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馳騁飛奔,倒也沒覺得疲累,身子反而愈加清爽舒適,不過一個時辰的功夫便遠遠望見京師雄偉壯觀的城樓,擴廓飛身下馬,回身把吉雅從馬背上抱了下來。
將軍牽着寶馬與郡主並排而行。
徜徉於寬闊平坦的道路,遠眺澄淨無暇的天空,身邊伴着和古月酷似的人,這感覺如夢似幻,彷彿又重回現代,卻又比喧囂的現代世界少一縷紛擾,多一絲清靜。
吉雅深深地吸了口新鮮無污染的空氣,很是滿足的樣子,擴廓睨了她一眼,面上似笑非笑。
彼此無話,卻很享受這份致遠的寧靜。
是的。
吉雅很享受這近乎美妙的時刻。
前方不遠處隱約浮現一座構造雅緻的八角涼亭,貌似是用來供給來往客商歇腳的驛站,仔細一瞧,旁邊竟立着數十餘個蒙古士兵,正手持畫像排查來往行人,尤其是逮住妙齡少女,持着畫像仔細對照。
言語的靜默放大了馬蹄噠噠之聲,守衛的士兵頭領聞聲遠望,見來者是王府將軍,趕忙過來施禮,擡眼一看立在將軍身邊的人,不禁大驚失色,抻起手中畫像細細地瞧了瞧,又端詳端詳吉雅已化了“土妝”的面容,語調吞吞吐吐起來:“這、這、這不就是……”說着望向將軍,以示詢問,擴廓沒有言語,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小的參見、參見郡主!”那士兵慌忙下跪行禮。
“起來吧,不必多禮。”吉雅道,心想我失蹤這一日一夜,額祈葛竟然動用這麼多兵力來尋,看來以後想要出府玩玩是不太容易了,想起那些剛剛結拜的兄弟們,不禁有些悵然若失。
“末將已派人去遣馬車,估摸片刻即到,郡主且在這裡歇歇腳兒吧。”擴廓將軍手指旁邊的涼亭。
吉雅點了點頭。
二人一前一後進了亭子。
涼亭的主人——一個裝扮素雅、面貌慈祥、身材纖瘦的老婆婆恭敬地奉上熱呼呼的茶水,吉雅捧起茶杯,一邊暖手一邊趁熱飲了一口,頓覺滿口溢香,渾身舒爽,不禁讚道:“想不到這小小驛站竟藏龍臥虎,婆婆泡的茶可不比相府的差呢!”
婆婆笑道:“老嫗和擴廓將軍相熟已久,將軍雅人清致,領來的人也必然是貴客,老嫗自然要奉上上品之茗款待公子啊!”
“公子?噢,對對,呵呵公子,我喜歡這稱呼!”吉雅微微笑着,雙手捧着茶杯又啜了一口,禁不住豎起拇指又讚歎一聲:“嗯,茶香清雅,甚好!”擡頭睨了一眼擴廓,見他正自品茗,面色純淨,表情淡然,目光清澈如水,皎如夜空之明月,想起剛纔還與之同乘一匹快馬,不禁有些羞赧,便兀自捧杯飲茶,默然不語。
寧靜的氣氛讓吉雅目光迷離,有些昏昏欲睡之感。
約摸一盞茶的功夫,亭外響起紛亂的嘈雜聲,擴廓望了吉雅一眼:“應該是馬車到了。”說着起身走了出去,吉雅跟在後面,出門果見塔娜已換了身兒貴重裝扮,帶了好多丫鬟、僕婦並小斯們立在那裡,幾輛裝備豪華的有些刺眼的馬車縱列着候在亭外,引得行人駐足圍觀。
用不着這麼大陣仗吧,吉雅有些不適應,油然而生受寵若驚的“趕腳”。
“拜見郡主!”衆人齊齊跪地,冷不防地舉動把吉雅嚇了一跳,適才在亭子內奉茶的婆婆聞聲也出門跪了下來,口中慌道:“不知郡主大駕光臨,多有怠慢,還請郡主切莫怪罪!”
