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營過來的除了鄧耀輝之外還有四個連長,一起跟着鄧耀輝向回走,五個人的表情都有點消沉,柱子看出來了,八成是受到了批評,也不敢去跟他們說話,說得一個不對,一定會招來批評。
只聽見鄧耀輝說道:“就這麼定了,一連連長留下來,其餘的人,跟着我走,國難當頭,要以大局爲重,萬一政府被打敗了,我們就是實實在在的亡國奴了,我們這些人,殺了那麼多的鬼子,肯定沒一個有好下場的。”
幾個連長都勾着腦袋不說話,就這樣,到了劉家坪之後,鄧耀輝連夜召開了班排長以上的幹部會議,柱子因爲是鄧耀輝的警衛員,也在會議室裡給鄧耀輝倒水點菸什麼的,沒有迴避。
鄧耀輝深深吸了口煙,說道:“接到上級的命令,我們獨立團就要奉命開拔了。”
“啊?”包括柱子在內,都不敢置信地望着鄧耀輝,不知道出現了什麼樣的變故。
鄧耀輝不理會衆人的驚訝,說道:“我們是革命的軍人,以服從命令爲天職,各位不要問了,這是軍事秘密,下面,我宣佈一下工作安排,一連連長林恆奇留下來,率領一連繼續堅守伏牛山的根據地,這裡是我們的大本營,不能丟,其餘的連隊,明天一早六點正式開拔,目的地,暫時保密,就這樣吧,散會,各位回去準備一下。”
柱子也驚呆了,這就是軍隊,一聲令下,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前面就是刀山火海也要跳下去,前幾天還悄無聲息,一個命令下來,上千人的隊伍所走就走了。
等各位幹部都走了之後,鄧耀輝對柱子說道:“你是當地人,留下來,協助一連連長的工作。”
柱子納悶地說道:“副團長,你們啥時候回來啊?”
“回來?”鄧耀輝的臉上有些傷感,彷彿是自言自語地說道:“能不能回來還不一定呢,既然穿上了這身軍裝,就要對得起國家和人民,至於個人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了。”
柱子有心想跟着鄧耀輝一起走,想到文秀還埋在這裡,家裡的父母也在這裡,桃園縣城就駐紮着日本人,他也不吭聲了。
滴滴答答的起牀號聲音比過去提前一個小時,最忙的要數伙伕了,一大早就起來做飯,士兵們吃完飯之後,各個帶兵的班長把上級的命令傳達下去,戰士們立刻打好行李,拿着武器,在村外集合完畢,天色還是黑黑的,這些人就趕着牛車馬車帶着輜重物資出發了,從這裡一路向南,就是南陽地區,近二千人匯入滾滾的正規軍之中,趕赴南京,一個月之後,南京保衛戰打響了,中國南京政府投入十五萬兵力,僅僅堅持了五天的時間,南京淪陷。
南京淪陷之後,數十萬軍民被殺,二萬餘名婦女被強姦,這就是中國揹着永遠的恥辱的南京大屠殺。這是中國的國恥,是中華民族的悲劇。
遠在伏牛山的雷子明等人還不知道這一切。
林恆奇送走了鄧耀輝等人之後,召集下面的班排長開會,他坐在鄧耀輝以前的位置上,臉上一點笑容沒有,他是四川人,十八歲出來當兵,現在已經二十八歲了,是一個從基層升上來的下級軍官,只有一米六八的個子,瘦小的身材,只有一雙濃眉時時帶着屬於軍人的剛毅。
林恆奇掃視了衆人一眼,留下來的還有九個班長,三個排長,加上他和雷子明,只有14個人,能挑得起伏牛山地區的軍事重擔嗎?
林恆奇嘆息了一陣,聲音不高不低地說道:“衆位,現在是非常時期,發生什麼事情都是有可能的,既然副團長把這裡交給了我,那麼,我就要擔負起保衛伏牛山的責任,就是死,也要埋在腳下的這片土地上,中國的軍人,只有戰死的鬼,沒有怕死的人,是個好漢子的,給我吼一聲。”
“消滅日寇,強我中華。”十幾個人一起吼道。
林恆奇滿意地點點頭,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說道:“好,帶兵打仗,最主要的是振奮士氣,有了士氣,就有了勝利的保證。我命令,一排駐守一道樑大本營,失了陣地,提頭來見,二排,駐守青石崖地區,三排跟我,留在劉家坪,等待日軍進攻,從現在開始,擴軍無休止,只有是能跑動的,還是爺們兒的男人,都要拿起槍,給我打他個小日本兒的,人多了,各位的官兒也該提一提了,至於提到什麼官兒,就在你們的手裡有多少人馬了,明白了嗎?”
