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義安的腳步聲打斷了龍劍銘的思索。
“總司令,臺灣已經回來了!劉亮和蔡鍔的報捷電!”李義安眼睛裡閃着興奮的神色,確實是興奮,從心底涌上的興奮!
作爲總參謀長,負責國防軍幾乎一切事務,各戰場的作戰行動他也是親自審覈、瞭如指掌。可是在這幾年的時間裡,沒有任何一個勝利的到來能令冷靜的總參謀長如此的興奮。臺灣不是西藏,也不是東北,臺灣是滿清朝廷通過《馬關條約》割讓給日本的領土!臺灣是國防軍實現絕對國防圈戰略的重要一環!臺灣的收復是對日戰爭獲取最後勝利的象徵!在這個喜訊面前,尚殘留在東北的20萬關東軍的影響將在國人的心裡變得微不足道……
“鴨綠江登陸作戰準備好了嗎?那纔是關鍵。”龍劍銘能夠體會總參謀長的欣喜,不過現在更需要他的冷靜。這個精力旺盛的傢伙,能指揮着一幫參謀們,把一次次作戰計劃做到極致!戰役任務,兵力配置、火器配備、後勤補給、交通系統……一次師級戰役,總參謀部能把戰役計劃細化到營連作戰單位;象錦州戰役這樣的大戰,也能細化到團級作戰單位。在這個參謀總長的領導下,中國國防軍以營級單位作爲戰術基本建制的目標正在一步步達成。這,也許是李義安對中國國防建設的最大功勞!
在龍劍銘的腦海裡,今後的國防軍將沒有團這樣一個編制層級,這是由於通訊技術、部隊機動力、作戰能力的提升而達成的必然結果。一個旅司令部,將指揮幾個營到10幾個營,徹底打破古老的三三制,增加軍隊的快速反應能力和作戰指揮的靈活性,也更加適應從小規模的戰鬥到超大規模的戰爭需求。
李義安,完全有能力把一個個官兵和一件件武器,通過各種的方式組織起來,把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條,使國防軍已經成爲一個初步顯示出高效率、強戰力的新型軍隊。不過,如何利用這支軍隊進行有效的戰略、戰術佈置,發揮出軍隊最強大的威力?這一點,李義安似乎比蔡鍔要遜色一些。軍事的工作,看來需要蔡鍔和李義安搭檔!
龍劍銘的腦子一下就想到了別處,這是從寶島收復後全軍戰略佈局的改變引發的。東方軍的戰略任務,原本是遏制英法等國可能的干涉和收復臺灣,如今,這兩項任務都已經達成,那麼,蔡鍔就沒有必要再放在上海領導一個只有兩個師的東方軍了。這個人,應該來北京,來承擔自己在軍事上的責任,從而使自己有更多的時間和精力來考慮政治、經濟建設的問題,來處理錯綜複雜的國際關係,也能夠有時間照顧家人,給部下的疑問一個明白的交代。
“鴨綠江登陸戰幾乎罄盡了全國的海運力量,根據船隻的噸位、空間、速度和保養情況,分成了三支船隊,在海軍戰艦的掩護下,一次載運兩個旅的兵力實施在鴨綠江兩岸的登陸作戰計劃。目前,十師22旅、23旅正在海運途中,由鮑繼業司令統一指揮。根據作戰計劃,22旅將在浪頭登陸,迅速溯江北上,控制從鴨綠江口到拉古哨的所有渡口;23旅將沿朝鮮半島西海岸向東南運動,海軍艦隊作隨時的實地火力支援。根據最新的偵察情報,日軍鴨綠江守備部隊最近有所增強,也許大山岩也感覺到我軍在大淩河口與金州登陸作戰的威力,開始注意到鴨綠江口的反登陸作戰準備。目前,在安東,駐紮着朝鮮軍一個半聯隊,其中主要是輜重兵;在新義州,駐紮着兩個大隊,其中一個是輜重部隊。以我軍的兵力和火器優勢,加上海軍的火力支援,登陸作戰的難度並不大。畢竟,這種戰術對世界來說,是新鮮的,還沒有有效對策的戰術。”李義安簡略地報告着戰役的情況,他清楚地知道,隨着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龍劍銘給日本陸軍主力————關東軍和朝鮮軍設置的死亡陷阱即將發揮出強大的威力!
