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小黑,想我了吧?”寧晚晴笑微微的輕撫着它,歐陽慕琛走過來,將手搭在寧晚晴肩上,“這馬倒是不錯,曉得認主人。”
寧晚晴輕靠在歐陽慕琛胸前,脣角微微抿起,露出一個蜜一般的笑容,“小黑是我們倆看着它出生的,你忘啦?”
歐陽慕琛看了小黑一會兒,終於長長的“哦”了一聲,“是它啊。”便沒有下文。
寧晚晴有些失落,那天是她十歲生日,歐陽慕琛帶她來馬場玩,剛好趕上小馬崽兒出生,兩人很是看了一場稀奇,末了歐陽慕琛還開她的玩笑說,這馬兒既然和你同一天出生,那就算是你的弟弟了,你是小蘭,他是小黑,你們可真是一對兒好姊-弟。
寧晚晴又好氣又好笑,追在歐陽慕琛身後不依不饒的,直到跑不動了兩人在綠油油的草原上滾作一團。
對於寧晚晴來說,這是兩人之間彌足珍貴的愉快回憶,然而歐陽慕琛卻彷彿完全不記得了,說心裡沒一點悵然,那是不可能的。但爲着這樣雞毛蒜皮的瑣事和歐陽慕琛置氣,那就更加的不合適了,想來想去,只能將這一場回憶合着一點怨氣一道放回肚子裡去。
由於身體上的不適,寧晚晴將小黑交給歐陽慕琛後就獨自去了休息室,隔着落地窗看着歐陽慕琛等人縱馬消失在一望無垠的草原上,心裡面那點微乎其微卻又無法盡然釋懷的不愉快像玻璃上的水珠,終於遲疑的漸漸聚攏到一處了。
他爲什麼會不記得呢?明明兩個人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擁有着那麼多那麼多的回憶,她每每想起,都覺得那些記憶彷彿閃着金邊的夢境一樣,讓人留戀不捨,恨不能重回夢裡一遍,可是他對待他們之間的過去卻那樣漠然,幾乎很少提起,甚至當寧晚晴提起時,他臉上的神情相比她的興奮,都顯得那樣冷淡。這種感覺就好像兩人之間隔着一道名爲回憶的水灣,她滿懷熱烈的望着水中他的倒影,他卻要伸手將它打散。
她終於忍不住懷疑,他的腦海中是否全是與另一個女人在一起的回憶。這並不是沒有可能的,畢竟她在國外的那幾年,無法避免的給了別人趁虛而入的機會。
他與華琳琳大概就是那時候開始的吧,華琳琳愛他,愛到了不計較金錢名分的地步,——那麼他呢,他也愛她嗎?
她總不願意相信他對華琳琳懷着真正的感情,在她的理解中,一個男人倘若愛一個女人,就一定要娶了她,否則要怎麼忍受自己心愛之人躺在別人懷中?歐陽慕琛既然娶了自己,就說明華琳琳在他的生活中並不是不可或缺。至於男人養着外室,這種事情在他們這個階層很是平常,歐陽慕琛的父親甚至在家裡有三房太太並存呢。如果她不是那麼全身心的愛着他,恐怕也是可以學着其他夫人闊太太們,對這種事睜隻眼閉隻眼。
可是她的愛情之於她來說是整個生命,她即便容得了一時,也容不了一時,在她與華琳琳之間,是不可能兩者並存的。
她半躺在窗邊的藤椅上望着天發了陣呆,漸漸感到胸口氣有些不順,心臟一跳一跳的,彷彿從高處落到水泥地上的彈珠。胸腔被心臟撞得很疼,她伸手按住,張開嘴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卻還是清楚的感覺到了意識的流失。
眼前的天幕一點點暗了下來,疼痛有時候清晰,有時候遲緩,但就是不肯放過她,她的眼皮很疲倦的慢慢合起來,揪住胸口的手指最後痙-攣了幾下,像一朵被風吹落的花瓣一樣,慢慢卸去力氣,隨着手臂靜悄悄的滑落……
一個身材高挑、面容美麗的年輕人走進來,他穿着奶白色毛衣外套與綠色襯衣,手中夾着素描本與鉛筆,看上去像是一個剛剛畢業的美院學生。他信步走到靠近門口的位置坐下,一手撐着下巴,一手隨意在紙上描畫着。沒過多久,一個清新雅緻的女子就躍然紙上。
“阿月說你來馬場了,可是我怎麼沒有看見你呢?”他苦惱的皺起秀逸的兩道長眉,對着畫中的女子抱怨,“阿月這個騙子,小爺回去一定好好教訓他。”