吉雅最見不得別人給自己下跪,尤其是那些年長的人跪在自己面前時,罪惡感油然而生,連忙側身避開,口中故作鎮定道:“不必多禮,快快平身!”說着伸手扶起奉茶婆婆。
擴廓見吉雅對下人如此關懷備至,微眯雙眼,一絲詫異的表情瞬間掠過。
塔娜從秋玉手裡接過一款泛着瑩光的純白色貂皮披風圍在吉雅身上,纖手輕巧地把綢帶系在領間,又嫺熟利落地從靜香手裡取過織金保暖袖套和耳包分別罩在郡主的手上和耳上,吉雅頓覺暖和了好多。
“恭請郡主上車。”塔娜微一施禮道。吉雅回身瞥了擴廓一眼,說不出是不捨還是不悅,在秋玉和靜香的攙扶下,緩緩上了馬車。
車外,塔娜拜了拜擴廓,言道:“相爺託塔娜轉告將軍,多謝將軍相助之恩,誠邀將軍近日來府上小聚,相爺欲備薄酒親表謝意。”
擴廓回禮道:“煩請塔娜姑娘回稟相爺,區區小事何足掛齒,請相爺不必客氣,末將自會擇日到府上拜會。”
塔娜點點頭,轉身上了馬車,陪侍吉雅。
吉雅一直在車內掀簾偷看,感嘆古人說話真是文縐縐的,簡明扼要。
見塔娜上了馬車,趕忙正襟危坐,裝作一切如常,卻見塔娜一反平日裡嘰嘰喳喳的常態,低着頭,默然不語。吉雅頓覺奇怪,貼近她的小臉看了看,這一看,更覺有異,只見塔娜拘着小肩膀,埋着頭,好像受了委屈的小貓咪似的,美麗的瞳孔分明泛着淚光,觀之我見尤憐。
“喲,這是咋啦?思念心上人啦?哎喲喲喲,這才幾個時辰沒見哪,就牽腸掛肚成這般模樣啦?”吉雅打趣兒道。
塔娜卻沒答話,只是把臉埋地更低了,好像在刻意掩飾什麼。
吉雅更加奇怪了,把住她的肩膀向外展了展,然後雙手握住她的小臉,硬是給掰地擡起了頭,湊近一看,喲,不只是眼淚汪汪的,這眼睛紅紅腫腫的,好像之前就重重地哭過,不禁收斂剛纔的戲謔表情,一臉正色地關切道:“到底咋了嘛?說話呀?”
塔娜雖然心情不好,但畢竟是個踏實的奴婢,見主子都這樣詢問了,怎敢繼續鬧情緒,趕緊在座位上側身行了一禮,道:“奴婢回到府上,就讓相爺和夫人好頓訓斥,說郡主出門都是奴婢挑唆的,還說這會兒一回去就要罰奴婢去柴房裡做粗活兒。嗚嗚……”一想起自己可憐的處境,塔娜禁不住嗚咽出聲,越哭越傷心。
吉雅望着她那可憐巴巴的樣子,心中不禁頓生悲憫之意,心說我這趟出行忒也草率魯莽了,只顧着自己玩樂,卻不想給塔娜造成這樣糟糕的後果。怪不得當初去尋游龍異象時,她會哭哭啼啼,她是確實害怕被炒魷魚,換工作啊。
“我知道這不是你的錯,是我硬拉着你去玩的,我保證,保證不會讓你去柴房做粗活,讓你繼續留在我身邊,別哭了,好麼?”吉雅連哄帶勸。
塔娜聽聞主子的保證後,甚是感動,也不像之前那麼難受了,止住哭聲,卻還是難掩抽泣,說起話來斷斷續續:“其實奴婢心裡知道、知道主子待奴婢向來都是、都是極好的,奴婢一直、一直爲能有郡主這樣的主子是三生三世、三生三世積德,修來的福份。”
吉雅聽了她的話語後更加愧疚,自己就這麼隨便一勸,她就感動成這個樣子,一個奴才在古代是多麼不容易啊,禍是主子作出來的,到頭來受罰的卻是無辜的下人,唉,真是汗顏!
