不捨來。
“世子爺人中龍鳳,府中的丫鬟們人人趨之如騖,又何必在乎七巧一個呢?”這種話說出口雖然有點空洞,可是劉七巧搜腸刮肚的,卻也只有這麼一句話好說了。
“你說的不錯。”周珅點了點頭,臉上似笑非笑,繼續道:“但那些丫鬟,我一個不喜歡,我喜歡你而已。”
劉七巧卻並沒有因爲被別人表白而高興的衝昏了頭腦,只冷笑道:“世子爺說喜歡我,可是世子爺卻從沒考慮過,我並不喜歡世子爺這個問題?對不對?那麼世子爺,七巧再問你一句,你是打算讓七巧做世子妃,還是隻做你衆多女人中的一個?也許我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你心裡也在笑,劉七巧,你真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居然說出這種話來。可是世子爺,我可以告訴你,七巧這輩子只做正房,七巧的男人也絕不會納一個通房或者妾氏。在七巧的心裡,永遠堅持一生一世一雙人,即便大多數人覺得這很可笑。”
周珅聽劉七巧說完這些話,從一開始是平靜到後來的冷笑,再到最後的震驚。劉七巧站在她的面前,她身量雖然不高挑,可脊背挺得很直。周珅第一次覺得,眼前這個姑娘,和自己是平等的,她說出的話雖然聽來如此大逆不道,可自己卻拿不出任何理由去駁斥她。過了良久,周珅才緩緩停下了腳步,擡起頭看着天邊一處火燒雲,怔了半刻,纔回頭道:“七巧,我祝你幸福。”
劉七巧勾起嘴角,笑容在陽光下更顯得燦爛無暇,只重重的點了點頭。
劉七巧回到薔薇閣的時候,心情特別好,恰逢杜若正好從太醫院下值回家,便往這邊繞了一圈,帶了一些去腐生肌的玉膚膏來送給劉七巧。杜若昨天聽杜太太說劉七巧在王府被人打了,只鬱悶的一宿沒睡好覺,恨不得一早就過來瞧瞧,這會兒見劉七巧臉上這道槓槓已經淺得快看不出來了,便知道昨晚杜太太簡直是誇大其詞。
杜若將玉膚膏交給了錢大妞收好,便開口道:“過幾天是十月二十八,母親便會正式上門納彩。按照禮數,是需要讓媒人先來一趟的,只不過你我的媒人是大長公主,她是佛門清靜之人,實在不敢再去勞煩,只好省了這一步。”杜若看着劉七巧,只嚴肅道:“但是七巧你放心,六禮的步驟,杜家是一步也不會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