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雅瞟了靜香一眼,看似很隨意地道:“靜香講了這麼久了,且坐下吃點兒東西吧,再喝口果酒,潤潤嗓子。”
靜香如得大赦一般,看向王爺,王爺見吉雅妹妹要給他續講,自然樂不可支,笑道:“且坐下吧。”
靜香趕忙行禮稱是,退回自己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側着身子坐了下來,心裡猶然呯呯亂跳,果然伴君如伴虎啊,都怪自己一時爭強好勝,想要在衆人面前露個臉,結果差點把個小命弄丟了。
吉雅對着王爺笑道:“王爺,您還記得那個掏大糞的老大爺麼?”
“嗯,記得記得,對了,他聽了書生們才氣十足的對聯是個什麼態度,什麼評價啊?”王爺好奇道。
吉雅給王爺快空了的酒杯滿上了酒,正色道:“小女子本不該在這樣的場合,提什麼掏大糞之類的事情,可這掏大糞老大爺的表現,實在太叫人感動了。小女子不能不說啊。”
“無妨,快說來聽聽吧。”王爺更加鄭重了。
“只因這掏大糞的老大爺聽了兩位高材生的對子後,感動的……”吉雅抽泣了下,繼續道:“哭地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吉雅說着,做出一副萬分同情地悲壯模樣。
“妹妹你說的對,實在是太叫人感動了!”
王爺說着說着,表情也變得很悲傷、很感動,順手給吉雅的杯子也滿上果酒。
擡眼看着吉雅,王爺一副相見恨晚的遺憾表情,無限同情地道:“這老頭兒畢竟是掏了一輩子的大糞,肯定是很後悔,當初沒有好好讀書,求取功名,纔會落得一輩掏大糞的命運!如今見到才華出衆的書生,做出如此精妙的對聯,怎能不勾起了他心底裡最痛苦的滋味兒,自然也就老淚縱橫了啊,對此,小王還是可以理解的啊,唉,悲哉嘆哉!”
王爺感嘆完之後,順勢端起酒杯,搖了搖頭,一飲而盡。
吉雅不失時機地給王爺倒酒,同時端起灑杯,與王爺的酒杯“鐺”地碰了一下,帶着無限的感慨,和王爺同時把酒杯送到嘴邊,王爺一飲而盡,吉雅只是放在脣邊兒意思了一下,然後與王爺同時放下杯子,同時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給王爺又滿了一杯,口中飽含深情道:“所以說,這讀書是太有必要了,要不額祈葛怎麼會邀請王爺和擴廓將軍,來舍下爲小女子講學呢?”
“妹妹所言甚是。”王爺此刻很興奮,很感動,很自在,很瀟灑——他自己覺得。
他的面上已經微微泛紅,正色迷迷地盯着吉雅的俏臉,覺得她美貌尤勝從前,宛如瑤池仙女下凡。
而這位仙女正在熱情地給自己斟酒,和自己暢談讀書的妙處,解讀人生的真諦。
自見到她之日起,便日日期盼能與她這般親熱交談,如今這願望終於實現了,況且,是在討厭的王保保面前。
雖然自己貴爲王爺,但他在自己的貼身護衛——王保保面前,總是有那麼一點兒自卑感。
坦白來說,這傢伙確實長的比自己帥那麼一點點,只是一點點而已,文采偶爾也比自己強那麼一點點,只是偶爾而已,可就這一點點,這偶爾,卻常常於不自覺中搶去了自己的風頭,讓自己施展不開,憋悶、難受!
如今卻不同了,看心愛的吉雅妹妹,一返常態,一點兒都不去理睬王保保,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自己的身上,這樣的情況,何其有過?
想到這,王爺更加激動,一杯杯地、不住地喝着吉雅倒的美酒,越喝,就越覺得眼佳人更美,美的讓他如同墜入仙境,意識裡,感覺身體輕飄飄地、如同騰雲駕霧一般。
這果酒度數不大,喝起來有點像現代的葡萄酒,味道甜甜的,但喝多了也是會醉人的,王爺這樣一杯跟着一杯的,怎能不醉?
