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戲做全套,苗然繞着苗家公館轉了一整圈,將前後左右的路況變化都看在眼裡,甚至還乍着膽子去公安局門口問了問,到了傍晚,終於再次出現在苗家公館的大門口。
白天的老人早早的就站在門口翹首以盼了,相比其他家,他家中又是老又是小的都需要營養,也是第一個跟苗然搭話的人,所以更有盼頭,遠遠的看着苗然的身影,急忙走了過來。
苗然這一籃子雞蛋是隨便裝的,來的時候刻意又加了一些進去,一家肯定吃不下,老人暗暗的招呼了白天圍觀的幾個人,用錢用票將這一百六十幾個雞蛋全換了,最後還熱情的留苗然住一晚上。
“不用了,俺老鄉還在外面等着俺,晚上要去火車站,明天趕早就回去,家裡還有活呢~”苗然欲蓋擬彰的捂着裝着錢和票的口袋,一臉警惕的拒絕之後,慌慌忙忙的就跑了,竟然連籃子都忘了拿。
得了雞蛋的人也沒多想,只嘟囔了幾句到底是村裡人,上不得檯面,不識好人心之類的也就罷了。
苗然匆匆的從殘破的牆壁口穿出去,蹲在一處下水道口前喘着粗氣,用眼睛和精神仔細的觀察着左右,片刻之後,地面的人影便消失無蹤了。
苗然在鼻子上夾了個防暈車的薄荷醒腦夾,腳步輕輕的走在漫長黝黑的地下通道里,縱然前後無人,苗然還是有點發滲,她戴着礦工下井用的頭燈,空出雙手,一手拿着槍,一手握着刀,通道其實很乾爽,當初建的時候,就考慮到種種原因,用得全是好材料,再過二十年不亂改道都不會破損。
不過五六分鐘的路,卻好像走了一個小時,看到熟悉的M字母,苗然把刀子收回空間,單手拿槍,另一隻手向頭上摸去,拽下那根頂端帶着M型標誌的黑色髮夾,小心翼翼的在牆壁上尋找起來,半響,在四個方向分別發現了隱晦的小孔洞。
苗然仔細的回想了一下當初爺爺的交代,按照順序上下左右依次插入髮夾,有的左擰三圈,有的右擰三圈,直到一個複雜的圖文完成,她已經滿頭大汗,靜待了10秒,輕微的咔噠一聲,平滑的牆壁上裂開一個小小的口子,露出兩個密碼鈕來……
苗然抽動着嘴角,想起當初苗奶奶的吐槽,這要是個急性子,光開門就氣死了,默默的嘆息了一下,這會兒什麼緊張啊害怕啊,都消散了,虧得她後面沒追兵,不然這會兒早就被人拿下了。
無奈歸無奈,苗然還是由衷的佩服苗家爺爺的大膽心細,竟然把儲藏室建在市公安局的地下,這還是民國時候濟南商會聯合出資捐助蓋的建築,就是苗家公館都是後蓋的,所以任誰也不會想到,他們幾乎要把偌大的苗宅挖地三尺都遍尋不着的苗家財產就在相鄰咫尺的隔壁腳下。
輸入了冗長的密碼後,牆壁無聲無息的向內側翻開,苗然側身鑽入,將牆壁輕退至原狀,外面的密碼鈕也恢復了原狀,狡猾的獵人不會把進出口放在一處的。
裡面是一處乾爽的大廳,廳裡密密麻麻堆積的卻不是人們想象中的金銀珠寶,而是一罈又一罈的酒甕,總共十八壇,是爺爺和奶奶爲苗然準備的“女兒紅”,看到這些的時候,苗然的眼中已經忍不住冒出淚花了,等在看到隔間裡用紅布蓋着的一層又一層疊在一起的箱子,終於忍不住嗚咽出聲。
人們都以爲苗家公館裡藏着苗家作爲資本家這些年積攢下的資產,其實不然,苗家的大部分資產都藏在青島祖宅那邊,還有給叔伯堂兄弟們分着帶走的,這裡只有兩位老人給心愛的孫女的嫁妝,只這份嫁妝就頂得上苗家剩下的一半財產。
苗奶奶當初就是大家閨秀,出嫁時置辦了六十四臺的嫁妝,這些年,苗家老太太給兒媳婦兒的,苗爺爺送的,兒女孝敬的東西不知道又多了多少,要不是土地和宅子都處理捐獻了,還會更多。
苗然抹着眼淚把箱子一一的收進空間,包括外面的十八罈女兒紅,環顧着空無一物的密室,對着苗家公館的方向磕了三個頭,這才含淚從另一個方向離開。
苗然在空間裡把僞裝去掉,換了一身衣服出來,外面的夜色已經漸濃,公安局附近行人稀少,她腳步匆匆的往招待所回,畢竟是一個姑娘家,如果回去太晚,招待所的人難免多疑,而且一個單身女子,獨自住在招待所也不太安全。
前方傳來一輕一重的腳步聲,苗然微微低下頭,加快腳步拐出衚衕口,這才發現這腳步是一個人的,不過好像是個跛子,走路一拐一拐的,所以才輕重不同。
兩個人一左一右,卻走個迎頭,苗然沒擡眼,腳步匆匆的與來人擦身而過,走出去十來步,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小聲的喊了一句:“苗然?”
