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事情能夠按照預想的發展,那麼一些東西還是可以看到的。給力文學網但是這世上的事情不可能一帆風順,此時許宣的做法,算是打開了一個新的行業,並且看起來還是頗有前景的行業。商人逐利,一些人眼下恐怕也已經關注這些了。若是待到之後那邊觀望一陣,或許就會插手進來。
許宣眼下所做的,只是領先了一步。看起來是蒸蒸日上的局面,但是其實也是很脆弱的。眼下的商業還不夠健全,沒既定的法律來保護,這些東西歸根到底也都是鬥爭——或者背後使陰招,或是官商結合,或者是直接粗暴的競爭。
不過這時候,黃於升只顧着高興,他也不至於將這些話說出來掃對方的興致。雖說根基薄弱,但畢竟事情已經做出來了,剩下的不論是機會或者是危機,都需要時間來發酵。遇到的時候再說了。
“昨天我也去坐了一次人力拉車,嘿,確實不錯……漢,你弄出來的這行當,我看行!近來也有一些閒人,每日吃了飯的沒事,專門坐車。也不去哪裡,就是完全衝着坐車去的……”
這年代,生活中有趣的事情是有限的,因此陡然間出現的一種新奇的東西,都是會被人以各種方式來關注。當然,除了這一點,坐車並不給錢的人也有一些。
遊手好閒的人哪裡都有,這些人說起來也是欺軟怕硬,若是真的讓他們做一些事情,終究沒有什麼膽量,但是欺壓起人來,一般百姓也是惹不起的。這是無法避免的情況,許宣也已經將這樣的損耗考慮進去。當然,這也只是開始,隨着事情的發展,他會一些配套的舉動,若是能夠順利地實現,那麼對於現實狀況的改變還是頗有意義的。
這些時日,除了對人力拉車的後續做一些跟進之外,許宣也在杭州做一些考察。說是考察,其實也便是實地觀光。這個年代當然也沒有旅遊的概念,人們更多的只是關注溫飽。即便是大明朝比較出名的旅遊家徐霞客,眼下也還只是一個小孩子。
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能見到……
但是即便如此,杭州在如今也是頗具觀賞性的。西湖之類的地方,風景怡人,他經常過去走一走。在蘇堤或是白堤之上,憑悼先賢的足跡,然後留下自己的足跡,看起來也是蠻有意思的。
這邊同徽州府巖鎮有很大的不同,人們的精神狀態,生活中的風俗習慣,以玩賞的心態走在這樣的環境裡,都能放鬆心情。他現在不缺錢,若是沒有那些腌臢的勾心鬥角,那麼簡直太好不過了。這樣之後,希望解決問題的想法便更加強烈了。
除了好的一面,生活中負面的東西這裡也有。繁華了很久的地方,除了積累了風雅和財富,也積累下來很多不那麼好的東西。以前在巖鎮,有錢人也很多,但是因爲一直以來的傳統,很多的徽商在賺錢之餘,也會關注一下身邊的環境。對於貧苦百姓,抱着幾分同情或者憐憫,不時會有一些接濟的活動。雖說商賈之間不乏鬥爭,但是在其他的層面之上,很多人還是關注現實的。貧富差距雖然也有,但是因爲這些商賈的個人修養,或是傳統人倫道德的制約,人與人之間還有着一些溫情。
但是在杭州這邊,貧富懸殊就有些劇烈了。這邊達官貴人不少,人口衆多,等級觀念似乎比之徽州府要厲害的多。巖鎮那邊到底還是鄉土中國的一個縮影,家族聚居,有着一套鮮明的價值觀。但是在這邊,情況就有些混亂。很多商賈都是外來的,賺了錢之後,對於本地的貧民也沒有多少關懷的心思。富人欺壓貧民的情況時有發生,甚至有幾次事情還鬧得比較大,出了人命。但即便是出了人命,事情也能夠很快被壓下去。利益和錢財,在這邊就有些**裸了。
但這些東西,他也改變不了,很多時候一個現代人的心態,帶來的也只能是糾結。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他能夠做的,就是堅持好自己的底線。吃喝嫖賭適可而止,逼良爲娼、謀財害命的事情不去做。其實如果能堅持下去,那麼也算是做了一點事情了。如果以後有條件了,或許會更加上心一些。
走走看看,除了見到這些東西之外,也見過一些人。他有一次路過比較熱鬧的場合,就曾經遇到過李賢。杭州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是富人們活動地方橫豎也就那麼一些,因此對於這樣的碰面,也沒有什麼好意外的。不過當時李賢同朋友在一起,似乎準備進行着聚會,倒是不曾注意到他。
期間也曾見過白素貞。這女子回到杭州之後,依舊保持着在徽州府的一些習慣,喜歡到處行醫治病。不過相對於在巖鎮那邊的名聲而言,眼下杭州人口畢竟很多,她的很多所作所爲,很多時候都是湮沒無聞的。但她做這些事情,也不是出於名聲,自然也沒有放在心上。