只一刻鐘的功夫,就見其雙眼迷糊迷離,身子也晃晃悠悠的,只是還在不停地邀吉雅給他倒酒,邀吉雅給他喂菜。
擴廓本來一直在默默地、慢慢地夾菜、吃飯,根本不去理會吉雅與王爺的胡鬧。但此刻見王爺真的喝醉了,怕喝的太多,傷了身子,便禁不住看了一眼吉雅,語氣清淡地道:“差不多得了,別讓他再喝了。”
吉雅知道擴廓是在盡他貼身護衛的本職工作,也知道靜香講的這個故事,他也知道,不過不肯張揚罷了,如今聽他這麼一說,也覺自己做地有些過頭了。
見王爺喝的確實不少,便不再勸酒,只對着王爺笑道:“王爺,您已經醉了,去臥房休息一下吧。”
只是王爺已經喝到酣處,無論吉雅怎麼勸,也不肯回房,一定要吉雅給他倒酒,陪她喝酒,手也開始不老實了,竟然一把把吉雅摟在懷裡,亂摸起來,還將嘴巴也湊了過去。
吉雅又驚又怒,不斷掙扎着,想要掙脫。
可王爺看似細皮嫩肉、手無縛雞之力,其實力量卻非常大,大到無論吉雅怎樣掙扎,都無濟於事。
他的力量是吉雅完全抗衡不了的,她掙扎來去,卻沒有脫離王爺半分的束縛,反而被摟的更緊了。
此刻,塔娜三人坐立不安,不知道該上去阻止,還是靜觀其變,真是慌亂的不得了。
看着王爺漸漸逼過來的脣,吉雅的身子竭盡全力地向後傾倒,她咬着嘴脣,既緊張又害怕,像個無助的孩子一樣看向擴廓,有些求助在眼裡,也有些埋怨在眼裡。
是的,她生氣了,很生氣。
她覺得此時的擴廓不是擴廓,而是古月。
但古月卻沒有像現代世界裡那樣,救她,護她,而是眼睜睜地看着她受辱,不肯伸出援手。
的確是這樣,擴廓一直低着頭,不去幫她,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彷彿不關心眼前發生的事似的,因爲他跟着王爺到處尋花問柳,早都習慣王爺的這些齷鹺行爲了。
只是這一次,他隱隱覺得有些不同。
無論他怎麼控制,一切都不可阻擋地盡收眼底。
他告誡自己不該去過問主子的事情,他沒有這個權力。
但他分明感受到了自己內心的痛苦,而吉雅的眼神裡,彷彿也有這樣的感受。
他難以控制了,第一次,他產生這樣的感覺。
是的,他決定出手,他必須出手。
只見他搖了搖頭,依舊是冷着臉,自座位上站了起來,來到王爺身邊,也不言語,伸手直接把王爺的酒杯強行拿下,放到餐桌上,然後扯過王爺的胳膊——正圈住吉雅的胳膊,往自己的肩膀上一搭,便把王爺從座位上,生生地硬拉了起來。
吉雅終於脫離魔掌,深呼出一口氣,胸脯猶然緊張地一起一伏。
王爺則表現地很聽話,甚至有些要睡着的樣子。
塔娜三人見狀,連忙過來,想要伸手幫忙,擴廓對着她們搖搖頭,只冷冷地瞅向一邊,冷淡地說了兩個字:“臥房。”
吉雅一聽,看向塔娜,塔娜趕緊小跑到將軍右側,伸手示意,道:“將軍,請隨奴婢過來。”同時回頭囑咐立在原地的秋玉、靜香,道:“照顧好郡主。”便頭前帶路去了。
吉雅目送他們三人的背影離去後,又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如釋重負,感覺王爺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色胚。
這邊靜香見王爺、將軍已去臥房,也鬆了一口氣,趕忙給吉雅郡主跪了下來,施了一大禮,口中充滿感激道:“靜香多謝郡主相救,以後但凡郡主差遣,奴婢定在所不辭。”說完便要給吉雅叩頭。
吉雅笑盈盈地,過來扶起,隨意道:“這是怎麼說的,也不過是代你講個小段子罷了,又何必這麼興師動衆、小題大做的?”
“主子快別這麼說了,要不是您從中間幫奴婢打這個圓場,奴婢今天是鐵定會得罪王爺了,到時候就是今天不死,將來也未必會保全小命。”靜香是個聰明人,今日之情況她不是不懂,主子之所以一改常態,來殷勤服侍小王爺,又是講故事又是勸酒,全是爲了她。
這對主僕突然來了這麼一下子,倒是把一旁邊的秋玉弄糊塗了,禁不住違反相府家規,插了嘴:“奴婢不知郡主和靜香妹妹在說些什麼,可否給奴婢言明一二呢?”
