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子明找到了鄰居,問道:“許家的墳地,誰是父母,誰是女兒啊?”
那個鄰居說道:“父母是長輩,墳地稍稍靠前,女兒是小輩的,墳頭兒稍稍靠後一點,女兒是一個人的墳地,墳包能稍微小一點的。”
“哦,謝謝了。”
雷子明看到兩座西北東南走向的墳地,果然一個稍微靠前一點,那是許家父母的墳地了,微微落後的就是許文繡的了,他撲倒在許文繡的墳墓上嚎啕大哭起來,所有的苦難所有的輝煌,都是因爲許文繡的死引起的,大大的嗓門驚動了別人,一位大嫂啪一聲打開自家的後門,看到了放聲大哭的雷子明,罵了聲:“神經病。”然後把門關上了。
今天這個日子就是這樣的,有的人在笑,有的人在哭,笑的是終於有了出頭之日,哭的是在這場戰爭中死去的親人,無數的人流血犧牲,換來的不就是這一刻嗎?
無數的戰士,死不瞑目,他們想看到的,不就是一個很短很短的勝利的消息嗎?
無數的白髮蒼蒼的老母親給兒子戴上大紅花,把自己的親人送到了戰場上,不就是爲了不再做東洋人的奴隸嗎?
送走了孩子,送走了丈夫的人,在家裡提心吊膽,求佛拜菩薩,不就是爲了親人的平安嗎?記不清了,有多少個日日夜夜,他們的淚水匯聚成了海洋,成了一段苦難的歷程的見證,勝利了,再也不要家裡的男丁去當兵了,勝利了,從此以後,子子孫孫都能挺直了腰板做人了,可以很自豪地說道:“我是中國人,我們的國家沒有滅亡,我們還是炎黃的子孫,身體裡流淌的還是漢族的血脈。”
雷子明把鞭炮放的震天響,把燒紙搬下來,點燃了,大火沖天而起,遠遠的就能感受到火光的炙熱,他喃喃地說道:“文秀,你可以安息了,早早投生做人去吧,以後,再也沒有鬼子來欺負你了,那個野島獨夫,死在荒山野嶺上,找不到他的屍體了,如若不然,割了他的頭來祭奠你,我給你買了很多很多的燒紙,在地下,你過得好一點啊,多餘的錢,你就送給別人吧,這幾年,孤魂野鬼也多了,你的手裡有了錢,就不會再受那些孤魂野鬼的欺負了。”
他把兩座已經長滿了野草的墳地好好修葺了一下,把野草割掉,把墳頭添了一些土,看上去像是一個正兒八經的墳地了,這才拖着板車回家,從柳村回去,多走了一段路,從縣城那邊走,直線距離是十三裡地,從柳村這邊走卻足足有二十里路。
雷子明到了天黑纔回到家裡,劉青青已經等得很着急了,看到他拖着板車回來的,問道:“你買的肉呢?”
雷子明苦苦一笑,說道:“城裡的人都瘋了,不管衣服帽子鞋子都扔到了半天去,沒人賣肉的,不管是店鋪還是商家,都在癲狂的狀態裡,我去給文秀和爸爸他們燒紙去了,轉過年,把墳地好好修葺一下,立一個碑,死了的人,都可以安息了。”
劉青青說道:“好,那些事情以後再說吧,快吃飯吧,家裡的人都在等着你的,我殺了一隻公雞,肉還熱乎着呢。”
在飯桌上,雷子明對雷媽媽說道:“媽媽,您不是吵着要回家嗎?我這就僱人蓋房子去,咱們原來的楊村那邊已經有了幾戶人家了,地址就在咱們的老房子上面,您看行不行?”
