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宗望這個人在金國是一個傳奇人物。
當年,是他率大軍南下長驅直入,兵臨東京城。
當年那兩路軍,另一路是完顏宗翰率領,圍攻太原城。
事實上,從軍事才能來看,完顏宗望遠在完顏宗翰之上,若當初他聽宗望建議,棄太原城而奔赴東京,東京城怕是早就被破。
而不是將大部分精銳耗在太原城。
不僅在戰略和戰術上,完顏宗望要更加突出,在金國軍隊中、朝堂之上的聲望,完顏宗望也更勝一籌。
完顏宗望這人生性比較仁慈,並不似宗翰那樣狠辣冷酷,所以他的部將都非常擁戴他,漢人官員也都原因跟他結交。
金國好幾代皇帝,都對他比較有好感。
而他本人對大局也認識得非常清楚,完顏宗翰幫助太祖皇帝立下過汗馬功勞,一直是金國的支柱。
曾經的完顏杲、完顏宗磐等人都不及完顏宗翰。
所以,支持完顏宗翰,纔是最正確的選擇。
作爲完顏阿骨打的次子,完顏宗望一直覺得自己是有責任讓金國變得更加強大的。
只是最近一段時間,他偶爾也會思考一些問題。
這些問題是站在族人生死存亡的角度來思考的。
完顏宗翰想要北撤,將女真部帶回祖地,重新過上漁獵的生活。
從心理層面,完顏宗望是排斥的。
他們曾經揭竿而起,部族中無數好男兒前赴後繼,獻出生命,就是爲了從那種艱苦的環境中走出來。
人都是嚮往更加美好的環境的。
完顏宗望也不例外。
他喜歡讀書,尤其是華夏的先賢聖典,每每翻閱起來,歎爲觀止。
此刻,他便在屋內翻閱司馬遷的《史記》,正是讀到了《項羽本紀》。
他不禁搖頭嘆道:“霸王輸在識人不明,剛愎自用,卻又猶豫不決。”
外面風雪越來越大,外面的守衛急匆匆進來道:“大王,時大郎求見。”
他口中是時大郎自然就是時重國,時重國是時立愛的長孫,金國是繼承了遼國,遼國又有不少漢人的習俗。
例如稱呼大郎、二郎一類的,便是自唐朝傳下來的。
完顏宗望猶豫了一下,想到還有不少軍費需要時家支持,便道:“讓他進來。”
不多時,時重國快步走了進來。
“下官參拜大王。”
“時大郎,你有何事?”
“大王,大事不好,鎮武侯在江南春殺死了完顏設馬!”
他此話一出,完顏宗望頓時站立而起,震撼道:“你說什麼!”
時重國再強調一遍:“大王,鎮武侯在江南春殺死了完顏設馬!”
完顏宗望面色完全沉下來。
夜漸深,風雪未止。
上京城籠罩在凝重的夜幕中。
一封又一封的密報整整齊齊擺放在趙桓的桌案前。
左邊厚厚的一堆,是北地漢人表忠心的密信,包括時家和韓家這種大家族。
右邊厚厚的一堆,是金國當今各方權勢人物目前的想法和即將做出的行動。
一切都在穩步推進中。
雖說中間總會或多或少有變故,或產生問題,但局勢正在朝着對大宋有利的方向發展。
金國的崩潰,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完顏宗望與完顏宗翰不僅僅是意見向左,人生信條都完全不同,以前之所以相安無事,是金國內部矛盾基本上在完顏宗翰、完顏宗磐和完顏亶之間。
那個時候,他們還能站在一條戰線上。
但現在,他們各自成了上京城最強大的勢力。
被掩蓋和積壓的矛盾,爆發出來是遲早的事情。
完顏設馬被完顏齊殺死,只是矛盾爆發的導火索。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過了三個月。
皇帝一直在瀋州待着,密切關注上京城的消息。
兩個月前,完顏宗望和完顏宗翰談判破裂,上京城進入全城戒嚴狀態。
一個月前,完顏宗翰發動了對完顏宗望的進攻,雙方的軍隊在瀋州城內廝殺。
戰爭結果在半個月後傳到趙桓的耳朵裡,並且還有一堆厚厚的總結。
結果是大家都認爲會贏的完顏宗翰兵敗,連夜狼狽逃出上京,不知所蹤。
在司馬君如給到皇帝的那份分析報告中,司馬君如重點強調了漢人在這一場戰爭中起到的作用。
司馬君如並不是在給時立愛和韓企先等人邀功,而是在用一種非常冷靜客觀的方式告訴皇帝,北地的漢人勢力不容小覷。
完顏宗翰輸掉的最大的原因,是他站在了漢人的對立面。
漢人在北地代表的是財富,上京一半以上的貴族的奢侈生活,是依靠漢人給的。
一場戰爭的角逐,從來都不是簡單的雙方,而是包含了多方的勢力參與。
對於趙桓來說,誰輸誰贏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廝殺起來。
但是這份分析報告也讓趙桓意識到了北地漢人世家的強大。
皇帝一邊讓人給時立愛和韓企先傳話,表示對他們深切的關心和問候,一邊又秘密對他們加官進爵。
時立愛被冊封爲忠義公,韓企先被冊封爲永定公。
一個表示忠君而識大義,一個表示對遼地永久安定做出貢獻。
加官進爵、好話說盡後,皇帝又一邊在想着如何對時家和韓家進行斬草除根。
一邊用冷靜、殘酷的思維方式在對待金國的事情,一邊又用一種極富老油條的手段對待着東京城的事情。
這三個月來,幾乎每天都有人送來奏疏,這些奏疏都是千里迢迢從東京城送過來的。
每一封奏疏,趙桓都認認真真讀完。
大多數是彈劾首相虞允文的,有人在奏疏中說他專橫跋扈、恣意妄爲,還有人說他任人唯親、禍亂朝綱。
總之,彈劾新上位的宰相的奏疏,如同雪花片一樣落在皇帝面前。
那些大臣日等夜等,卻一封回信都沒有。
唐恪不止一次在皇帝耳邊吹風,希望皇帝移駕回京,但皇帝卻似乎對瀋州的冰天雪地情有獨鍾。
無論唐恪怎麼說,皇帝就是不走。
唐恪心急如焚,卻無計可施。
隨後,唐恪乾脆也別說了,就待在瀋州,老老實實處理瀋州的事務。
也沒人知道皇帝到底是怎麼想的,大家也猜不透、摸不着。
該說的都說了,不該說的也都說了。
總之,皇帝就是賴在瀋州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