“守甫,你看是不是時候把鬆坡調回來了。我看對日戰爭在這個月就會有結果了,日本人託英國人正在積極地斡旋和談一事。軍隊的動作必須加快。軍事上的事情,以後就由你和聶、蔡二位副總司令負責了。”龍劍銘點着頭先恩了一聲,算是對李義安對鴨綠江戰役報告的肯定,接着就說起了軍隊組織人事上的問題。
聶文青目前從武漢移駐到了保定一帶,中央軍團所轄各部也向西北、蒙古進軍,軍團主力—————楊雲的第五師也將成爲北方軍戰鬥序列中的強有力預備隊,投入到錦州戰役中。所以,當初臨時編就的幾個軍級單位,已經不再適合目前的需要。只有北方軍還有存在、擴大的必要。
“是!我看可以保留東方軍,由劉亮擔任司令官,負責華東、東南沿海的防務,並以有力之一部準備對日登陸作戰。南方軍江藎誠適當收縮兵力,抽調得力部隊北上,準備下一階段的北方對俄戰爭。中央軍團兩個旅進入新疆後,與九師騎兵旅組成一個以騎兵爲主的新師團,控制新疆各要點。”李義安回答道,在他的回答中,其實只是把中央軍團這個單位撤消掉,而東方、南方軍團仍然保持着軍級單位的建制。
“好,那就下命令吧。”龍劍銘略一沉吟就同意了,畢竟自己需要的是向北方集中軍隊,這個目的能夠達成就好。
1906年2月10日清晨,中國國防軍在鴨綠江口登陸,隨即擊潰了日軍守備部隊的反擊,牢牢控制了鴨綠江兩岸要點。一部兵力開始向平壤方向攻擊前進。
日本明治天皇立即命令宮內大臣召開了御前會議。
伊藤博文、山縣有朋、井上罄等元老,以及首相桂太郎、外相小村壽太郎、藏相鬆方正義、陸相寺內正毅、海相東鄉平八郎等人面對天皇的質詢和問計,一個個都是愁眉緊鎖、一籌莫展。
在座的衆人都清楚地知道,中國人對關東軍的總攻擊就要到來了!日本陸軍17個師團全部在滿洲和朝鮮,在那個與日本四島失去直接聯繫的地方。在沒有後備兵力補充和後勤保障的條件下,依靠關東軍和朝鮮軍在陸戰中戰勝中國人,扳回劣勢的打算看來完全沒有實現的可能了!如果,中朝運輸線還暢通,如果,海軍還有力量維持海運補給,那陸戰還有在全日本國民餓着肚子的情況下繼續下去。可惜,現在連鴨綠江也被截斷……
“……朕擔心,在朝鮮落入中國軍隊之手後,東京將遭到中國軍艦的封鎖和炮擊,國民的士氣和國內經濟條件會更加惡化……戰爭,不能再繼續下去了,大日本帝國從1904年起,就輸掉了這場戰爭。小村外相,談談英國斡旋的進展情況吧。”明治天皇有氣無力地說着,對局勢的極度擔憂,加重了他的糖尿病,使得這位日本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天皇難得有神智這麼清醒的時候。
外相小村壽太郎趕緊鞠躬行禮,伏在榻榻米上用惶恐的聲音說道:“陛下,英國人已經轉達了中國政府的態度……”
“什麼?!快說!快說!”天皇的聲音提高了一些,急切地擡手指向小村加強着語氣。
小村略微擡起了頭,偷眼看了看三位元老,山縣有朋若有若無地點了點頭。
“陛下,中國人無禮地回絕了和談的要求,並拒絕了英國人的調停建議。龍劍銘的意思是將戰爭進行到底,讓大日本和中國決出生死!臣提請陛下,下達發動全國總決死戰的詔令,大和民族的忠義之士一定會蜂擁而起,將入侵之中國軍隊消滅在日本列島上.!陛下,大和……”
天皇再次擡手阻止了外相的談話。因爲,外相已經說明了他職責內應該回答的問題,給了天皇一個“外交和談之路斷絕”的結果!至於發動什麼全國總決死戰之類的話題,應該是由首相或者陸相、海相提出的。
總決死戰!?在目前日本國民肚子都吃不飽,工廠紛紛倒閉,戰略物資嚴重不足的條件下,還能進行什麼樣的決死戰?難道,是讓一批批忠義的武士舉着武士刀去衝鋒,讓一羣羣農夫舞動着農具去決死?不,那樣的行動是瘋狂的、愚蠢的!最後只能招來大和民族的完全覆亡。可是,不這樣又能怎麼辦?單靠那些士氣低落的海軍拿着步槍抵抗中國戰艦和登陸部隊嗎?