吉雅和靜香相視一笑,然後突然捂着嘴巴,大笑起來。
“這是笑什麼呢?這麼有趣?”塔娜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三人身邊,好奇地問。
吉雅望着秋玉和塔娜,笑道:“呆會兒再跟你倆兒說罷。來,都過來,到我的餐桌坐下來,剛纔光顧着照料那個人了,你們也都沒怎麼吃東西,我都看在眼裡呢,一起吃點兒吧。”
“郡主,奴婢不餓……”靜香還沉浸在恐懼當中未能自拔,見主子幫了自己的忙,還這樣熱情,就更加過意不去了。
“別想那麼多了,坐下吃飯要緊,下午總得學點子功課呢,不然沒法和額祈葛交待,這會子不吃,到時候學功課的時候,喊着餓肚子了,我可不管了。”吉雅說話軟中帶硬,由不得三人不聽,乖乖落座,一個個的樣子,看起來是既害羞又激動。
三人中,也只有塔娜還好,畢竟跟主子最爲親近,已經在一起同吃同睡了一段時間,沒那麼緊張。她笑勸秋玉和靜香:“既然主子讓吃,那就吃吧,別平白又惹了主子不高興。”
秋玉、靜香聽了,喜滋滋地點了點頭,接過了塔娜遞過來的新筷子。
塔娜思忖着,剛纔主子光顧着照料王爺了,也都沒怎麼吃,咱們這些下人要是不陪主子吃兩口,看主子這樣,也是斷沒胃口的。於是招呼廚房裡的人:“無鹽!”
“在!姑娘有何吩咐?”廚房那邊,一個小斯掀開門簾,恭敬地立在那,聽候差遣。
“這些菜都涼了,撤下去吧,再換桌新的來!”塔娜命令道。
無鹽趕緊高聲應了:“是!小的這就去辦,請郡主稍等片刻。”
餐廳立刻陷入了忙忙碌碌,來回着能有十幾個侍女,端着盤子、碟子,於廚房到餐桌間,不停穿梭。
只片刻,桌子上便又擺滿了熱氣騰騰的菜餚和佳釀。
靜香很是乖巧,起身給四人酒杯都滿上了,然後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端起酒杯,面朝吉雅,眼中含淚,道:“主子,您的恩情,奴婢記在心間了,這杯酒,奴婢敬您。”說完,將酒一飲而盡。
此刻,吉雅望着有些動情的靜香,只見她一抹淡妝,使得皮膚更顯白嫩細滑,眉形長而整齊,不描自黛,眼睛不算太大,卻很有神,睫毛雖然不長卻濃密漆黑,鼻樑挺直秀氣,流線順暢,脣是飽滿的,泛着淡淡的粉紅,看起來很是誘人,她今日穿的是一套淡粉色衣衫,纖腰長腿,玲瓏有致,看起來雖不及塔娜和秋玉,但也是個美人胚子。
見她乾了杯中酒,吉雅三人也都陪着幹了一杯。
“坐,坐吧,坐下來,慢慢吃,慢慢聊。”吉雅知道她不放聲兒,她們是不會坐下的,雖然自己向來不喜歡應付場面上的事兒,說客套話,但這些小丫頭子在自己面前,還是難掩拘緊,只好處處想着周到些,讓她們不要太緊張,否則這飯就吃的沒意思了。
於是想着找個話題,讓大家放鬆下來,忽而想起擴廓還沒回來,便望着塔娜道:“王爺睡了嗎?”
塔娜這纔想起回來時光顧着說別的了,卻忘記給郡主回話兒了。於是趕緊站了起來,躬着身,笑道:“看奴婢這記性兒,把這正經該說的事兒竟給忘在腦後了,回主子的話兒,將軍把王爺扶去臥房放下,王爺就躺在牀上睡着了,估摸這會子,將軍也已睡下了。”
“他也睡了?他很困麼?”吉雅隨口問道,忽而覺得自己問了個、人家塔娜根本答不上來的話兒,覺得自己有點可笑,也有點兒窘迫,怕衆人瞅出自己的心思,便笑道:“許是累了的緣故,就讓他睡去吧,咱們且喝咱們的,沒有外人在,咱們也還隨意些。”說着起身,親自爲三位姑娘佈菜。
吉雅這動作,着實把三個丫鬟嚇住了,怎地逆了天了,主子給下人佈菜?一個個臉都綠了,趕緊立了起來,接住吉雅夾的菜,點頭如搗蒜,口中不斷稱謝。
其實連吉雅都覺得自己有點過頭兒了,自己身爲主子,卻不像主子,和丫頭們相處時,也總是覺得和她們是平等的,甚至因爲自己在她們面前所擁有的至高無上的地位,感到些許慚愧,我何德何能,要讓你們整日裡爲我服務?
