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毫斜躺在地面,想是躲不開這一拳,乾脆扭頭閉上雙眼,我輕輕一笑,拳頭距離他臉頰半公分左右的距離停了下來。杜家毫睜眼,不可思議地看着我,臉色慢慢漲紅。
這時廁所大門被人重重踢開,接近着兩個制服保安衝了進來,手中不停揮着塑料的棍子,喝道:“你們在做什麼,起來起來!”
我換上笑臉起身,說:“保安大哥,我們沒做什麼啊,是我的朋友不小心踩到花盆底子,摔倒了,沒什麼事。”
其中一保安看向杜家毫,問:“是這麼回事嗎?”
杜家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雙目一瞪,吼一句“我們走”,轉身氣勢磅礴地走出衛生間,出門時冷冷看一眼保安,兩保安一陣哆嗦,恭恭敬敬退到兩旁,讓出道兒來。
看衛生間外頭人越集越多,我說:“都散了吧,沒事,沒事!麻煩兩位保安大哥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一保安說:“沒什麼事,兩個大男人躲在廁所裡做什麼?還把門給關上。”
我當即回道:“在廁所還能做什麼?撒尿唄!”說完也走出門去,沒走幾步聽身後傳來一姑娘的聲音,“喂,你沒事吧?”我回頭,是一個粉衣女護士,大概二十來歲,衝我微笑,正是之前在病房門口看到的神色慌張的小護士。
我說:“沒事啊!”
女護士看了看衛生間門口的保安,走近我,壓低嗓音道:“我全看見了。”
我驚訝,問:“你看見什麼了?”
女護士神秘地說:“剛剛那羣人,我看到他們身上都帶着刀,他們是來找你麻煩的吧?”
我無奈,說:“沒有,你看錯了!”說完不管她,抽身走開,沒想到她竟小跑着跟了上來,臉上帶着一絲好奇,口如懸河地說:“302號病房的病人是你的朋友吧?我剛剛去給他換藥的時候,那羣人就凶神惡煞地衝了進來,連拉帶推地把我趕出了病房,出門的時候我看到他們腰上的刀,至少有二十釐米,嚇死我了。”
我笑,說:“你看錯了,二十釐米的刀在腰上怎麼藏得住?”
小護士說:“我沒看錯……就算沒有二十釐米,至少也有十幾釐米……不是,你相信我吧,他們真的帶着刀,所以我纔去叫來了保安,本來想抓他們去拷問拷問,讓他們吃點苦頭的,醫院裡竟然敢攜帶武器,一定有所圖謀……”
我不想和她糾纏,打斷道:“你想多了,他們只是來看望我的朋友。”
小護士不依,看着我說:“你說謊,如果是看你朋友來的,他們怎麼會和你打架?”
我懶得理她,加快步伐前行。
小護士繼續說:“看吧,被我說中了吧,還不想承認,看看你嘴角都有淤青了。”
我真不知道怎麼回她,三兩步踏進劉鑫的病房,轉手便將房門關上,透過玻璃恐看見她站在門口愣了一會,回神後瞬間怒氣上漲,雙手使勁捶了捶房門,“喂”了兩聲,漲紅着臉,賭氣地離開了。
之後我給李哥去了個電話,先是問了問他那邊調查的情況,李哥的回答是沒有什麼進展,除了那家超市的收銀員,沒有人記得那羣買麪包的男人。之後我告訴李哥今早杜家毫上門挑釁的事,李哥想了想回答說:讓劉鑫轉病房!
經過一系列的手續與協調,最終將劉鑫搬到另一幢樓的305,這一幢主要是些患重病,或是無藥可醫的病人,所以來往的人更少,更加安靜。
晚上的時候,在海鮮樓收拾桌椅,準備打烊,突然接到陶雄的電話,我以爲是劉鑫的事,忙接起來,說:“雄哥,這麼晚了還沒休息,是不是劉鑫的事又查到了些什麼?”
陶雄在電話那頭“哈哈”笑了幾聲,說:“你彆着急,劉鑫的事,我一定會盡最大的努力幫你們的,不過今晚給你打電話不是說這事,我聽說前幾天你救了縣委書記?”
我疑惑,輕聲重複:“縣委書記?”
陶雄說:“是啊,他現在也住在鎮醫院。”
我頓時腦子一麻,沒有說話。陶雄的聲音再次響起,“冉熙,要好好把握住這個機會啊。”我緩了緩神,說:“雄哥,你說的縣委書記是不是叫柯正舟?”陶雄說:“是啊!”我笑了笑,說:“我還真不知道他是縣委書記。”
掛掉電話,一旁的李哥問:“是陶雄打來的電話?”
