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不能再等了啊。不行,一定得去找他。不找你,我找誰?她急得象熱鍋上的螞蟻,走到門外,朝兩邊看看,都是認識的鄰居。問他們借錢,怎麼開口?就是開口,他們能借嗎?要是他們告訴爸爸媽媽,不就暴露了?她看看太陽,眼看要中午了,要是媽媽回來,下午把我帶到飯店裡去,那就逃不成了。
背上冒起熱汗。象敵人要打進來一樣,她慌慌張張地收拾着行李。爲了輕裝逃跑,她只帶了一些女人的必須用品和幾套時下穿的衣服,就草草地寫了一張紙條:
爸爸媽媽:對不起你們了。我要去上海找他,找我肚子裡孩子的爸爸。你們不要替我難過,女兒不會死的,放心。
寫到這裡,她熱淚盈眶,淚水往紙上噗噗直跌。再也寫不下去了,就丟了筆,匆匆忙忙鎖上門。埋頭從巷子裡穿出去,跟誰也不打招呼,奔到前邊那條馬路邊,心急火燎地等着開往縣城的車子。
她站在路邊緊張死了,唯恐被人發現。車子遲遲不來,她的心都快急碎了。見遠處有人走過來,她趕緊轉過身,蹲在馬路邊,埋下臉。
“唷,是小玉啊?”背後突然響起叫她的聲音,
她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是鎮上雜貨鋪的孫老闆。“你也去縣城?”他嘻皮笑臉地走上來搭訕。她沉着臉,只冷冷地嗯了一聲,就往旁邊走開去。她怕他七問八問問出事情來。孫老闆跟爸爸挺熟的,要是他看出我的破綻,打電話告訴爸爸,那就糟了。
孫老闆見她避着他,知趣地不吱聲了。蘇小玉遠遠地背對着他,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神情。又過了一會,一輛麪包車開過來。她急忙跳上去,揀個角落坐下來,埋下頭裝睡。到了縣城,下車時,她才衝孫老闆笑了笑,揮揮手說:“我去,找我同學。”躲開他,迅速往一輛開往西安的長途車走去。
到了西安,她買好火車票,才稍稍鬆了一口氣。可是另一種擔憂又壓得她喘不過氣來:身上只剩下36元錢,一路上,飯我可以不吃,可到了上海,要是他不睬我,或者關機,那不要死人啊!
多麼危險啊!爲了夢想,她一失足成了千古恨;現在爲了肚裡的孩子,她又不顧一切地逃出家門,也不管前面是陷阱泥坑,還是刀山火海,只顧睜着眼睛往前闖去。
她已經兩頓飯沒吃了,餓得肚子裡有些生疼。站在一個麪店的櫥窗前,她看着裡面一盤清爽的涼拌麪,饞得喉頭咕咕響,不停地嚥着唾沫,卻不捨得進去買一碗吃。轉了好一會,見上車時間快到了,她才狠狠心去超市買了一包麪包,一瓶礦泉水,向候車室走去。
這次去上海,她的心情跟上次完全不一樣。既沒有了激動的想象,也沒有了朦朧的期待,有的只是擔心和飢餓,害怕和不安。所以臉色十分難看,一副落魄逃難的憔悴相,跟外出打工妹幾乎沒有什麼兩樣。所以,車廂裡注意她的人就比上次少了許多。
到了上海,實在不行,就去小飯店打工,她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想,死總是不會死的。實在不行,就去打工。你能幹什麼呢?到娛樂總彙去做服務員總可以吧,但我不能做那種三陪小姐,我只做正宗的服務員。
第二天中午時分,火車再次開進了上海站。蘇小玉望着兩旁繁華依舊的街景和樓羣,沒了上次進城時的新鮮和激動,而是忍着飢餓和疲勞,揹着一隻小包,拎着兩個塑料袋,象一個難民隨潮水般的人流緩緩走出來。來到廣場上,她佝胸縮背地站在那裡,茫然四顧。
廣場上還是人山人海。
“小姐,要住旅館嗎?”不斷有人上來搭訕。
蘇小玉烏着臉一聲不吭。眼下最着急的,是給他打電話。在上海,她舉目無親,只有一個他了——這個原本陌生的男人,現在卻是一個能決定她命運的人。她沒有發短信告訴他,是想給他一個突然襲擊,讓他來不得躲藏,或者給他一個驚喜。
她眼睛掃來掃去,發現廣場西南角有個公用電話亭,就朝它走過去。進去交了10元錢押金,管理員交給她一張5號牌。她便走到5號位去打電話。可她一拿起話筒,手就抖個不停,話筒都快拿不住了。這個電話對她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要是他關機,不接,拒絕見她,無論哪種情況,她都要流落街頭,成爲一個可憐的流浪女。
她從手機裡按出他的號碼,顫顫地拔過去。謝天謝地,通了。她的心在喉嚨口狂跳不止,屏住呼吸,等待他接聽。
“喂。”電話裡終於傳來他沙啞的聲音,“哪位?”
蘇小玉的心都快停跳了,但她馬上爆發般大聲說:“是,我呀。”
朱曉明愣住了,話筒裡出現了長時間的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