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六日天色已經略黑的時候,新成立的太平軍終於精疲力竭的跑到了宣府鎮萬全左衛。
“大家都給我聽着,列隊到伙頭軍領飯,有白麪饅頭、肉夾饃還有肉湯,今天都不限量!大人有令,限時一個時辰用飯進營,晚上還有安排!他孃的都爬起來,跑幾百里路都跟死豬樣的,將來怎麼指望你們上陣殺敵?不想幹了就退了這份餉,從哪裡來滾回哪裡去,太平軍不缺兵!滾起來!……”
“太平軍不缺兵……孃的,還退了餉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哪裡這麼容易。”白奇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想着。幾天來他已經認識了正在衝他們嚷嚷的這個人,太平軍第二營甲隊第八夥夥長封彪,真是人如其名,又瘋又彪悍,據說是大人在河南時的親兵,主動要求下來帶兵。“這不有病嗎,好好的親兵不當,幹個屁夥長,要老子絕對不幹。”
至於夥長口中的大人,整個太平軍被稱爲大人的就只有練兵使、總兵李大人了,那個監軍的小公主不算,怎麼會有公主來監軍。人比人嚇死人啊,聽說那李大人只有二十歲,如今怎麼就是二品大官了呢,自己都快三十了,如今才混一小兵,老婆也沒有,只有等發了軍餉拉着幾個兄弟一起去窯子發泄下了。不過這太平軍待遇可真是不錯,安家銀五兩那天剛入營的時候就領到了,一個月三兩,哪能這麼容易就退了。
想到這裡,白奇努力撐着坐了起來,扭頭往旁邊看了看,王剛、拓跋勇、拓跋武三個兄弟還在,都和自己分進了一個夥裡,但往日一起混的還有五個沒選進來,要不然永清八大混就能湊齊了,還好平時沒幹什麼惡事,不然報名資格都沒有。這次太平軍選拔還真嚴,身高、耐力、搏擊、跑步樣樣都來真的,要不是平時練過兩下子,怕是還真通過不了。
“兄弟們,走!吃飯去!”白奇對幾個兄弟也大喊一聲。
太平軍到現在伙食是真沒的說,從京城出發的時候就見輔兵營的弟兄趕了不知道多少車的生豬肥羊,早上路過宣府鎮的時候大人又把能買的牛羊全給買下來了,除了早飯是真的頓頓都有葷腥,以前真不敢想啊。
但是晚上回營之後的事情卻出乎白奇的意料之外:原來宣府軍的營房很是不錯,一夥一個大通鋪,下邊墊地厚厚的,鋪蓋還都挺新,不知道是不是大人又花錢買來的。然後是隊官來又對大家講了一遍軍紀,五十四禁令十七斬,從訓練時期開始就要嚴格執行,這點白奇倒是聽着挺無所謂的,官軍德行還不都這樣,還有明天開始訓練,訓練成績好的會有獎勵,兩個月基礎訓練中成績太差的還會被退到輔兵營甚至踢出太平軍。
不過最讓白奇詫異的是,隊官走了沒多久,營官李將軍竟然親自來了,這可是隨着大人從河南迴來的人呀,朝廷堂堂副將,聽說將軍夫人還管着第一營,白奇和兄弟們趕緊戰戰兢兢的行禮,那李將軍也真年輕,還挺客氣,叫大家不用多禮之後問候了一番,到最後居然告訴大家,從明天開始,白天訓練,晚上會有大人從京師請來的先生教大家識字一個時辰。
看着李將軍走遠了,白奇聽見拓跋家的兩兄弟在嘟囔:“咱識個屁字有啥用處?”“就是,識了字還能去當先生?”
然後夥長封彪就喊了起來:“都他孃的閉嘴,又不用你們掏銀子!不想識就滾蛋!”
