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軍夜渡長江的消息,就好像一方巨石砸落進深潭之中,登時就掀起滔天巨浪,整個南京城頓時炸開了鍋。
百姓們立刻就慌了手腳,本能的收拾起糧米細軟想要逃到別處去躲避戰亂,卻驚訝的發現所有的城門都已上了鎖落了閘,根本就出不去了。
南京城的內城十三門和外城十八門,全都關了個嚴嚴實實,任何人不得出入。
任憑老百姓們喊破了喉嚨,守城的官兵也不敢開門。
和市井民間的混亂相比,朝堂上的混亂則更加不堪。
元暉殿上,各部、堂、監、衙的官員有兩百多個,彷彿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亂做一團,焦急的等待着皇帝陛下臨朝議事。
昨天晚上,趁着彌天大霧月黑風高之時,多鐸給弘光朝君臣唱了一出“泥馬過江”的好戲。
把無數的桌椅、木板等雜物放入江中順水漂流,然後在北岸點起大火,戰鼓擂響號角齊鳴,火銃火炮噼裡啪啦的亂放一氣,擺出一副數萬大軍橫渡長江的姿態。
弘光朝君臣辛苦經營的長江防線綿延百里,自從揚州之戰開打之後的一個多月時間當中,時時刻刻都在提放着清軍渡江。
突然之間見到這樣的聲勢,頓時就成了驚弓之鳥,不問青紅皁白就打響了“轟轟烈烈”的阻擊戰。
各處江防火炮齊射,短短几個時辰的時間,就把儲存的弓箭消耗了一半多,一直到了拂曉時分,才驚訝的發現這一切不過是多鐸在虛張聲勢。
原本清軍並沒有真的要渡江,頓時就讓各處江防要塞鬆了一口氣,報功的“捷報”頓時如同雪片一般。
“擊沉敵船千艘。”
“斃敵萬餘。”
“長江防線穩若磐石。”這一類的奏報紛紛遞了上來。
被清軍的渡江攻勢折騰出了一身冷汗的弘光皇帝看到這些奏報之後終於放心了,可惜好景不長——到了黎明時分,清軍真的渡江了。
因爲大霧還沒有完全散去,各處守軍原以爲敵人又在玩弄虛張聲勢的把戲,並沒有做出認真迎戰的準備,不過他們很快就發現這一次是在玩兒真的。
僅僅只是一波強渡,就把辛苦經營的江防撕開一個口子。
緊接着,“固若金湯”的長江防線就崩了。
各處的江防官兵根本就沒有弄清楚到底有多少敵人,只是看到前面出現看潰敗,馬上就有樣學樣的調頭就跑,部署在長江防線正面上的四萬官軍在頃刻之間土崩瓦解,追都追不回來。
只是一次試探性的進攻,就把讓所謂的長江防線徹底崩盤,多鐸喜出望外,馬上下了全軍南渡的命令。
長江天險完全失效,南京城已徹底暴露在敵人的視野之中,是戰是和總得拿出來個章程來吧?
兩百多大大小小的官員濟濟一堂,等了將近一個時辰,卻連皇帝陛下的面兒都沒有見到。
一直到了辰時末刻,纔有個小公公出來喊了一嗓子:“上不豫,不視朝!”
皇帝的身體不好,今天就不上朝了,諸位臣公該幹嘛幹嘛去吧。
弘光帝不上朝本就不是什麼新鮮事兒,但眼下這個情況,已到了火燒眉毛的時候,怎麼還不上朝呢?
有個機靈的官員拽住了那位宣旨的小公公,塞了一封銀子之後,纔得到一個確切的消息:皇帝陛下去孝陵祭祀太祖洪武皇帝去了,卯時動的身。
祭祀大明開國太祖皇帝是一件大事,光是各種準備工作就需要至少一個月,而且對於祭祀的時機有着非常苛刻的要求。
這個時候弘光皇帝不聲不響的瞞着羣臣去祭祀,而且是在天亮之前走的,這就顯得有些古怪了。
這些個大臣是何等精明之人,馬上就明白過裡,所謂的“祭祀孝陵”不過是個騙人的說辭,真相就是這位蛤蟆天子聽到了清軍渡江的消息之後,在第一時間選擇了跑路。
時機不對馬上開溜,這是弘光帝保命的訣竅。
當初百萬闖軍把洛陽圍了個風雨不透,連老福王都被李自成扔進大鍋煮成了肉粥,當時還是福王世子的弘光帝在第一時間選擇跑路,這才保住了性命。
這一次又故技重施,再次把“三十六計走爲上計”的精髓演繹了一個淋漓盡致。
皇帝寶座雖然誘人,終究沒有自己的小命兒更加珍貴。
反正這個帝位也是僥倖得來的,弘光皇帝不可能與冒着生命危險做出和“寧城”共存亡的壯舉,索性早早的開溜了!
外敵入寇之際,身爲真命天子的弘光帝首先跑路開溜。
連皇帝都跑了,這些個做臣子的立刻就沉不住氣了。
“當此洶洶之時,正是報效朝廷之時,這便回去召集家丁,誓於清軍周旋到底!”
“家中尚有八十歲的高堂老母和嬌妻幼子,等我安頓好了家小,就回來於諸位同僚商議禦敵之事。”
一個個說的冠冕堂皇慷慨激昂,唱喊着“爲國盡忠”的高調,逃也似的來了個卷堂大散。
清軍已經過江了,馬上就要攻城,趁着現在還有機會,能跑的就趕緊跑吧,再不跑只怕連跑路的機會都沒有了。
諸位臣公找出五花八門的藉口紛紛逃離,片刻之間,濟濟一堂的兩百多大小官員就已煙消雲散走了個七七八八,只餘下四五十人還在商議對策。
還沒有看到清軍的影子,各部各堂的官員就跑了一大半,把馬連超的鼻子都氣歪了。
他們可以跑路,但馬連超卻不能跑。
雖說那個好不容易纔擁立起來的弘光皇帝已經跑的沒了影子,但他馬連超畢竟是首輔大臣,所有的權勢和地位全的維繫在這朝廷之上,要是像皇帝那樣跑掉的話,立刻就會一無所有。
“怯懦鼠輩,無恥之徒!”氣急敗壞的大罵着那些個逃跑的傢伙們,馬連超大聲高呼:“疾風知勁草,板蕩顯忠臣,留下的諸位同僚都是國朝棟樑,日後必然加官進爵封妻廕子……”
在這人心惶惶之際,只是空口白話的許諾封賞完全就是開空頭支票,根本就起不到多大的作用,最要緊的是趕緊拿出切實可行的辦法來。
凡大奸大惡之徒必大智大勇之輩,馬連超能夠擁立一個皇帝出來,也不是尋常的慫包軟蛋,在這個關鍵時刻馬上就顯露出應有的勇氣和魄力:“清軍苦戰淮揚,又於急切之間渡江南來,必然師勞兵疲。我朝尚有巡防營和南都三大營的人馬,泱泱十萬之衆,臨江而背城,趁敵立足未穩之際發動攻擊,必可一鼓而勝!”
“賀一天,你去找高起潛高公公,商議守衛之事。”
“我這就去找盧九德和韓贊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