那次許宣正在茶樓之上,他喜歡將自己置身於這樣的場合之中。畢竟茶樓酒肆,人流量多,方便知道一些信息,也能夠藉此把握這一方天地裡人們的生活狀態。當時在酒樓裡喝着茶,眼角的餘光瞥見一抹影子,隨後也就注意到她了。
這世界真的是小,原本覺得很難見到的人,也只是隨意就遇到了。
那邊白素貞大概是口渴了,進來茶樓中喝杯茶,不過看起來也不是很有閒情逸致的樣子,很快就離開了。許宣跟着她出去,對方還是一襲白裙,身上揹着藥篋,從容優雅地走在路上,他跟着對方走了一段路,很難說得清是什麼樣的心情。
原本應該是他妻子的女人,這時候卻像是陌路一樣。當然,也是他並沒有上前打招呼的緣故。其實當時是猶豫過的,不過到得最後,也沒有真的上去。一方面是因爲白素貞眼下有正事要做,他也不好去打擾。還有的原因,便是因爲他此次來杭州是想做一些事情的。到得此時,也沒有多少建樹,因此不方便去見她。白素貞或許不會在乎這些,但是他覺得自己是男人,兩人若是有重逢的機會,自己當然要以一種很好的姿態出現在她的面前。
總之,還不到時候。
來到杭州之後,劉餘帆曾經提起過白素貞的事情。當初白素貞離開徽州府之後許宣經歷的一些事情,劉餘帆已經同白素貞交待過了。他做出這樣的事情,也是自己的決定,並沒有事先同許宣溝通過。因此,也是希望知道許宣的態度。
但許宣並沒有什麼態度,他的想法很簡單,白素貞離開了,他尊重對方的想法,但是理解歸理解,另外一方面,作爲一個男人也是有自己的脾氣的。劉餘帆做得並沒有錯,完全是出於友人的關心,他也不可能拒絕對方的好意。
自己同白素貞還是會見面的,只是需要一個合適的時機。
當然,在許宣這裡或許是這樣的情緒,不過他來杭州這些日子做出來的事情,總歸是留下了很多的痕跡,即便想要忽略也是很難。這一點,卻是他自己不曾想到的。
午後時分,白素貞從一戶人家的院子裡走出來。救死扶傷的郎中大夫,在眼下還是頗得人尊重的。這一日又看好了一起疑難雜症,一家人千恩萬謝的將她送到門口,即便她一再勸對方留步,但那邊依舊不依不撓地跟上來。
她在某方面是比較純粹的女子,只是想要好做事,但是對於附帶的一些東西卻覺得有些麻煩。本來自己行醫治病,就不是爲了求什麼,對方的感覺讓她覺得有些拘束。當然,這也是很私人性質的情緒,表面上自然是不會顯露的。
她好不容易擺脫了對方,隨後走出巷子的時候,**的日光照在她的身上,情緒也是十分複雜的。
這一家人得的也是腸癰,不過是早期的時候,情況算不得嚴重。但是似曾相識的記憶浮現出來,她想起許多日子以前的事情。那時候她開始接觸到一些比較新奇的醫學理論,完全跳出了傳統醫道的一些格局。不去考慮什麼陰陽五行之類的東西,而是將人的身體當成一件普通而並非神聖不可褻瀆的物事。這樣之後,帶來的思想風暴是劇烈的。她甚至看到了很多的可能性。
按照那個傢伙說的,眼下很多令人束手無策的病症都有着應對的辦法。比如癆病,就有一種藥可以治療。比如被刀劍砍傷之後,也有一種叫青黴素的東西能夠解決問題。但是這些藥到底怎樣做出來,對方卻是有些語焉不詳了。只是說條件不成熟,但是怎麼樣纔算成熟呢……這也是很難說得好的。
總是路子是擺在那裡了,就看她到底能走到哪一步。雖說對許宣話裡的真實性也有很多的懷疑,但也有一定的信任,這種信任,就是她堅定地想要走下去的方向所在。
然後想到其他的事情之上。
當時離開,眼下想起來也是意氣之舉。那天似乎是走的義無反顧,但到得現在,終究是有些後悔了。回到杭州的這些日子裡,自己的情緒一直不怎麼好,也是因爲自己無時無刻不在後悔着這事。
原本應該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想那麼多,猶豫那麼多……看來,自己也真的是一個很俗氣的人呢。不過事情已經做了出來,也沒有辦法去挽回。只是希望他不要因此恨自己……
想着劉餘帆的那封信,她知道許宣在她離開之後經歷了些什麼。幾乎就差點出了事情……還好化險爲夷,若真的因此遭遇到什麼不測,她恐怕這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了。有時候也想着回去看看他,但是這樣的想法只是在心中做出來,還是沒有付諸實踐的勇氣。具體的原因,其實也不敢去想,她不敢承認自己在這事情上真的是怯弱了……
此時走在街道之上,身邊有一輛很古怪的車被人拉着過去,拉車的人在她的面前停留了一下,似乎是說了句話。但是那一瞬間,她彷彿被什麼東西擊中了一般,整個人呆然地立在那裡,很久很久都反應不過來。
這車叫人力拉車,即便沒有人來告訴她,但是她卻是知道的。沒錯,她當然知道了。嚴格說起來,她還是第一個乘坐的人。
怎麼會這樣子呢?
