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決唐小姐所說的這兩個難題,甚是簡單!”筱羽一望那些學子的表情,便知其皆也是貧寒之家出身,又豈不知他等心思?
“依筱羽之見,成都府公府學堂可設立一個優選人才的募才方略——獎學金,如此便能完美解決上述兩個問題。”
“獎學金?!”衆人莫名而呼,便是連見識卓絕、眼界比這些督導不知開闊幾許的唐儀,都不知所云。
這種現代名詞他一幫古人如何聽得懂,筱羽也不多加解釋,點頭道:“天下貧寒學子才學的確有上中下優劣之分,
“是故,此獎學金便可針對貧寒學子之才學高低而逐級制定論分。我舉例而言,若是貧寒學子高才者,每一學期獎學金十兩銀子,則正好可免其學資;
“中才者,獎學金五兩銀子,其自付一半;低才無才者便不予錄取。
“然正如唐大督導所言,生息繁衍爲人道,老師要吃飯,學堂這麼多人要養活,這獎學金從哪裡來呢?
“實際上,這獎學金‘羊毛出在羊身上’!仍舊是從這些貧寒學子手上所得來的銀子!”
他說到這裡,衆人更是如聞天方夜譚,這是什麼道理?既然免了其學資,又如何讓他們再出銀子?
一時間,衆人無不瞪大了眼睛,緊緊盯着這個似乎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人。
以唐儀才學之高,見識之廣,對他這番言論都是聞所未聞,一時間,杏眼圓睜,檀口輕咬,一動不動地望着他。
“我只問唐小姐一個問題,成都府公學堂,請了多少竈房伙伕做飯、僱了多少人清掃學堂路面?又有多少人總務後勤雜活?
“這些人,一月俸祿開支幾何?每日,又要花多少銀子用於米糧油茶菜肉鹽?”說完,筱羽緊緊盯着唐儀。
唐儀似乎明白了什麼,面現一絲驚詫,她眉頭一皺,稍一心算道:“我成都府公學堂,聘請各種伙伕皁役丫頭婆子上百人,
“他們打理照顧學堂兩千來學子攻讀及衣食潔衛,其每月俸祿之和怕不低於八十兩紋銀,學堂每日爲米麪菜食所耗銀子不低於百兩紋銀。”
“這便是了!”筱羽也是一陣心算,“我大概一算,你公府學堂每日開銷便在一百一十兩銀子左右,
“若這些銀子皆能省去,或者至少能省個百分之五十到六十,你學堂每日便能省下六十兩銀子!
“如此一來,一月下來便能節省近兩千兩銀子!這兩千兩銀子,可以讓多少貧寒之家才識過人的學子安心求學、爲聖人傳道、爲朝廷納賢?”
“筱公子的意思是……”不但是唐儀,所有督導教習,以及那些貧寒學子盡數開口。
“對了!”筱羽見他們已經想到了這一層,心下一陣暢快,“這便是,獎學金和勤工儉學掛鉤——所以,這獎學金又稱‘助學金’,並非是免費施捨給貧寒學子的!
“貧寒學子領了助學金來求學,必須義務爲學堂勤工打雜,這生火做飯、洗衣潔衛、打掃寢室路面操堂、各項後勤雜務皆要做!這便就省了學堂原本聘請的這些人的開支!”
“然而學堂開辦百年來,多少人靠着學堂吃飯?你讓學子們來做,那些人便就沒了生計,這豈不是斷人活路?”一個督導問道。
這也正是唐儀的疑慮,就見她心思急切,酥胸起伏,銀牙輕咬,一動不動盯着筱羽。
筱羽一笑道:“那便笑話了!天無絕人之路,沒有人有手有腳卻會餓死!
“但是,學子們沒銀錢卻不能來求學考功名,朝廷便會失去棟樑,二者相較取其權重,你說說看?何者重要?
“再說了,靠着學堂吃飯,多少人老油條混日子、靠關係進來領了銀子不做事的?我怕不在少數!
