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應星的這句話說得非常大聲,可以說是擲地有聲,同時語氣之中也是滿滿的嘲諷,顯然對魏大中很不屑。
他指着魏大中,滿眼諷刺的問道:“何爲奸臣?何爲奸佞?朝中的諸位大臣做了什麼事情讓你稱爲奸臣?我做了什麼事情被你稱爲奸佞?”
“我與人爲善,從不欺壓良善,從沒有作奸犯科,我爲什麼是奸佞?我每日苦讀聖賢書,我爲什麼是奸佞?我忠君愛國,我爲什麼是奸佞?”說完這句話之後,宋應星的眼圈都有一些發紅了。
不過他還是繼續說道:“難道只是因爲我和你的想法不同,或者和你的政見不同,我就是奸佞?那我是不是也可以罵你一聲奸佞?”
“明明應該規範講學,你們卻去反對。你們自私自利,你們無君無國,你們纔是奸佞!你們的老師也是奸臣!”
“朝中忠正之臣當政,大明中興有望!爾等奸佞的末日到了!”
朱由校看着侃侃而談的宋應星,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這番話在邏輯上無懈可擊。
不過他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其實倒是有一些意思,沒有白出來。
至於臺上那個脹紅臉的魏大中,估計是要惱羞成怒了吧!
朱由校微微一笑。
事實上東林黨嘴炮無敵,很大原因是因爲他們不讓別人說話。
他們嗓門大,實際上就是他們掌握了話語權,別人有話也說不出來,只能憋着。這是一個道理。
他們可以熟練的帶輿論、帶節奏,別人想發聲都沒有渠道。在這樣的情況下,你能做什麼?
只能任由他對付你,你也沒有辦法反擊他。這就像後世一樣,誰掌握着輿論渠道,誰就擁有話語權。
至於道理,誰是道理,誰說誰是道理?
你都沒法說,你算什麼道理?
就比如現在,魏大中被宋應星一步一步的引入了陷阱裡面,最後啞口無言。
在這樣的情況下,魏大中能做的事情其實已經不多了,因爲道理上已經說不過去了。
除非魏大中大喊一聲“皇帝滾蛋,我說了算。”
可是他還不敢喊,所以他沒有什麼可以說的了,給他留下的餘地也不多了。除非他選擇對宋應星翻臉。
朱由校站起了身子,看了一眼身邊的陳洪,對着他點了點頭。
陳洪立馬會意,對着不遠處的一個人使了一個眼色。
很快那人就轉身離開,不一會兒他就帶着其他人過來了。
這些人就是暗中保護朱由校的。
出門在外,還是要小心一些。所以朱由校帶了不少保鏢,另外也準備回去專門訓練一批保鏢。
別的不說,就按照中南海保鏢的規格來。自己將來出去的話,他們可以保護自己,讓自己能夠到處浪。不然自己哪兒都不敢去,萬一溺水了怎麼辦?
wωw▲ ttКan▲ c o 朱由校猜的果然沒錯,站在臺上的魏大中果然怒了。
他伸手指着宋應星的鼻子,氣憤的喊道:“爾等奸佞,慣於顛倒黑白。如此誣陷於我的老師,今日我與你勢不兩立!”
說完,魏大中就衝向了宋應星,同時嘴裡面還大聲的喊道:“跟着我一起誅殺這個奸佞!”
顯然魏大中在這一羣人裡面的威望還是很高的。在他一聲喊話之後,後面也有人跟着衝向了宋應星。
雖然大多數人還在愣神,可是衝上來的這幾個人也不是宋應星能夠抵擋的。
只要被這幾個人衝到身前,那肯定會被暴打一頓。到時候別的不說,被打個殘廢肯定是跑不了了的。
於是宋應星臉色大變,轉身就跑,一邊跑還一邊不忘從桌子上拿起盆盆盞盞摔向魏大中他們。
朱由校看着宋應星逃跑時麻利的樣子,頓時就笑了。
這宋應星看起來還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與他自個兒說的一樣,他不是一個迂腐的人,也不是一個讀書讀傻了的人。
看了一眼站在身邊的陳洪,朱由校站起了身子,笑着說道:“今天沒白來,倒是遇見了有意思的事情。讓他們攔住那些人。”
說完這句話之後,朱由校就向着宋應星逃跑的方向跑了過去。
陳洪示意保鏢們去攔截魏大中等人,自個兒徑直追向朱由校。
“哎?閃開!別擋道!”
“幹嘛?再不閃開我動手了!”
聽到身後魏大中那些人咋咋呼呼的,朱由校越發跑快了一點。自己去追宋應星,如果去的晚了,可能他就跑沒影了。
很快朱由校就找到了宋應星。
顯然是高估了宋應星的體能,因爲朱由校在一個轉角的路口看到了他。
此時的宋應星正雙手拄着膝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
看上去這位的體能鍛鍊也不怎麼樣嘛!
朱由校回頭看了一眼距離,這也就兩三千米,怎麼跑了幾千米就虛成這樣了?