過得半晌,她回過神來,下意識地朝四周看了看,這時候除了川流的人羣,以及對面地方地方車伕疑惑的眼神之外,自然是沒什麼發現。隨後目光又轉回到眼前的人力拉車之上——熟悉的形狀,也是人拉的,同她記憶裡的一些東西幾乎是一模一樣。不過這時候,似乎是爲了遮蔽夏日的陽光,車子上方加了一個篷子。倒是比她之前見過的更加周到一些。
日光照在她的身上,這時候不知道爲什麼,渾身上下彷彿被什麼東西擊中了,變得有些麻酥酥的。
他來了……
其實人力拉車在杭州出現也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不過這段時間以來,還只是侷限在一定的區域之內。白素貞之前在另外一些地方行醫治病,也就沒有發現。
“姑娘,你是要乘車麼?”那車伕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先前着女子見到自己的車,模樣呆呆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不過這時候還是不想錯過一單生意,因此做着必要的爭取。
“啊?哦……嗯,多少錢?”
“呵呵,不貴不貴……少則十,多則二三十,便是要看你去往何處了。”
白素貞想了想,隨後說出了一個地名。
車伕點點頭,她便在日光下坐進了車內。舒服的靠背,車子在街道上奔行的時候,穩穩當當的感覺,讓她覺得有些踏實。日光被車篷擋住了,自然是落不到她的身上。隨着車伕的奔行,熙熙攘攘的聲音從兩側傳過來……
沒有錯的,正是這種感覺。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女子將身子現在拉車的靠背裡,心中想着的是某個傢伙爲什麼不出現在她面前問題……不過這時候,情緒變得開心起來,這是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
……
日子再往前的時候,人力拉車的普及地更廣了一些。很多人都嘗試過這種新的交通方式,評價雖然不太一樣,但是總歸是正面的東西多一些。當然也有捨不得錢的,但是市場就是這樣,這些人即便吝嗇摳門,但是也是潛在的消費人羣,只要偶爾有一次消費,也就算可以了。
按照眼下的消費水準,一般地一戶人家一個月的消費水準大概是二兩銀子左右。換算過來,就是兩千五百到三千之間,這個是要看行情的。乘一次車的消費不過是日常花銷的幾百分之一,應當也不算是奢侈了。
因爲一開始的定位比較妥當,事情的發展也比事先想的要順利很多。
……
這一天傍晚的是,叫李賢的書生走出自家的府邸,在路邊同幾個友人一道攔了幾輛人力拉車。隨後一邊交談着,一邊朝着西湖那邊過去。今日他是要去參加一個詩會,地點便選在西湖。
晚間的西湖是很熱鬧的,一些乘涼消暑的人在這邊聚會,小販之類的人在這邊擺攤。最吸引人的,是湖中逡巡的畫舫行舟。水邊也有放花燈的,到得晚間夜幕降臨下來,點點地燈火浮動在水面的四周,流光溢彩。
原本李賢過來這邊大抵都會選擇乘坐轎子或者是馬車。不過到得離西湖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因爲聚集的人開始多了起來,轎子和馬車就不太方便通行了。不過此時人力拉車倒是避免了這樣的麻煩。
“一兩銀子,不用找了。”
下車的時候,李賢拿出銀子付賬。他並不缺這點錢,那邊車伕自然也是千恩萬謝的神情。隨後打發了車伕,他同幾個朋友朝着湖邊的方向過去。一路上,進行了一些簡單的交談。
“這人力拉車倒是有點意思。”李賢目光望着湖邊的方向,口中隨意地說道。
他的觀點引起了身邊友人的一陣議論,衆人這幾日都已經感受到人力拉車的方便,也都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方便的緊……”
“花銷也不大,若是可以的話,隨後家中倒是可以考慮買上幾輛……也省去了很多的人力物力。”
“說的也是,聽說韓子興前些日子還專門爲此寫了詩。”
“哦?有這事?那詩如何?”
“倒是……很一般了。”
“想來也是,哈哈。”
衆人這般說着,李賢看似隨意地說道:“諸位覺得,這項行當怎麼樣?”
他的話音落下來之後,身邊稍稍沉寂了一陣。隨後纔有人開口說話了。
“怎麼?李兄莫非缺錢……要打起這人力拉車的主意了?”“如果做生意的話,有些自降身段啊……李兄要謹慎。”衆人七嘴八舌地勸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