這樣百無聊賴的呆了一會兒,時不時的望望窗外,最後他失望的嘆了口氣,從座位上站起來打算離去。
這時,身後傳來一個極其細微的聲音,他循着聲音低下頭,看見一枚碧綠的翡翠戒指骨碌碌滾來,因被他的腳跟阻撓着,不甘不願的停下了前行的步伐。
“這是誰的?”他彎腰將戒指拾起來,好奇的回過頭去。
直到這時他才注意到,身後寬大的藤椅上,安安靜靜的躺着一個女人。
午後的陽光格外的明亮和輕柔,是比蜂蜜還要清淺的顏色。安靜的茶室內,一種淡而微苦的香氣在空中浮動。他似乎正被什麼蠱惑着,情不自禁的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在她面前蹲下-身來。
她很恬靜的睡着,側臉的弧度柔緩而美妙,睫毛長長的垂下來,末梢又輕輕揚起,被陽光渲染着一層金色的光芒。這樣近的距離看過去,她的皮膚好的不可思議,彷彿花瓣上的一片落雪,伸手一碰就要融化。她的嘴脣顏色很淡,在睡夢中微微張着,像在等人親吻一樣。
他的視線滑過她白-皙的頸部,落在她起伏的胸口上。她今天穿着一件十分修身的外套,更襯得她身段曼妙,那高高隆-起的胸-部和纖細緊緻的腰-肢,但凡任何一個男人看見這樣的她,都會忍不住幻想那包裹在層層衣物下的柔軟與豐盈。
“唔……”睡夢中的人忽然從脣邊溢出一絲呻-吟,隨即眉心緊緊皺起,不安的在躺椅上掙動着單薄的身軀……
“你怎麼了?”他被她臉上痛苦的神色驚到,霍然睜大了眼睛,並伸手握住她的肩膀,試圖將她喚醒,“快醒醒,醒醒……晚晴。”
她的喘息漸漸加劇,在掙扎中高高揚起下頜,大張着脣,彷彿一尾擱淺的魚。
“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晚晴?……”一個焦急的聲音不斷的在她耳邊呼喚着她,將她從混沌的的意識剝離出來。她緩緩睜開眼睛,模糊的視線中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
是誰?是他嗎?
“救……救我……”她伸出細長的手指緊緊的抓-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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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溫熱的氣息拂過口鼻,隨之而來的,是兩片柔軟的脣-瓣,充滿渴求和期盼,卻又小心而珍視的與她脣-舌相碰……
窗外,一個女子愕然的望着他們,由於過於驚訝,她甚至伸手掩住嘴脣才使自己不至於驚叫出聲。
在山的最高處,兩匹駿馬迎風而立,馬上的男子俯瞰着山下的風景,英俊的臉龐上帶着躊躇滿志的笑意。
“炳元,你總說高處不勝寒,可是依我看,只有站在這高處,才能落得個清淨。不信你看芸芸衆生,一輩子汲汲營營,從不試圖努力,卻妄想被人公平對待,可是那些泯然衆人的人,哪裡有資格要求話語權?又有誰能夠聽得到他們的聲音?所謂‘登高疾呼’,是爲什麼呢,——站得高,聲音纔夠響亮。”
“慕琛,你志存高遠,我是知道的,不然這麼多年,也不會同你攜手走過。作爲老朋友,我向來欣賞你,佩服你,你比我年輕,但是將來創下的業績必定不可估量,——可是慕琛,你太激進,爲達目的常常不計後果,這樣勢必結下不少仇怨,長此以往,對你很不利啊。”朱炳元面上略帶擔憂的說。
歐陽慕琛聽罷卻是滿不在乎的一笑:“謝謝你替我-操心,但是同樣的話老爺子已經說過太多遍,我早已經聽不進去了。”
“風老先生也勸過你?”朱炳元沉吟道,“看來風老先生早就料到今天了啊。慕琛,不管你聽也好不聽也好,凡事不要太操之過急,我是真不想看見你出什麼事。”
歐陽慕琛面上冷笑,“那些宵小之輩,我還不曾放在眼裡。”
“慕琛,你……唉,”朱炳元重重嘆了口氣,“你這倔脾氣,不知道晚晴拿你有沒有辦法?”