聽到這聲呼喚,苗然不但沒有停下,反而更加快了腳步,待身後的腳步追過來的時候,她直接奔跑起來,迅速的拐入之前看好的路線,一路狂奔回到招待所的房間,才捂着怦怦直跳的胸口舒了一口氣。
她沒想到這麼巧,竟然遇見了熟人,那個坡腳的,不是別人,正是她的高中同學蘭俊輝,當年的眉清目秀的奶油小生,竟然變成了一個鬍子拉碴的糙漢,還瘸了腿,也不知道曹明宇見沒見過這樣的“蕙質蘭心”,還會不會義無反顧的“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苗然不敢保證蘭俊輝背後有沒有別人或者別的勢力盯着找她的麻煩,所以在凌晨四點多,天色剛亮起來的時候便退了房,話裡話外還引導着招待所的服務員,她要趕回東北的火車,可到底還是晚了,剛出招待所的大門,苗然就發現有人跟蹤她。
這邊的東西已經收進了空間,苗然其實並不怕被蘭俊輝或者曹明宇發現她的蹤跡,就算是他們或者他們背後的勢力抓了她也找不到東西,但是她接下來還要回青島祖宅,如果錯過了這次機會,下次再回來就不知道什麼情況了,要知道紅色的浪潮還有八年。
八年的時光,抗戰都勝利了,誰知道會不會發生意外,那是苗家三代的血汗,苗然可不想便宜給外人,夜長夢多,當然還是把東西收到空間裡最保險。
之所以說最保險,自然是因爲苗然有着十足的把握,跟空間的上任主人,那位皇后娘娘莫名其妙的得到空間的方式不一樣,苗然是用精神和血肉雙重綁定的空間,所以即便她死了,只要精神或者說靈魂還在,空間便會一直跟着她,這一點,她也是從苗染到苗然才明白過來。
心有依仗,苗然沒有慌,既然對方沒有馬上衝上來把她按倒扣上一頂大帽子抓回去慢慢審,那麼說明對方的來路也不是那麼光明正大,只要不被敲了悶棍,她就有辦法脫身,然而這個主意很快就改變了,還沒等她走出去多遠,就看到一羣穿着軍裝,帶着紅袖箍的人氣勢洶洶的指着她奔了過來。
真是白天不能說鬼,剛纔還慶幸對方沒有衝上來直接抓人,這會兒就來了,苗然也不管前後兩波人是不是一夥的,腳步急竄,迅速拐入旁邊的一條衚衕,開始奪命狂奔起來。
“你們去那邊!看什麼看?!那是資產家的狗崽子!都給我滾遠點!”身後的呵斥聲傳出來老遠,想必是看熱鬧的行人路見不平了。
苗然拐入一戶沒有大門的四合院,這是一個違章改建出來的院子,中間有橫縱兩條通道,這是昨天化妝成村姑在周圍繞圈的時候記住的路線,左拐再左拐,是一處死衚衕,裡面堆積着成堆的雜物,大概只有小孩子們才知道那堆雜物後有一個狗洞,只要苗然躲過了這一會,就可以從狗洞鑽出去,抵達不遠處的公交車站,直達長途客運站。
苗然計劃的很好,可她沒料到死衚衕裡竟然有人,還是一個男人,正對着死衚衕的牆角放水,聽到苗然的腳步聲,轉頭看了一下,這一眼,兩個人都愣住了。
“跟我來!”男人大窘,趕忙回頭提好褲子,聽到後面的喧譁聲,臉色一變,拽着苗然進了一間半敞着的木門,苗然還來不及看房間內的擺設,就被他推倒了一個木頭衣櫃前,苗然剛要搖頭,就看着他把衣櫃裡的隔板打開,露出裡面一個黑漆漆的洞來。
苗然猶豫了一下,她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這個人,雖然她曾經在火車上對他伸出援手,可不是每個人都會知恩圖報的,何況她那點微薄的幫助實在不值一提。
“下面有個門,可以直通到馬路對面。”男人大概也看得出苗然的擔憂,說了一句,便睜着眼睛看向她,任由她自己做決定。
看着這張年輕的臉孔,苗然想到他在火車上義憤填膺的爲知青抱不平的樣子,一咬牙,矮身鑽入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