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的一聲,長箭破空而出,承載了李恪的信念,就像冬天初日的一縷寒光,沒入了天空中。天空中盤旋的雄鷹突然間急墜而下,就像斷了線的風箏,搖搖晃晃的落在了衆人視線不遠處的高地上,巨大的飛翅就像夏天鋪在牀上的涼蓆一樣鋪在地上。
沒有動靜?衆人都在疑惑,難道是死人?這麼大的一隻雄鷹不可能射落而下連掙扎的跡象都沒有?就在大家疑惑的時候,就在大家震驚在李恪神箭的時候。張超急步上前,將巨大的雄鷹拿在手裡大聲喊道,“殿下神箭,正中頭部。”
“殿下神箭,殿下神箭!”衆人在張超的帶領下喊道。
李恪緩緩注視着被調動起情緒的衆人,不爲所動,他收了弓箭,接過張超手裡的羽翅竟有一米多長的雄鷹,看了一眼正中頭部的羽箭,將雄鷹的屍體丟在腳下,擡頭注視了眼前不明所以的衆人,大聲喊道,“只要我們能做,就沒有什麼不可以,就像我們八百人斬殺了突厥一個千人隊一千五百人一樣。我們做到了。現在,突厥人又來了,本王相信你們,更相信我自己。我們能做到。因爲我們是大唐的虎衛,我們相信自己,我們能做到。”
李恪的話感染了大家,衆人不由的喊道,“我們能做到,我們相信自己。”
“大唐必勝。”張超喊道。
“大唐必勝。”衆人喊道。
“誓死保衛漢王。”張超喊道。
“誓死保衛漢王。”衆人喊道。
同時,一個斥候幾步來到李恪面前,“殿下,西面而來的三百騎兵據我們已經不到一里的距離。”
“上馬,迎戰!”李恪吼道,同時翻身穩穩的騎在了駿馬上。他身後的一百零八名士兵以他爲中心排成一字隊形,拔出了自己的佩刀,靜靜的等待着西方天際出現的一抹黑線。
對面的騎兵在距李恪五百步的距離突然停止,他們的服裝怪異,有穿唐朝軍服的,有穿遊牧民族騎兵服飾的,還有一些人穿的根本就是布衣。但他們手裡的兵器卻是清一色的大唐邊軍才能配有的裝備,長愬,硬弓,佩刀。雖然,他們服裝怪異,但李恪從不敢輕視這三百人。從這些人身上發出的殺氣可以看出他們是久經戰火的悍勇之士。雖然不比自己的黑衣衛,但比千牛衛有過之而不及。
李恪細細注視着對面的三百多人,想從裡面的衆人中找出自己心中的疑惑,但他注視良久都沒有發現自己想要的答案。
“前面可是漢王李恪。”李恪收回目光的同時,對面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正是本王。”李恪回答,同時在腦海裡搜索這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到底是誰?但不管李恪怎麼努力,都對這個熟悉的聲音沒有一點印象。
此時,就見那個喊話的人騎馬朝李恪而來。李恪身後的一百多人彎弓搭箭,準備在對方對李恪不利的時候射殺了他。然而李恪微微一擺手示意他們不要輕舉妄動,拍了拍馬屁股,朝來騎迎了上去。
三十步的距離,李恪清晰的看到了對方的臉,“錢寧。”他驚呼一聲,雖然對方臉上多了幾條傷疤,鬍鬚也有一寸來長,但李恪還是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了他的來歷。
“漢王不必驚慌,錢寧此次前來不是來落井下石的。”說這話的時候錢寧已經來到李恪眼前十步處,“殿下當時的話錢寧到現在還記在心裡,自己人打自己人不是英雄好漢。所以,自從錢寧離開長安之後就組織太子的舊部,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了他們,所以纔有了今天這樣的一支隊伍。”錢寧說完,朝身後的三百人看了一眼,“雖然,一年多我們打了不少勝仗,但終究人少,馬匹和盔甲缺少,終究還是難以成大事。”
李恪在認出錢寧的時候就消除了戒備之心,像錢寧這樣的人說出來的話是不會反悔的。所以,他認定錢寧不會在這個時候對他出手,因爲錢寧不可能不知道北方和南方兩支距離自己不到五里的突厥騎兵。
“你是來看本王笑話的嗎?”李恪道,“那你會失望的,本王身後一百虎賁照樣可以殺的前來受死的突厥人片甲不留。”李恪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中充滿了自信,讓人不得不相信的自信而不是盲目的自大。
“殿下,今天錢寧還是第一次這麼稱呼你,以後也不會再這麼稱呼你,因爲沒有機會了。”錢寧說的很誠懇,“你朝我們來的方向走吧,你身後的突厥人就由我錢寧爲你擋下吧。”錢寧的話不多,但句句敲擊在李恪的心裡,李恪的身軀不由的一顫。
“錢寧,你這是?”李恪一臉的不信,他心裡道,錢寧你沒吃錯藥吧?
