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人本就樸實好客,山溝溝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幾個新鮮人,何況這些還都是從大城市來的文化人,雖然外面各種批判“臭老九”,可真正遇見有本事的人,大家心裡還是多少有些尊重的。
牛大嬸帶着幾個兒媳婦和小女兒忙忙活活的端了一桌子的飯菜上來,金燦燦的玉米餅子,稠糊糊的碴子粥,還有醬炒雞蛋,鹹魚蒸茄子幹,鹽水黃豆,兔肉炒幹蘑,酸菜瓣蘸醬,滿滿一大鍋的豬肉白菜豆腐燉粉條,別看這些知情是城裡人,可城裡什麼東西都是憑票供應,大多時候還是有票無市,看到這些菜,尤其是肉菜,眼睛都發綠了。
“大叔,咱們這生活條件都這麼好麼?”比起劉愛民和張長慶的狼吞虎嚥,何建國就斯文多了,雖然下手也不慢,可還有工夫跟坐在一桌的老鄉們聊聊天,問問村子的情況,可見心裡也是有成算的,苗然坐在他們背後的另外一桌,聽到何建國的話,也跟着豎起了耳朵,多收集些情況,總歸是沒壞處的。
“哈哈,淨想美事兒,雖然村裡依山傍水的,可這些都是國家的,就是秋冬狩獵,還得交公糧和指標呢,剩下的,一家能分兩口就不錯了。”沒等牛大叔接話,旁邊一個跟着一起去接人的漢子哈哈笑起來,指着兔肉給大家解釋,不過他的話非但沒叫幾個人沮喪,反而眼神更亮了,不管怎樣,有總比沒有強,時間久了總有瞎貓碰到死耗子的時候啊!
“叔,山上真的有老虎有狼?那會不會下山啊?”苗然接了一句,也沒什麼害怕的情緒。
她小時候曾經在鄉下的奶奶家待了一段時間,剛好趕上有狼下山找食兒,偷了村裡兩隻羊,被村子裡的人發現,帶着獵狗一路追趕,她還跟着看了半夜的熱鬧呢,就是沒看到狼的影子,倒是大伯孃家眉毛上帶着兩個黃點的大黑狗第二天叼回來個羊頭,惹得村子裡人都誇這狗是好狗。
那狗也確實是好狗,幫着趕羊趕驢還任由她騎着玩,最後活了十多年老死在大伯孃家的後山,她還狠狠的哭了一場,被奶奶罵了好半天。
“有的,不過沒事兒,咱們背後這個山是青山,跟全是老林子的大黑山隔着一段山崖,它們輕易過不來,大黑山可比咱們這個青山深多啦,進了林子都不定能出來,我跟你們說,除非不要命,否則千萬不要獨自進山知道嗎?”牛大叔掏出旱菸袋,開始捲菸,說着說着臉色便嚴肅起來,幾個知名一看他這幅樣子,便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不管別的,先點頭應了,牛大叔見一羣人乖巧,緩了臉色,說了幾個年輕人不聽話進山非死即傷的典故,把張清芳和路紅唬得一愣一愣的,就連劉愛民也變了臉色,最後還是牛大嬸過來催他送人才拉到。
“行了,都吃飽了喝足了跟我走吧,我帶你們去住的地方,今天湊合一晚上,明天缺什麼都報上來,能給你們找補的,就給你們找補,要是村裡也困難的,你們就自己想法子吧,每月縫五,村裡派車去鎮上採買,你們願意去就跟着走,不樂意就寫了條子交代給我,到時候我找人幫你們帶,鎮上東西也不多,你們也別太指望了。”牛大叔吧嗒吧嗒幾口把煙抽完了,這才起身下炕,又召喚自己的兩個兒子趕上牛車,拉着幾個人往村東頭的房子去了。
“爹,你們回來啦,這屋裡都收拾好了,炕上我鋪了草蓆,油燈也灌滿了,你看看還缺啥麼?”兩輛牛車直接趕進了院子,足見院落的寬敞程度。
藉着大家帶來的火把,苗然環顧了一下這個院子,正房加東西兩處廂房跟牛大叔家不太一樣,是二字形排列的四合院,院子東西兩側一邊是牲口棚,現在變成了放柴火的地方,另一邊則是一口水井,水井旁邊是一個偌大的石磨盤,前面一排是東二西一三間帶門廊的廂房,後面一排是正房三間,每間都有單獨的房門,倒是有點像是小單間的樣子。
苗然雖然覺得戶型有點奇怪,可心裡卻滿意至極,習慣了一個人生活的她,對於隱私還是比較看重的,尤其不論是苗染還是苗然本身都有秘密的時候。
“謝謝牛大叔,辛苦您了~”正如苗然預料的,三個女孩子剛好分在正房三間,男的就沒那麼講究,雖然東西廂房共有三間,他們三個人還是選擇住一間,這樣雖然擠一點,可燒炕方便些。