“明白了。”聲音震天響,林恆奇的話極大地鼓舞了士氣,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那就是,獨立團走了,根子還在,只要有人願意當兵,那就招兵買馬,無限制擴軍,只要有了人,有了槍,那就是有了本錢。
林恆奇等這些人走了以後,對雷子明說道:“從今天開始,你脫了軍裝。”
“啊?爲什麼”雷子明沒有想到,林恆奇第一個就拿自己開刀。
林恆奇溫言說道:“你別急,事情呢,是這樣的……”
雷子明聽了這番話,站起來舉手敬禮說道:“卑職明白了,連長,您瞧好吧,我一定把這件事辦得明白了。”
“好,團長的意思也是這樣的,你的事兒呢,只有我明白,當然,具體的細節,你要自己把握着點兒,你是身上有血仇的人,跟日本人勢不兩立,而且作戰勇敢,我們都相信你,以後的戰鬥將會更加激烈,你要提前做好心理準備啊。”
“卑職不敢忘記國恥,國難當頭,匹夫有責。”
“好,你也不要跟我說這些大話了,這裡有一千五百個大洋,是團長臨走的時候留下來的,還有那個什麼枝子,就是日本的女人,你帶在身邊,用好了,她就是一把利劍,用不好,就是一條毒蛇,明白了嗎?”
雷子明深深吸一口氣,說道:“我明白了,枝子跟那些日本人不一樣。”
“我也希望是這樣,你去一道樑那邊帶上她,走吧。”
“是,連長。”
雷子明給林恆奇敬禮之後,轉身走了。
至於雷子明要執行的是什麼任務,咱們慢慢再說。
雷子明離開連部之後,把自己的行李也不要了,那些東西帶着太多的軍旅痕跡,送給了別的戰士,脫下的軍裝都打包收好了,身邊只帶着兩本譚長林留給他的書籍,一本是《孫子兵法》、一本是《現代軍事》,這兩本書他很是喜歡,其餘的都裝在瓷罈子裡埋了起來。
在他的後腰裡還插着一支盒子炮,這是能唯一證實他曾經是一名軍人的事實。
雷子明來到一道樑找到一排長李正武說道:“李排長,我來帶走枝子。”
“啊,連長已經跟我說了,怎麼?你不穿軍裝了?”
“我另外有任務,暫時離開一段時間,這裡,可是全靠你們了。”
“沒事,咱就是當兵打仗的人,幹別的還真幹不了。”
李正武帶着雷子明來到後面的醫院,看到風葉枝子正在收拾傢俱什麼的,跟一個女護士吃力地擡着一個箱子。
大部隊走了以後,這裡留下來的只有三個醫生和五個護士,傷員也少了,能回家的傷員都送回去了,能堅持走路的還能作戰的都回到部隊上去了。
雷子明叫道:“枝子,跟我走吧。”
“啊?去哪兒?”
“去我家。”
“還回來嗎?”
“不回來了。”
“哦,那我拿幾件衣服吧。”
“跟軍隊有關的東西,就不要帶了。”
兩個人繼續向西走,打算從妖嶺那邊繞道回到楊村,揮手跟李正武做了告別,雷子明在部隊裡的人緣不錯,他的槍法好,別人也都很佩服他,那時候的部隊還是比較純潔的,大部分人都是一心一意來抗日的,後來,日本人戰敗了,爭奪利益的時候,部隊這才迅速腐化,成爲一支戰鬥力極差的軍隊。
雷子明回身對枝子說道:“你走快一點啊。”
“你帶我去你的家裡,算是,娶我了嗎?”枝子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不是,不是這個意思。”雷子明急忙擺着手說道。
枝子掩嘴笑道:“不是就不是吧,你也用不着那麼着急拒絕吧?”她這麼一笑,雷子明發現她的臉頰兩邊出現了兩個很好看的酒窩,顯得人特別天真活潑,是一個男人的都無法拒絕這個女人的笑容。
“你連拒絕都說了出來?看來你的漢語有進步啊。”雷子明無話可說,只能岔開這個讓自己覺得尷尬的話題,開什麼玩笑?娶她?那,文秀怎麼辦?文秀是死了,在雷子明的心裡卻一直活着,什麼叫做一見鍾情?什麼叫做矢志不移?這就是鍾情不渝,即使是死了,也不能朝三暮四,對不起死去的人。
枝子的步伐跟平常人不一樣,邁着小碎步,急匆匆的樣子,實際上卻走得沒有雷子明快。
枝子說道:“那麼,我們爲什麼要離開山裡呢?你不繼續當兵了?”
雷子明說道:“以後,我需要你的幫助,你願意幫助我嗎?”
“很願意爲雷君做事的,請多多指教。”
雷子明這才說道:“我們的人少了很多,你也知道,部隊都開拔了,山裡的日子會非常艱苦,我們要在鄭州和桃園縣城開幾家生意,一方面能賺點錢,另一方面爲山裡籌措緊缺的物資,還能起到打探消息的作用,你可願意去做老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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