……
卯時三刻,白奇就被那吵死人的號角聲叫醒了,和前幾天一樣,號角每一刻響一次,總共響三遍,第一遍起牀洗漱,第二遍洗漱完畢到校場列隊,第三遍號角響的時候還沒列好隊的夥就要受罰了——據說是替全隊洗衣服,給別人洗衣服這是大老爺們兒能幹的事嗎,白奇拉起還睡得跟死豬一樣的王剛和拓跋兄弟:“起來了,校場列隊去!”
第三遍號響之前,夥長封彪已經帶着全夥站到了甲隊的隊伍裡,看樣子沒有人遲到的。隊官叫高馳,據說外號高二桿子,洛陽土匪出身,正挎着刀滿意的在隊伍前邊晃來晃去,訓練的時候以隊爲單位,每一百多個人一個小方陣,一起訓練,每十天又一次小比,一個月一次大比,小比優秀者有半兩銀子獎勵,大比優秀者有一兩銀子獎勵。
“都給老子聽好,從今天起,咱們按照大人和幾位將軍親自編的步兵操典開始訓練,每天卯時三刻起牀,五刻列隊跑步四里,辰時早飯,非戰時前頭的都是定製,都他孃的記好了。然後辰時三刻開始訓練,到午時三刻,共三個時辰。午時三刻午飯,可以休息半個時辰,接着訓練,到酉時四刻,晚飯,晚飯後再列隊慢跑二里,就可以回營了。便宜你們了,一天才訓練五個多時辰,將來看不被清奴砍死!每晚回營之後戌時有先生講課,以隊爲單位去學,老子也得跟着,他孃的……”
白奇聽着心裡有些發憷,一天五個多時辰?往日聽說官軍只是隔兩日操練一下隊形就可以了,接着就聽那高二桿子隊官開始號令甲隊繞校場跑步,不一會兒整個校場甚至還有大營外邊的河灘上都是跑步的隊伍了。
氣喘吁吁的跑完四里,以夥爲單位去領飯,輔兵營伙頭軍在河邊空地上搭起了四座大棚子,管那裡叫食堂,聽說以後還要蓋成大屋,每營專門對一座食堂,食堂裡掌廚的輔兵擺長長的一排桌子,桌子後邊放着大桶大桶的大米粥還有鍋盔鹹菜,中午晚上則是大盆大盆的豬羊肉還有肉湯和鍋盔白麪饃,沿着桌子走過去,碗裡的飯也就盛好了,每頓都不限量,但盛了就要吃完,不然會受罰。太平軍所有的人都要來這裡排隊領飯,據說李大人和監軍長公主殿下都會來,食堂裡見到將軍都不用行禮,只要問好就行,行禮的也要受罰。
狼吞虎嚥的吃完早飯,被封夥長帶着回到校場,看着高二桿子隊官走過來,又瞧瞧空空的手,白奇不由納悶想到:“怎麼到現在也不給老子們發兵器,這還怎麼操練?”
片刻之後,白奇卻見那隊官高馳往隊伍前一站,把自己刀也給卸了扔在一邊說道:“今天咱們就開始訓練第一個項目:大人編寫的步兵操典中規定的各種口令!先大致給你們說一遍,有立正、稍息、向右看齊、向前看、齊步走、跑步走、立定、敬禮等……老子都是大人親手教的,你們他孃的誰連這都做不好,直接滾回家種地去!下邊聽老子給你們講第一個口令:立正,聽到立正口令,不管你們他孃的在做什麼,就算在拉屎,也立刻按姿勢站好,看老子做個示範,挺胸、擡頭、收肚子,兩腳跟靠攏並齊,腳尖分開一點,大概就這麼多,肩他孃的得挺平嘍……”
白奇整個一天被練得有點發傻,五個多時辰,就只練了立正稍息和向右看齊向前看列隊,除了中間每半個時辰要立正站兩刻時間會腿腳發麻,除了有點暈倒是都挺輕鬆。到了快晚飯的時候,營官李將軍又親自來宣佈,這第一個十天小比的內容就是各種口令列隊,還有就是從這一頓飯開始,每次飯前都要以隊爲單位先唱一首軍歌,唱的歌可以隊裡自己選,大人也給編了幾首,可以去學。
於是過了一會兒,整個萬全左衛又到處都是歌聲了,譬如滿江紅唱的最多。白奇的隊裡隊官高二桿子和李將軍熟,拉李將軍現場教了大家一首大人編的新歌,白奇覺得比滿江紅好聽,歌名叫《精忠報國》:
狼煙起 江山北望
龍起卷 馬長嘶 劍氣如霜
心似黃河水茫茫
二十年縱橫間 誰能相抗
恨欲狂 長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鄉
何惜百死報家國
忍嘆惜 更無語 血淚滿眶
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黃塵飛揚
我願守土復開疆
堂堂中華要讓四方
來賀——
結果白奇看到周圍很多隊的人紛紛看過來豎着耳朵聽自己這邊唱的歌,一直到吃飯的時候拓跋武還在哼哼這調子。
吃過飯過了會兒又列隊跑了二里,天黑了就回到了大營。進營一看,還真有不少教書先生在等着了,“嘿,還真有先生來!”白奇抹了抹還油乎乎的嘴,不由的嘟囔了句。
“屁話!”白奇這話讓夥長封彪聽見了,頓時嚷嚷罵道:“這都是大人一月四兩銀子花大價錢請來的,足足一百個,每隊都有!今天先學寫自己名字,寫不會掃廁所!”
“啊?”白奇和身後的王剛幾個兄弟都有點目瞪口呆,昨天聽這太平軍裡規矩的時候就說到了所有大小便都要去廁所,不去廁所者重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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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現在整個太平軍裡最頭疼地其實該是李睿了,前些日子沒日沒夜好不容易編寫了一冊步兵操典,結果連李信他們都基本看不懂,只好又把隊官以上的都召集起來親自找時間教。
好不容易教會了隊官,安排他們對新兵進行訓練,輔兵營又出了問題,輔兵營官彭雲柯倒是夠心細,可是對李睿規定的譬如食堂、廁所、按時打掃大營等規定也是一竅不通,除了能幹些買肉買菜的活,其他都得李睿親自來安排,結果買肉還嫌太貴了,直衝李睿抱怨每天光戰兵吃飯都花掉兩百多兩,把李睿累的氣的差點吐血,要不是身體正好,怕是早扛不住了。
“吱——”一聲門響,李睿擡頭一看,放下筆輕輕的笑了:“公主,你怎麼來了?”
旁邊的鄭米也一個激靈醒過來,頭一下子碰到桌子上疼着呲牙咧嘴,趕緊參見:“參見監軍大人。”
長平公主點點頭道:“你下去吧。”
鄭米看了眼李睿,李睿點點頭,順手拿起桌上一疊稿子交代道:“這些交給彭雲柯去辦,告訴他把京畿宣大附近能找到的鐵匠木匠還有作坊都盤下來,不要怕花錢,還有,找幾個名醫,也聘到軍裡來。”
“是。”鄭米領命退下了。
長平也揮退了跟來的侍女,輕輕走上了帥案:“哥,哪有像你這樣做官的,這麼晚了還在寫啊寫的,這幾天都瘦了多少?”
李睿嘿嘿一笑,拉長平坐下說道:“沒辦法呀,時間太緊了,馬上就到六月,年底之前一定要形成戰力才行。倒是你,怎麼現在還不睡呢,快回去睡覺去,還是小丫頭呢,明天開始你不要和我們去擠食堂了,我吩咐下給你單獨做飯,這裡比不得宮裡也沒好吃的,牛奶雞蛋什麼的每天都吃點。
長平小公主眼圈有點紅,拉拉李睿的袖子使勁搖了搖頭。
李睿摸了下小公主柔柔的頭髮:“你在那些士卒也放不開,看今天你一過去嘩的一下大家都跑了,呵呵。不願意的話可以以後每天早上隨着跑跑步,對身體也好。”
長平小公主抱住李睿的腰輕輕點了點頭,然後抹着小鼻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