不過女孩子們這邊也不算浪費,三間並排的房間像是一間隔出來的一樣,竈眼在房間的最西邊,直通三間屋子的三鋪炕,燒一次火,屋子的供暖就都夠了,三個姑娘都不想住中間的屋子,最後決定抓鬮。
在這方面苗然的運氣一向不錯,於是成功入住東邊唯一一間帶兩扇窗戶的小間,張清芳運氣不好,抓到中間位置,不過她性格豁達,糾結了一下也就算了,一看自己手氣不是最差,路紅也就沒那麼氣憤和失落,唸叨兩句也就完了,算是皆大歡喜。
幾個人把自己的東西都拿回自己的房間,牛大嫂早就把屋子都打掃的乾乾淨淨,苗然看着炕上鋪得整整齊齊的稻草默然了一會兒,才慢吞吞的把帶來的行李打開,大包裹裡是一牀嶄新的被褥和兩套棉衣以及兩套毛衣毛褲。
苗然先去打開的是那個偌大的木箱子,箱子刷了漂亮的銅漆,上面嵌了漂亮的銅鎖,下面還用銅片釘了支架,架子下裝着兩個滑輪,樣子有些老土,可功能跟後世的行李箱也不差什麼。
箱子打開之後,左側疊着一堆的衣物,右側則是一摞全新的布料,有花的素的棉布,也有幾塊毛呢的料子都疊得扁扁正正的,苗然摸了摸那些布料,又拿手在打開的箱子蓋上敲了敲,猶豫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拿出一套換洗衣服合上了箱蓋。
因爲初來乍到,很多東西都不齊全,就連臉盆牙缸這些,爲了節省地方也沒帶來,張清芳和苗然互相看了幾眼都呲牙笑了。
惹得唯一帶了臉盆的路紅一人給了一個白眼,不過洗完了還是把臉盆和牙缸送到了她們面前,三個人洗漱完,互相道了一聲晚安,各自回房間收拾被褥休息,苗然躺在熱乎乎的炕上,這纔有功夫整理腦子裡亂七八糟的信息。
說起來苗染和這副身體的主人苗然還是一個祖宗,因爲苗染曾經在爺爺家的族譜上看到過苗然的祖父苗晗的名字,也聽爺爺他們一輩人說過祖上的光輝事蹟,其中就有把家族事業發展到全國,做了山東首富的苗晗,可惜後面亂世,家族姻親四處流散,苗爺爺這一支當時跟着祖父闖關東跑到了東北,跟山東老家的人再沒聯繫上。
苗然是苗晗最小的孫女,乃幼子獨女,她父親母親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不過因爲苗然的母親本來就是近親結婚的血脈,又是個早產兒,身體一直不是很好,好容易掙命似的生下她便撒手人寰了,她父親一是傷心二是遷怒,遠渡重洋再沒回來。
她被祖父母當眼珠子似的養大,前年高瞻遠矚的苗晗從政治的動盪中感覺到不妥,便一一安排了子孫們的後路,本來想叫苗然跟着她叔伯偷渡到香港,無奈這丫頭死犟,以死相逼非要跟隨在藉口故土難離,實則爲兒女斷後的祖父母身邊。
苗晗又是無奈又是欣慰,好在他還有些能力,給自己夫妻和小孫女留了後路,哪知道計劃不如變化快,一場急病苗奶奶去了,苗晗跟老伴情深,本就操勞竭盡的心力一垮,沒多久也跟着去了,走之前把苗然的安全和前途都安排的妥妥的,苗然接受祖父母的遺願,爲他們守了七七就急急忙忙的收拾東西捏着祖父找人給她辦的身份上山下鄉了.
苗然嘆了口氣,這姑娘隨她媽,也是個多愁多病身,連續喪親,傷心難過加上一路上擔憂害怕的折騰,就這麼去了,倒是給了她一個重生的機會。
苗染心裡倒是沒什麼內疚,不過還是有點感激,感激苗然能讓她重新生活下去,她答應過去世的父母,不論怎樣都會好好的活着的,逝者已矣,苗染也只能在心裡唸叨了幾句,希望父母在天上安好,希望苗然跟她祖父母和母親能在天上相聚,她會帶着他們所有人的期盼好好的活下去,延續苗家百年的輝煌.
身體的乏累和精神的疲憊讓苗然都沒顧上去琢磨自己那點事就睡過去了,再一睜眼,外面已經是天光大亮,聽到門外嘰嘰喳喳的鳥叫,她一激靈連忙去摸枕邊的手槍,手上一空,連忙坐起來,警惕的環顧了四周一圈,等看清楚眼前的環境,才反應過來,哦對,她重生了。
重新倒下,苗然翻了個身,從枕頭側面拿起精緻小巧的浪琴手錶看看時間,竟然已經七點多了,知道農村都起的早,怕牛大叔一會兒來找人,到時候衣衫不整的不好,連忙又骨碌起來,結果被窩剛一掀開,就被冷空氣冰的嘶哈了一聲,十月份的天氣竟然這麼冷了?要是空間還在就好了,苗然這麼想着,下一秒,她的身影就從房間裡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