雷媽媽說道:“行啊,這樣做是最好的了,在劉家坪這邊住着,總是覺得自己是客人,不是自己的家,只有住在老房子那邊才踏實,可馨,我這樣說,你不要在意啊,這裡就是你的家,女人嘛,長大了總是要離開家門的,成爲,別人的女人,你跟柱子反正也不是外人,現在也不興做小了,你同意的話,轉過年就把你和柱子的喜事辦了,你跟青青一樣大,都是這個家裡的媳婦。”這些天,王可馨住在雷子明的家裡,起居不方便,雷子明也幫着她大小便,經常給她擦身體,該見着的地方,摸到的地方,都經歷過了,跟兩口子沒啥區別,雷媽媽很開通,看到雷子明跟王可馨這個樣子,王可馨也不可能嫁給別人了,收下當做兒媳婦,也可以堵一堵別人的嘴巴,省得有人說三道四的,對王可馨的名聲也算是有了一個交待。
王可馨搖搖頭說道:“雷大哥就是我的大哥,我的親人,如果伯母要趕我走,我走了也就是了,但是,我不能做你們雷家的媳婦,伯母,我不能陪雷大哥的,我的身體,做不了夫妻間的那事。”
雷媽媽搖搖頭,看了看劉青青一眼,知道王可馨這是託詞,她斷掉的是腿,並不是骨盆,做夫妻還是成的,就是能麻煩一些,王可馨總把自己當成了這個家裡的客人,在人眼前都是恭恭敬敬客客氣氣的,沒有一家人的樣子,這樣下去也不是一個辦法,王可馨這個人像是玻璃做的一樣,對人很敏感,怕引起劉青青的不痛快,畢竟她真的做了雷子明的老婆,就有了跟雷子明同牀共枕的權利,會從劉青青的手裡奪走雷子明對她的愛,這是王可馨不能接受雷媽媽的建議的主要原因。
王可馨住在雷家已經是心裡有愧了,再去奪取劉青青的幸福,她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而且,王可馨是新時代的女性,雷子明這樣做分明是一夫多妻,她也無法適應這樣的生活,覺得很彆扭的。
劉青青也是一個冰雪聰明的人,而且在前一個丈夫的家裡備受排擠,對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很敏感,她知道雷媽媽的意思,做母親的希望自己的兒子妻妾成羣,子孫後代枝繁葉茂,遍地開花的情景,那叫人氣旺,是家族興旺的兆頭,不會考慮身在其中的人是怎麼想的。
劉青青想明白了這一節之後,也想到了自己本來是一個寡婦,在村子裡不受人待見的,跟雷子明卻陰差陽錯走在了一起,王可馨別看是殘疾人,還是一個大姑娘,那個時代的人,把貞節看的比啥都重要,她的心裡面本來就有自卑感的,知道雷媽媽有這樣的意思,王可馨不肯答應,卻拿眼睛看着自己,她馬上就明白了過來,王可馨不是不肯,說不定心裡面已經是千肯萬肯了,她跟雷子明在患難之中相識的,只不過後來遭遇了不測,身世十分可憐,自己不能讓她再受委屈了,否則就是對不起雷子明瞭。
這件事以後,劉青青找到王可馨,兩個人推心置腹地長談了一次,王可馨這才點頭答應下來,在一個花好月圓的日子裡,自家人辦了一桌酒席,點上四對大紅的蠟燭,王可馨和雷子明在劉青青和雷媽媽的主持下完成了結婚的儀式,兩個人拜了天地,成爲實實在在的一家人。
要搬回楊村是一件小事,只要蓋起房子就成,當雷子明找人的時候才發現,現在的人正在大興土木,人工不但比早先貴了很多,而且很多的人家都在蓋房子,泥瓦匠比過去難覓了,他只能把蓋房子的日期一推再推,兩年之後纔在楊村原來的舊房子上面重新蓋起了新房子,一家人在劉家坪的鄉親們的幫助下,熱熱鬧鬧辦了幾桌酒席,劉家坪的人都知道雷子明原來的身份的,絕大部分的人曾經是他的部下,都送來賀禮,很高興自己的長官有了自己的家,劉家坪的房子那是雷子明發動修蓋的,用的也是雷子明的錢,那個時候他不屬於任何政府軍隊的領導,後來的獨立團也是自己一手創辦的,沒接收上級一分錢的給養,在劉家坪住着還能受到相當的尊重,在他自己土生土長的楊村卻沒有那樣的禮遇,這裡的人大部分都是後來搬遷來的,彼此不是很熟悉,後來,楊村的人口發展也很順利,十年後,這裡就恢復了以前的規模,楊村的所在地是平原,劉家坪那邊卻是山地,楊村的經濟發展比起山裡來快捷了很多,而且幾年之後,從楊村到柳村又修起了一座水泥拱橋,這樣一來,楊柳村合起來就成爲一個小鎮子了,這就是後來的楊柳鎮。
隨着時代的發展,人們好像已經漸漸淡忘了那場戰爭,只有在戰爭中苦難最重的人還記得,那個時候的人活的很艱難,當時死了很多的人,幾乎家家戶戶都有在戰爭中死亡的人,有很多的人家全家人都被日本人給殺害了。
雷子明是楊村不多見的老住戶,原來的村子只有極少數的人倖存下來,後來的住戶有跟楊村的人有親戚的,還有就是那幾年在外面沒有回來的人,戰爭過後,人們陸陸續續迴歸到祖先生存的地方,那個時候的鄉下雖然生活艱苦了一些,卻是能吃得飽的,相反,在城鎮中住着的人卻是沒有多餘的糧食吃,來到鄉下的人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