“你放心,我說到做到,一定會跟額祈葛、額赫講明原由,還你清白,讓你繼續留在我身邊,而且是永遠留在我身邊,誰來了我都不換。”吉雅真誠的表白完,深情地看着塔娜,笑了笑。
塔娜聽完之後,睜大清澈美麗的雙眼,眼神中透着感動,透着驚喜,禁不住道:“有郡主這句話就夠了,奴婢就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奴婢願意一輩子跟着郡主,忠心耿耿服侍您!”說着就要作勢跪拜。
吉雅趕緊扶起,笑道:“不必跪拜,那個什麼,別說的這麼嚇人,什麼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整地跟拍驚悚片似的。”
塔娜疑惑道:“郡主,奴婢不明白什麼是淨、聳、篇?”
“驚悚片就是——”吉雅欲解釋,一對上塔娜一頭霧水的眼神,轉而言道:“解釋了你也不懂,以後有的是時間,慢慢講給你也不遲。”
“噢,郡主所言甚是!”塔娜應道。
吉雅想着給塔娜減輕些精神壓力,就繼續打趣兒,故作威嚴、一本正經地說:“你主子我有話要問你,你要如實招來!”
塔娜見吉雅郡主說的鄭重,便也正色道:“請郡主示下,奴婢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吉雅見她如此認真,不覺呆了一呆,繼而挑了挑眉毛,笑道:“說,今天那幾個小子中你看上誰了?”
“額?”塔娜一時竟沒有反應過來,一臉錯愕,仔細一想,那張精緻溫和的臉龐就彷彿浮在了眼前,不禁眼神閃爍,嬌羞無限,掩飾道:“哪有啊,奴婢不知郡主在說些什麼。”
“你的眼睛背叛了你的心,別假裝你還介意我的痛苦和生命,還介意我的眼淚還介意我的憔悴,還騙我一切不愉快都只是個誤會,你的眼睛背叛了你的心,爲何不乾脆滅絕我對愛情的憧憬……”吉雅閉眼陶醉般的唱起了鄭中基的情歌,就像平日裡和寢室姐妹玩鬧一樣毫無芥蒂。
塔娜讓吉雅整地一愣一愣的,但還是聽清裡面的中心句“你的眼睛背叛了你的心”,不禁把個小臉兒羞地更紅了,兩隻小手握住臉蛋兒,蹙眉撒嬌道:“哎呀郡主不要取笑人家啦!”
吉雅哈哈大笑,心說小丫頭你的心思我已知十有八九了。
說笑間,不覺便到了相府正殿門口。
吉雅在秋玉、靜香二人的攙扶下,下了馬車,擡頭仰望門庭,不禁肅然起敬!
昨日是由偏門偷跑出來的,那時便覺深宅大院莊重威嚴,及至此時瞻仰正殿,更是不由得被相府宏偉的氣勢所震懾,果然是百尺矗立,崔嵬奇偉,雕樑畫棟,金碧輝煌!
尤其是朱漆大門兩側的玉雕雄獅,精雕細刻,神情威武凜然,給人神聖不可侵犯之感。
鑄鐵黑柵欄背後透出修飾得異常整齊的大草坪,塑造出這片深宅大院的標誌感,草坪上屹立着數十株高大濃密的喬木,配合高牆掩映後的建築碎影,顯得錯落有致;喬木附近點綴着竹籬數排,更顯雅而不俗;高牆之上隨處可見旖旎的石刻花紋,不可不謂是鬼斧神工,障顯着院主人高、霸、上之品味。
這一切的一切都在有意無意地傳遞着同一條訊息:這府內居住之人非比尋常,乃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當朝宰相——脫脫帖木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