天皇的目光停留在陸相寺內正毅的臉上,讓這位陸軍中將趕忙伏倒在地。
“陛下,陸軍建議緊急徵召、組建三個新的師團,用於本土決戰,保衛皇宮。”
“昨天晚上,朕做了一個怪夢,夢見一個浪人舉着武士刀追殺朕,而周圍的人象聾了瞎了一樣笑着……諸卿,夢魘是真的會出現,對吧?”明治天皇彷彿又進入夢魘一般,對寺內正毅的話並不作表示,反而在那裡繪聲繪色地講着自己的夢魘。
山縣有朋用眼角向寺內正毅暗示了一下,使這位還想說話的中將閉上了嘴。看得出來,天皇陛下的神智又開始不清醒了。這個曾經擁有雄才偉略的君王,如今不過是一個可憐的、隨時會陷入夢魘的病鬼而已!在這樣的御前會議上,還能談什麼軍國大事呢?
議事廳裡一片詭秘的沉寂。
天皇昏昏沉沉地好像要入睡一般,要不是嘴裡不時地說着“羯磨”這個禪宗用語,所有人都會認爲陛下已經睡着了。
羯磨,一個令人無法領會其深刻含義的禪宗哲語。從天皇的嘴裡說出來,似乎在闡述着佛教因果循環、報應不爽的奧義;又似乎在證明神靈的另外一種存在方式———————附身在特殊的人身上,在特殊的場合下說出來,讓周圍的聆聽者能夠得到不同的理解。
反正,在場的人們作爲日本帝國的權力中樞人物,都從天皇的喃喃自語中感受到巨大的壓力,並隨即聯想到目前的危局和昇天成佛的幻境。不!不是有什麼神靈附身到天皇身上,而是天皇本人被病魔和時局的壓力摧毀了神智!
“井上元老、伊藤元老,本官建議,將會議務必進行下去!在陛下處於天人交戰之時,帝國需要各位提出寶貴的建議,商量出一個可行的辦法挽救危局。時不我待,請繼續吧。”山縣有朋邊說邊向左右兩邊的井上罄和伊藤博文各鞠了一躬。
其實,山縣有朋大將心裡明鏡似的清楚。在目前的局勢下,除非發生奇蹟,那日本徹底戰敗的結局就不可避免的將要到來。大山岩元帥也好,軍神乃木希典大將也罷,標榜着爲國民着想的第四軍司令官野津道貫也包括在內,都無法挽回關東軍慘敗的定勢!輸了!徹底的輸了!從關東軍主力深陷在錦州戰場上的時刻起,從中國軍登陸鴨綠江的時刻終,陸戰實際上已經打完了!
“繼續媾和吧!我們需要了解中國人的條件,只要有條件可講,就有辦法結束這場不體面的戰爭。”伊藤博文淡淡地說道,他心裡對山縣逼迫自己在這種場合下說話非常的不滿,可又能怎麼樣呢?如今,所有的人都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再組建三個師團?那完全是瘋話!錢從哪裡來?武器從哪裡來?有經驗的軍官士官從哪裡來?如今的日本帝國,連供養一個師團軍人的糧食都拿不出來了,還罔論什麼三個師團?!
“四大財閥和日本國民已經在勒着腰帶過日子了,山形縣那邊,已經餓死了不少人,三個師團,是日本國力無法支撐的!陸相大人的話,就當沒有說過好了!”井上罄元老也沒有什麼好話,直接把陸相的臉面無視掉了。從日俄戰爭開始到現在,日本一直處於戰爭狀態,能夠利用的戰略物資,能夠從軍的青壯年幾乎都調撥到了滿洲和朝鮮,這個時候的日本,就象一個賠光了賭本的窮光蛋一樣,只等着別人把護襠布也扯走了……
會議,不歡而散。而悲觀沉悶宿命的思想,則從皇宮裡流散出來,迅速地感染着所有的日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