“她?”歐陽慕琛想起什麼似的低頭笑了笑,冷峻的面龐上居然流露出一絲溫柔,“那個傻-瓜。”
像是逃離一場可怕的夢魘,寧晚晴筋疲力盡的睜開眼睛,蒼白的額頭上還掛着細密的汗水。面前一個年輕人正滿懷擔憂的俯身看着她:“你醒了?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胸口還有些悶痛,寧晚晴動作遲緩的坐起身來,長睫輕輕眨了眨,略顯迷茫的看着他:“你是……九兒?”她下意識的環顧四周,似乎在回想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
漸漸地眼神清明起來,原來自己是因爲慪氣才犯了病,而歐陽慕琛大概還同安妮他們一道縱馬揚鞭。剛纔如果不是面前這個年輕人,她還不知道要昏迷多久呢。
“謝謝你,九兒,”她血色淡薄的脣邊露出一抹淺笑,“我現在好多了,真是多虧你……”想到九兒跟她嘴對嘴做人工呼吸,不覺又有些羞赧起來,低了頭說,“上次撞傷你,這次又麻煩你幫我,我真是虧欠你太多了,以後有什麼能用到我的地方,請一定告訴我。”
九兒看着她臻首低垂,雙頰微紅,柔弱的彷彿水中白蓮不勝寒風的模樣,心裡像有隻小貓爪子一下下撓着似的,叫他情不自禁就想一把擁她入懷中——但那樣未免唐突。他看了她一會兒,嘴脣微微上-翹,露出一個和他那張秀雅面容很不相稱的壞笑來:“做我的女人,好不好?小爺什麼都不缺,只差一個美人兒作伴。你要真想報答我,就跟我結婚。”
寧晚晴微微一驚,復又朝他臉上看去,只見他黑曜石般的眸子緊緊盯着她,緋薄的嘴脣含笑,好像一隻壞心眼兒的小狐狸似的,約莫是在戲弄她呢。
“九兒你長成這樣,指不定有多少小姑娘爲你尋死覓活呢,再拿我尋開心,我可是要生氣的。”她故意板起臉,想顯示一點威儀,但還是撐不住抿着嘴笑起來。
“這樣是哪樣?”九兒看着她。他的眼睛生的真是漂亮,黑得出奇又亮的出奇,仔細看人的時候,彷彿帶着一種勾魂奪魄的光芒。寧晚晴心裡驀地一緊,微微錯開目光。
“再好聽一點的詞兒我想不出來,但古人說的‘眉目如畫’,大抵就是你這樣吧。”寧晚晴說。
九兒很開心的笑起來:“這就是我聽過的最好的詞兒了。晚晴,你既然欠我兩次,就答應我兩件事好不好?”
“好,不知道是什麼事?”寧晚晴笑說,“殺人防火、有違綱常的,我可不答應。”
“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九兒狡黠的笑道。
寧晚晴微微有些錯愕,但還是很快應承下來:“好。”
“晚晴,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到底哪裡不舒服?”九兒臉上露出擔憂的神色,“你這樣動不動就睡過去,可太危險了。”
“老-毛病而已,我回去吃點藥就好了,”寧晚晴溫和的笑了笑,“謝謝你爲我擔心。”
歐陽慕琛從山坡縱馬馳來,遠遠看見表妹藍玥騎着一隻白色小馬駒在草原上晃盪,明顯神思不屬的模樣。
“小玥,你楚姊姊呢?”他停在她前方出聲詢問。
“啊?”藍玥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忽然聽見歐陽慕琛的聲音,竟茫然失措的擡起頭來,不敢直視他的眼睛,“楚姊姊……她……她還在茶室休息……”
“哦,”歐陽慕琛點點頭,“我去找她。”
“別——”藍玥瞬間臉色發白,失聲道,“慕琛哥哥,你別去!”