我點點頭,有些木訥,一字一句地說:“柯正舟是縣委書記!”
李哥有些驚訝,繼而輕輕一笑:“這也難怪,連蔣幹、曹翻天都競相巴結他,看來這個渡口鎮還真是臥龍藏虎……”話沒有說完,我明白他的意思,如今的社會,只有官與民、白與黑的交錯參差,才能最大限度地爲自身帶來利益。所謂的黑社會如果沒有保護傘,是絕對成不了氣候的。
這個渡口鎮,名義上是一個鎮,但實際上存在的不僅僅只是黑社會與官員的勾結,還有一個不能說的組織,秘密存集於此。雖說我對這個組織很熟悉,但沒想到這些年來,它還能這麼興旺,還有這麼多愚蠢的人去信它,悲哀。後來我才明白,如今這些人已不是信與不信的問題,而是……反……
和李哥的商量之下,第二天一早我特意買了些水果,之後直奔鎮醫院住院部507號病房。對於我的突然到訪,柯正舟沒有太多的驚訝,但顯得熱情,“是顧老弟啊,快請坐,快請坐。”
我放下水果籃,向四周打望一番,問道:“今天怎麼就柯先生一人?”
柯正舟說:“哦,明天就出院了,我讓孫吳提前去辦理出院的手續,回家靜養。”
我點頭,慰問道:“柯先生身體恢復得怎麼樣了?怎麼不在醫院多觀察幾天?”柯正舟說:“醫院裡四處都是藥味兒,聞着難受,還是回家自在些。對了,你哪個受傷的朋友怎麼樣了?”
我低頭,心中一絲難受,沉重道:“還是老樣子,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會甦醒。”
柯正舟一臉惋惜,說:“唉,他也是個好同志,怎麼就……唉!”
我跟着嘆口氣,換言道:“對了,我記得柯先生出車禍那晚是被一輛大卡車撞上,這事查清楚了嗎?”
柯正舟沉默了一會兒,臉色稍稍有些難堪,說:“查了,一場意外,交通事故中的那個卡車司機已經死了,車禍當晚就死了。”
我原本想對柯正舟說,難道柯先生認爲這真是一場普通的交通事故?想了想,忍了,感覺此時說這話還不是時候。
從醫院出來回海鮮樓,打車的空檔見一個光頭男人一瘸一拐地走下樓梯,剛走了沒幾步,腳上一滑,連滾帶爬摔了下去,路過的行人被嚇到,有些立馬逃也似的走開,有些則停下腳步遠遠觀望,沒有一人上去攙扶。
我猶豫了一下,毅然上前將他扶了起來,關心道:“你沒事吧?”
“顧……顧哥,你怎麼在這裡?”男人驚訝地說。
不看不知道,一看才認出是杜濤,以前我做和尚那家廟裡的和尚,因爲性格老實,對我還算可以,所以我對他的印象挺不錯。
我隨便付應:“我來看一個朋友。”說完看他一臉淤青,又問:“你的臉是怎麼回事?腿好像也受傷了?”
杜濤忙別開臉不看我,說:“沒,沒什麼。”
他不回答,我也不好再問,想了想說:“你現在腿腳不方便,我去幫你叫輛車送你回去吧。”
杜濤神色慌張,忙擺手說:“不……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吧,謝謝你。”
我說:“快中午了,要不我們找個地方一起吃個飯吧,以前在廟裡的時候,你也挺照顧我的。”
杜濤不推遲,說:“好!”
吃飯的地方是一家簡單的中式餐館,我們點了幾樣小菜,又要了半打啤酒,看得出杜濤心情不太好,漸漸地多喝了幾杯,他的話也變得多起來。
杜濤端起一杯酒,笑道:“顧哥,你是不知道,你走了之後廟裡的人可想你了。”
我笑,隨口回道:“他們怎麼可能想我,杜兄弟,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吧?”
杜濤擺手,又是一杯酒下肚,說:“沒,不是開玩笑,是真的。大家都說你膽子夠大,尹當那個地痞子都被你收拾得服服帖帖。”
我笑笑,不言語。杜濤又說:“還有那個龍在天那個禿驢。我聽說你也收拾了他,是不是真的啊?”
我不回答,反問:“你覺得龍在天是個什麼樣的人?”
杜濤想也不想,罵道:“他就是個畜生,豬狗不如的東西。在外頭找婊子都是一副大款的模樣,對我們這些小和尚卻摳得要命,一分錢都恨不得掰成兩半分給我們,還動不動就說我們好吃懶做,不認真幫他做佛事,我們還要怎麼認真啊,一場佛事他自己賺兩三萬萬,就給我們幾十塊,豬狗不如的東西。再等段時間,我換個寺廟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