見到朱由校跑來,宋應星嘴角扯出了一抹無奈的笑,繼續大口喘着氣。
朱由校將宋應星扶了起來,攙着他繼續往前慢慢走。
一邊走,朱由校一邊笑道:“兄臺好本事,別的不說,這跑得就夠快的了。不過呢,剛跑完不能立馬停下休息,要繼續往前慢慢走走。”
說着,朱由校拍了拍宋應星的肩膀說道:“你今日可挺危險的。如果不是我在,你怕是要糟糕。”
聽了朱由校的話,宋應星此時已從劇烈運動後緩了過來,苦笑的說道:“那愚兄多謝賢弟了。我其實並沒想把事情鬧得這麼大,只是想看看他們是什麼德性。只不過一說起來就停不下來了,也怪我自己。”
“不過這樣也好,我也算對他們徹底死了心了。原本以爲他們最多就是把我扔出來或者趕出來,這已經是我能預料到的他們能做的最壞的事情了。誰曾想,他們居然想打我?還真是斯文掃地。”
宋應星有些無奈的說道:“這些人還真是無法無天。不過如此也好,我可以繼續去做我的事情了。”
“宋兄,光是用嘴說可不行,你得請我吃飯喝酒。我手下的那些人現在還攔着他們呢,不然他們早就追出來了。你得謝謝我。”朱由校笑着說道。
“好,沒問題。”宋應星大笑着說道:“今天高興,的確應該去喝酒。你跟我來,我發現了一個好地方。”
宋應星帶着朱由校往遠處走了過去,一邊走一邊解釋道:“只不過你這種富家公子未見得能吃得慣。如果你不嫌棄,那就來吧。”
朱由校笑了笑也沒說什麼,直接跟了上去。
兩個人很快就走過了幾條街。
在一個拐角處,朱由校看到了一家小酒家,做買賣是一對中年夫妻,店鋪並不大,屋子裡面只有兩三張桌子,外面的屋檐下也擺着兩張桌子。
此時店裡比較冷清,也沒什麼人。
“這裡也是我無意中發現的。掌櫃的手藝很好,今天我請賢弟嘗一嘗。”宋應星笑着說道:“我尤其喜歡這裡的燒肘子,做得那叫一絕。今日賢弟一定嘗一嘗!”
朱由校也沒猶豫,直接跟着宋應星走了進去。
陳洪剛追上來,看到這一幕,他着急的連忙上前說道:“公子,這不妥吧?出門之前夫人一再交代不能讓公子在外面用飯。這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咱們回去吧。”
朱由校擺了擺手,笑着說道:“無妨,難得遇到知己,怎麼能夠失之交臂?你少說廢話,在一邊伺候着就行了。”
說完,他就拉着宋應星走了進去。
兩個人隨便找了一張桌子就坐了下來。
宋應星看向朱由校的目光之中多了幾分親近,他熟練的叫了幾個菜。
很快掌櫃的就把茶水酒飲給端了上來,爽朗的笑道:“二位客官請稍等,我們馬上就把肘子準備好。”
等到掌櫃的走了之後,朱由校這才疑惑的問道:“宋兄總說要去做什麼事情,能否和我說說?看得出來,這一次宋兄好像比較決絕。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說,京師地面上我還是有幾分能力的。”
宋應星給朱由校倒了一杯清茶,擡起頭對朱由校說道:“賢弟知道皇家書院嗎?”
朱由校點了點頭,笑着說道:“現在在整個京師,應該沒有人不知道皇家書院吧?那是陛下讓人創建的,只不過大家好像都不太願意去,好像說是爲了抗議什麼東西?”
“就是以魏大中這樣爲代表的那些人在鬧事。”宋應星搖了搖頭說道:“他們不想要這樣的書院,他們不想讓講學受到管制。所以他們在反對,他們在鬧騰。”
“其實我是想考皇家書院的。我今天過去就是爲了這件事情。我想看看他們的嘴臉,原本我對他們是抱有希望,現在看來沒什麼希望了。”
宋應星苦笑着說道:“不過這樣也好。沒了退路,那就索性去皇家書院吧。”
“以宋兄的才學,想必考上皇家書院是沒問題的,他日自然能夠金榜題名。到時候蟾宮折桂,可不要忘了小弟。”說着朱由校端起了茶杯,笑着說道:“小弟以茶代酒敬宋兄。”
“那就借賢弟的吉言了。”宋應星也笑着說道,一掃剛剛的鬱悶。
兩個人喝了一口茶之後放下了茶杯。
宋應星這才說道:“實際上我自己並沒有什麼信心,皇家書院中的人和這些人未必有什麼不同。”
朱由校眯着眼睛看着宋應星,“宋兄此言何意?不是說皇家書院的人和他們不是一個學說的人嗎?”
“賢弟這就想錯了。這些人是東林黨,他們是理學。心學的人看起來和他們不對付,是他們的反對者,可事實上他們都是一類人,彼此勾結、黨同伐異。”
“心學的人在臺上與原來的東林黨人在臺上沒什麼區別。新上來的人還會做老人做的事情,所以誰在上面都一樣。只是看起來更加的光明正大,說起來也會更好聽,但是做起來還是這麼回事。”
“這一次皇家書院是一個希望,因爲我是先聽了當今陛下的一句話。陛下說,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我覺得陛下說的好,所以我想試一試。”
“如果我能考得上書院,那麼我就好好做事,忠君報國;如果我考不上,那我就回家去寫書,希望能夠傳於後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