“殿下。”錢寧道,同時一擺手,他身後的三百多人同時向李恪靠攏,在錢寧身後十步之外站定,“曾經,我只爲太子而活着,只想着爲他報仇。可是自從離開長安來到草原,跟突厥人打仗這一年來,錢寧才發現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麼,自己一生中最該做的是什麼。有的時候我也在想,自己不該就這麼輕易的背棄了太子,自己還要給他報仇。可是,當我看到突厥人對大唐百姓的兇殘,看到突厥人像對待豬狗一樣對待大唐百姓的時候,我知道這裡纔是最需要我的地方。”突然,錢寧擡頭,目光直視李恪,“宿州遭劫,殿下出使突厥和談,錢寧就在注意你的一舉一動。但是你做到了,陳其在頡利王帳中展現了大唐軍人不屈的風骨,殿下在頡利面前侃侃而談,絲毫不懼被稱爲草原霸主的頡利。所以,錢寧就更加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今日,能在這裡等到殿下,錢寧想自己該爲大唐百姓做點事情了。所以,請殿下速速離開,就讓我和我身後的三百勇士爲你殿後。”
“錢寧。”李恪此時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眼前這個男人是自己的敵人,是刺殺自己的兇手。然而,他今天卻甘願爲自己捨身,甘願爲自己阻擋前來追殺自己的突厥人。這是怎麼樣的一種胸懷,怎麼樣的一種品質呢?
李恪拔出淵虹,“錢寧,就讓本王和你一起並肩而戰,殺出重圍。”他的話堅定而不容反駁。
錢寧看了李恪一眼,沒有附和他,就那麼靜靜的看着李恪。然後,他翻身下馬,而他身後是三百騎也同時下馬。李恪也隨即下馬,他身後的一百騎兵也同時下馬。李恪走到錢寧面前,拍拍他的肩膀,“你的心意本王心領了,但本王不能就這麼走了,這不是走,而是逃,本王做不到。”
錢寧看了李恪一眼,沒有說話,他只是將自己的佩刀拔出來,狠狠的插在地上。他不知道該怎麼勸阻這個漢王,這樣在危難時刻依然保持着大唐王族氣概的男人。
然而,此時就見張超突然單膝跪地,“請殿下上馬西行,某將誓死阻擋突厥騎兵。”
“請殿下上馬西行,我等誓死阻擋突厥騎兵。”一百多士兵同跪地喊道。
“請殿下上馬西行,某將誓誅殺擋突厥騎兵。此生末將是殿下的兵,來世依然是殿下的將,請殿下上馬。”張超依舊大聲喊道。
“請殿下上馬。”
“請殿下上馬。”一百多人同時喊道。他們都抱了必死的決心,讓李恪內心感動的同時感到悲哀。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這就是戰爭,這就是軍人的宿命,誰也逃不掉,也不沒法逃。
“請殿下上馬。”錢寧的聲音喊道,李恪就見錢寧也硬生生的跪在了自己面前。
“請殿下上馬。”前後身後的三百人同時單膝跪地,高聲喊道,“請殿下上馬。”
“殿下,你就成全我們吧,今生我們能跟你一起從大漠殺出來已經知足了。我們是大唐的軍人,用自己的鮮血和生命捍衛大唐的尊嚴是我們的榮幸。而現在我們捍衛的大唐的尊嚴的人就是你,只要你能安全回到長安,我們這些死去的兄弟纔不會死,才覺得自己的死是值得的。”張超喊道。
錢寧,這個漢子竟然給自己下跪,目的只是爲了讓自己離開這裡。張超,素未相識的邊軍,竟然敢捨棄自己的生命,只爲讓自己能夠平安回到大唐。眼前的四百多人,都想用自己的生命捍衛大唐的尊嚴,目的只是不想讓自己成爲突厥人刀下亡魂。李恪無言以對,他強自壓住自己奪眶而出的熱淚想將張超和錢寧扶起來,但是兩人都執意不起身,非要跪到李恪離開才罷休。
“謝謝將士們,謝謝大家!”李恪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請殿下上馬。”衆人同時喊道,聲勢如雷,氣勢如虹。
此時的陳其卻不知不覺間竟然將李恪的坐騎牽到了他的面前。李恪看了一眼錢寧和張超堅定的眼神,再看了四百多人堅定的目光,知道自己不走,他們絕對死諫到底,這樣反而會影響他的心態。所以,他咬了咬牙,狠狠跺了跺腳,翻身上了陳其所牽的馬匹,“錢寧,張超,還有四百多名的兄弟,本王在長安城等你們回來。”然後看了一眼陳其,吼道,“陳其上馬,我們走。”
李恪騎馬跑出了一百多步之後勒住戰馬,看了身後早已準備完畢,整裝待戈的四百多人一眼,和陳其急馬奔馳,消失在了西方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