於是總能在不經意間,做出一些所謂“出格”的行爲舉止,令下人們受寵若驚,甚至膽戰心驚。
當然,她們更多體會到的是,主子對咱們下人越來越體貼關懷了,咱們吃着、用着主子的賞賜,就得爲主子更賣力的服務。
由此,我們不難得出一個結論:吉雅關心他們不止是、出於現代里人人平等的思想,還攏絡人心的私心在裡面。
天下即將大亂,好死不如賴活着,沒有人想隨隨便便就掛掉吧?把這些下人團結好了,將來就會多一些朋友,少一些敵人。
所以即使吉雅存着這份私心,我們也是可以理解的。
因爲地位的懸殊,使得效果看起來極佳,三位姑娘感激涕零地接過主子的食物,卻仍然不敢隨便落座。
“坐啊,都坐啊,別這樣緊張,我當你們是好姐妹,你們也不必跟我這麼客氣。”吉雅說着又領頭兒先坐了下來。
三人見主子盛情,也笑盈盈地坐下來。
吉雅見三人坐定,舉起酒杯,笑道:“能相聚在一起,就是咱們的緣分,來,爲咱們的緣分乾杯!”雖說有籠絡人心的目的在裡面,但吉雅本是一個心地純良的人,說起這些話來,其實還是滿含着感情的,所以聽起來情真意切。
三個姑娘自然很是感動,跟着主子把杯中酒乾了。
接着,塔娜、秋玉也分別說了祝酒詞,四人又連幹了兩杯,這杯子雖然不大,又盛的是度數不高的果酒,但架不住已經連喝了四杯了,四個女孩兒的臉上都有些微微泛紅,情緒卻比先前還好,個個喜笑顏開的。
果然酒至酣處最是舒服,可以讓人忘卻煩惱,忘記身份,有種飄飄欲仙的感覺,四人都很享受這種感覺。
接下來,吉雅又勸三位姑娘吃菜,喝了些酒的丫鬟們也不像先前那麼忸怩了,欣然接受主子夾過來的菜,當然行禮、道謝的禮節還是沒忘的。
邊吃邊聊,邊喝邊笑,進而暢所欲言,划拳行令,場面好不熱鬧,最後竟然一人手裡拿着一枝筷子,敲打着碗碟杯盤,引亢高歌起來,吉雅唱的竟然是現代歌曲《走進新時代》,記得那是同學們聚會時,喝醉了,集體必唱的一首歌。
而塔娜三人也因爲醉了,不但沒有起疑,還跟着胡亂唱起來,把喜悅的氣氛推向高潮。
臥房與這裡其實只有幾房之隔,擴廓將軍將王爺扶在那裡,服侍着他睡下,給他蓋好被子,便在一旁的太師椅上斜倚着打盹兒。
這會子睡了已經有一個多時辰了,睡夢之中,隱隱約約聽到了歌聲,聲音雖然不大,但擴廓是習武之人,耳力較之常人要更強一些,便被吵醒了。
睡了這麼久,他感覺周身很舒服,抻了抻胳膊,起身又活動活動筋骨,望了望對面躺在牀上的王爺,只見他睡姿凌亂,輕微地打鼾,睡地正香甜,看樣子一時半會兒也醒不過來,至少還得再睡上三個時辰,天黑前能醒過來就不錯了,於是無奈地搖了搖頭。
然後側耳傾聽歌聲,覺得是由餐廳那邊傳來的,知道是吉雅那們幾個在那裡鬧騰,便不以爲意的笑着,輕輕晃了晃頭。
復又躺在了太師椅上,望着王爺出神。
閉上眼睛想再打了盹,卻一點睏意都沒有了,況且這會子再睡,只怕晚間又睡不着了。不如出去溜達一圈吧,練段子武術什麼的也好,於是便起身推門走了出去,屋外還立着一個隨從,見了擴廓,趕緊行禮,怕吵醒屋裡的王爺,所以只是做了動作,嘴上卻沒言語。
擴廓知王爺睡地正香,睡眠質量又好,不會輕易醒來,便輕聲問道:“都吃午飯了麼?”
那隨從趕緊笑呵呵地躬身回道:“回將軍的話兒,屬下都已吃過了,還喝了小半碗果子釀。”說着吐了吐舌頭,像個做錯事的調皮孩子。
擴廓聽了,微微皺了皺眉頭,略帶責備道:“不是早都跟你們說了,當值時不許飲酒。”
雖然擴廓的聲音是輕描淡寫的,但這隨從聽了,卻大爲恐懼,連忙把身又彎低了些,同時單手握拳抵肩,怯懦道:“是,將軍批評的是,屬下知錯了,屬下今兒回去就領罰去!”
擴廓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道:“既知紀律嚴明,卻又爲何觸犯?”
那隨從聽了卻不敢言語,只把個頭兒埋地更低了。
“晚上回去都領罰去吧。”擴廓淡淡地說完,朝餐廳走去,雖然他不想打擾吉雅四人的胡鬧行爲,但卻不得不這麼做,因爲他要去草場習武,自然要穿過中間隔着的餐廳。
“將軍慢走。”被批評責罰的隨從卻絲毫沒有生擴廓的氣,反而更加殷勤周到了,話語中透着對擴廓的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