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用這種眼神?”油燈的火光有些黯淡下來,許宣朝裡頭添了些燈油,隨後迎着方元夫彷彿看人被驢踢了腦袋的眼神說道:“我又沒有真的被驢踢。回頭送你一套真題,三年科考、五年模擬之類的,沒事多做做,也就可以了。”
許宣隨意地說着這些話,方元夫是不能理解的。但是他生來是寬厚的性子,倒也不會因此就去指責許宣亂語胡言之類的,想了想,皺着眉頭看了許宣一眼,心中考慮會不會是近來的事情給了他影響。可是,不太像啊。他“呵呵”笑了兩聲將話題引開了:“壓力不要太大。”
“呃、好吧。”許宣聳了聳肩,這些事情,暫時就這樣罷。
方元夫在亥時離開了,許宣送他出去的時候,他走了幾步,轉過來在許宣的肩頭拍了拍,又說了句“壓力不要太大”。由此可以看出來,對於許宣說的能幫他拿到舉人功名的事情,對方是並沒有當真。
也難怪了,科考這種東西,考的是八股制藝,雖然很大一部分講究的是套路,但是無論如何,一定的功底也是需要的。還有,就是運氣也很重要。即便再厲害的大儒,也不敢保證教出的學生就一定能夠考到某種程度。
但許宣是有底氣的,他來到這時代,就眼下而言對整個歷史的發展來說暫時還沒有造成什麼影響。徽州府這邊科考的試題資料,他也還記得,這是一個無比龐大的戰略資源。若是他地位高一些,這些事情真的能夠操作起來的話,依照如今大明朝官場衣帶關係橫行的情況看,他甚至可以培養出自己的勢力。
當然,眼下他還只是個連功名也不曾有的書生,所能做的,就是讓自己儘快融進這個時代的精英階層裡,然後再做下一步打算。而在這個過程中,若是關係親近的人,他不介意幫上一把。這些事情自然不能和方元夫說明白,他想的是,到了合適的時機,將題目漏給對方,也算是稍稍償還對方的救命之恩了。只是,這些事情,暫未到時候,方元夫不相信也屬正常了。
許宣關上門,雙手覆蓋住臉,上面頰微微抹了一把,隨後低喃了一句。
“嘖,壓力太大。”
方元夫離開了,但是許宣並沒有立刻睡下。關於“五峰遺寶”的事情,他還要再計較一番。這件事情裡,他有些佩服那個叫羅長生的老人了。在令狐楚以爲對方不願意插手的情況下,對方卻已經料定了他準備拉方元夫下水的事情。而關於令狐楚會找許宣也在對方的意料之中,應該也是知道許宣在錢家寫了好詞的事情。
但憑藉着這些信息,對方能算到這一步,實在是有些厲害了。更讓許宣驚訝的是,羅長生只是和令狐楚打了個時間差,便在潛移默化中,將主動權掌握在許宣和方元夫這邊了。
真是厲害啊。他搓了搓手,在牀上躺下來。不過想來羅長生並沒有將自己當回事,他所做的更多的還是替方元夫考慮的。而對令狐楚那邊來說,自己只是一個書生,至多能寫兩手好詩詞,除此之外大概也不會受重視。自己的意義和作用在方元夫同意幫令狐楚做事的一刻,就已經結束了。
這樣也好,倒可以做點自己的事情。
老屋中豆點般的燈火在他視線裡恍恍惚惚,豆點搖曳間由一變二,由二變多……最後模模糊糊的一大片。他睡着了。
明天……還有很多事情呢。
第二日的事情果然很多。關於酒樓的最後的選址,其實也沒有可以特別挑剔的。願意轉讓的酒樓,也就一手之數,若是再算上價格和地理位置的話,又有兩家需要被排除掉。但即便最後剩下的三家也不是盡如人意的,其中一家實在是破敗不堪,自然也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說到底,到得最後剩下能夠選擇的,也只有兩家而已。
“紫霞樓?唔,名字倒不錯。”兩家酒樓裡,叫紫霞樓的名字比較好聽一些,另一家叫羅氏還是劉氏酒樓的,就太沒有存在感了,他連名字也未曾記清楚。兩家的地理位置都差不多,離熱鬧的中心區比較遠,但是也沒有特別偏僻,還是有消費人羣的。
雖然對兩家都不太滿意,但是目前的情況下,也沒有其他的選擇,許宣所準備做的就是再將兩家所提出的價錢壓一壓。
紫霞樓是個小二層的酒樓,今日生意不是很好,七八張桌子在店裡擺着,桌上筷筒裡一些竹筷子根根直立,中午的時候樓下只有三四個顧客在吃着東西。樓上大約連這個數字也不會有的。這個大概是常態,不過店主人說起來的時候,倒是往最好的狀況介紹。比如每天的客流多少多少,收入多少多少之類的,大概在巖鎮頂端的一些酒樓那裡也不過如此。
這些聽聽也就是了,到不至於真的相信。最後商定價格的時候,店主人露出爲難的神情:“這店是極好的啊,有賺頭。只要開門,就有生意,你盤下來肯定是虧不了的……若不是準備去杭州那邊做生意,這店無路如何不會讓給別人。”
店主是個中年人,個子不高,身子比較胖,和他酒店老闆的身份比較相符合,又是圓臉,說起話來的時候臉上堆着膩死人笑容,小眼睛擠幾乎要擠沒了。
“多少錢?”許宣笑着問道。
“這個不是錢的問題……”
“哦~~這樣啊……那到底是多少錢呢?”
“呃,六百兩。這個是底線,不可能在少了。”
“六百兩?”許宣皺着眉頭想了想,隨後點點頭:“嗯,知道了。”說完之後,就擡腳朝酒樓外過去。身後矮胖的店主愣了愣,隨後反應過來:“你不要了啊?”
許宣聞言轉過身來朝他拱拱手:“三百兩。”
矮胖的店老闆臉色便黑了下,這個砍價太狠了,簡直是腰斬。他矮胖的臉上還想努力擠出個笑容,但是努力了一番後,也只是說道:“三百兩,開什麼玩笑?”隨後有顧客過來,他才臉色稍稍好看一點地過去招待,過得片刻再看許宣時,那書生的背影已經走遠了。
“三百兩啊,開什麼玩笑。”那店主人又悻悻地嘟囔了一句:“至少也要三百五十兩吧……”不過許宣既然已經走遠了,他也無法可想,苦惱地在樓前站了片刻,轉身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