“我也並未說要將這些人完全辭退,只須唐大督導親自洞察明鑑,將那些好吃懶做、做事不力或不做事領空餉的關係戶給清除出去。
“留下家境的確不豐、勤勞樸實的伙伕役人即可。清除出去的空缺,便由領了助學金的貧寒學子來抵上,這是其一。
“其二,我觀公府學堂園林佔地如此之大,一些花草樹木林園,景觀優雅,然雅則雅矣,卻無甚用,我看倒不如把這些花花草草之地全部清除,然後開墾爲良田,並蓋上圈舍,
“彼時由領了助學金的學子們來種植糧食、蔬菜,甚至養雞餵豬,如此一來,半年後,學堂每天又可以省下多少日耗伙食銀子?
“諸位,唐小姐,你們覺得我這‘獎學金-助學金’計劃,是否完美解決了督導教習老師吃飯生計問題,又避免了愚笨貧寒學子浪費學堂銀子來讀書之舉?”
衆人一陣面面相覷,唐儀雖是喜出望外,這獎學金計劃,的確完美解決了她提出的難題,但心思活絡的她,自又有另一層憂慮。
聖人治學之地,雞鳴豬喚狗兒叫,斯文學子洗被套,這豈不辱沒了讀書人學堂門楣?玷污了聖人教化清淨之地?
果然,便有一幫學子嚷嚷鬧鬧,其中一位學子高聲道:“這位公子,你這法子麼,銀子是給學堂省了,貧寒學子也得以求學了。
“可是,我等五尺鬚眉男兒,當以讀書求學、建功立業平天下爲己任,哪有堂堂男兒漢洗衣掃地種田養豬的,這豈不太有辱我等讀書人斯文、壞了君子品行、亂了禮義綱常麼!”
筱羽一聽,不由氣的眼睛一瞪,雙腳一跺,你大爺的!
老實說,那姚大國學耍賴毀約不肯付銀子,都沒把他氣的這般火大。
老子爲你們省讀書銀子,你們倒好,一個勁地宣揚讀書人斯文、君子品行禮儀,你們讀書人這點尿性,果然是迂腐不化,百無一用!
就你們這等讀書人,即便考取功名做了官,估計也是一個脫離民衆、不知民間疾苦、高高在上的貪官!
當下,筱羽冷笑一聲道:“想我祖宗聖人,才學通天入地,教化震古爍今,卻依舊下梓園,種黍糧,食五穀,嘗百草!
“爾等學子,乃是聖人門生弟子,竟然如此迂腐乖張聖人治學之本義!聖人教你們讀書,便是隻讓你們老老實實呆在學堂裡,兩耳不聞窗外事麼?
“衣食糧茹,萬民生息之本,爾等四體不勤,五穀不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本末倒置,
“對待生息之本便是如此迂腐不解人事,由此可見,爾等治學讀書,定然浪費家中錢財、枉費師長苦心!
“爾等學子,多有出身庶民農佃,卻不知田間生計之苦;生自貧寒之家,卻不知盤纏來之不易!一心求功名之道,卻日漸遠離蒼生黎民之根!
“忘了自己祖宗、忘了自己根的人,你們還有臉說要爲生民請命、爲蒼生黎民做主?
“你們還有臉說自己斯文之體,正義加身,道德標兵?我看你們既不知禮儀,又不知廉恥!
“還說什麼男子漢大丈夫、當以建功立業平天下爲己任!爾等可知,一田不平,何以平天下?一屋不掃,何以掃四方?
“連自己的居寢之室都不願清掃,連自己的衣衫鞋襪都不肯洗滌,你們這些人,還能指望你們上戰場殺敵衛國、上朝堂指點江山?
“夫男兒治學者,當以完善己身爲始,此乃聖人言: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也!修身不得,如何齊家,齊家不能,何以治國平天下!
“修身,不但要修養學識談吐禮儀,更要修得肢體勤勞,與民同生共苦,與民爲善爲樂,左手可種田養活自身家人,右手能執筆縱論天下,此乃聖人治學之根本也!
“正所謂,我等讀書人,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你們這幫學子,有幾個人能悟的明白?”
說罷,他長長一吐氣,卻再也不願看到那幫早已啞口無聲、個個面紅耳赤的學子。
得了,浪費老子這麼多精力口舌,跟你們這幫只會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牲口糾結,倒是讓自己鬱悶,給自己添堵。
當即筱羽轉身望着唐儀,唐小姐你趕緊幫我小舅子付了銀子吧,老子閃人了!
卻見唐儀一動不動地望着他,她眼裡煥發出的神色,猶如早前談及西域異國時的那番嚮往與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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