“怎麼了?”歐陽慕琛被藍玥扯住衣袖,不覺有些訝異。
藍玥意識到自己失態,低着頭囁嚅道:“慕琛哥哥,是你叫我來玩兒的,來了又不理我,你……就不能陪陪我麼。”
藍玥垂着頭,長髮遮住雙頰,從歐陽慕琛的角度望去,只瞧見那長長的眼睫和尖尖的下巴,她微微咬着嫣紅的脣-瓣,模樣晚晴可憐,彷彿一隻稚弱的貓兒一樣。歐陽慕琛伸手把她的長髮別到耳後,笑看着她問:“你想我怎麼陪你?”
藍玥怯生生的擡起頭來,水盈盈的大眼睛靜靜望着歐陽慕琛:“慕琛哥哥,我只想跟你呆在一塊兒,隨你怎麼樣都好。”
歐陽慕琛的手指在她腮邊停了一停,輕輕撫了一下她的面頰,藍玥一臉幸福的看着他,在他準備收回手時飛快的捉住了他的手指。
風從兩人身邊經過,藍玥怕冷似的縮了縮身子,情不自禁的驅使着小馬駒往歐陽慕琛身邊靠了靠。
歐陽慕琛寒潭似的眼眸凝視着她,任她抓着手指,表情沉靜不知道在想什麼。
“你-媽媽的事,你一點都不恨我麼?”歐陽慕琛問。
藍玥吃了一驚,但很快她神色篤定的答道:“不恨。因爲我知道那都是別人造的謠,和慕琛哥哥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聞言,歐陽慕琛笑了起來:“不,那都是真的。是我害的你-媽媽一無所有,你應該恨我。”
藍玥瞪大了眼睛:“你……你騙我。”
“我爲什麼要騙你?”歐陽慕琛好奇的看着她,臉上的笑容華麗的近乎殘忍,“就因爲你喜歡我?傻丫頭,沒有人比我更厭惡謊言和欺騙,而你,還不值得讓我去做自己最討厭的事。”
他鬆開她的手,從她身邊經過:“安妮他們在等你,去吧。”
歐陽慕琛和寧晚晴二人驅車回家,因爲是假日出遊,他們並沒有帶司機過來。車廂內縈繞着不知名的外文歌曲,寧晚晴閉眼聆聽,明明沒有半分睡意,卻不得不做出睏倦的樣子來。
如果睜着眼,將面對兩人無話可說的尷尬,寧晚晴心裡很清楚,他們之間存在太多太多的問題,在外人面前尚可維持和平,表現出夫妻情深的樣子,但是一旦剩下兩人獨處,那些矛盾就彷彿沉在河底的碎玻璃渣子,任誰一碰都要被割得鮮血淋漓。
經過十字路口,在等待紅燈的間隙,歐陽慕琛側過身來,凝視着寧晚晴閉目佯睡的面容,不知道爲什麼,忽然湊過去在她脣邊吻了一下。
寧晚晴錯愕的張開眼睛,伸手撫着嘴脣,只覺得剛纔那蜻蜓點水般的一吻恍如夢境,悄悄朝歐陽慕琛看過去,他手握着方向盤坐的筆直,神情鎮定自若,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可是那緋薄的脣邊分明含-着一抹淺笑。
她的臉不知不覺中也有點泛紅,低着頭回味起來,心裡莫名的悸動,忍不住一眼又一眼的去看歐陽慕琛。
一隻手忽然伸過來,握住了她放在身側的那一隻手。
他的手掌寬大手指頎長,掌心有些薄薄的繭子,糙的她手心發-癢。她用手指去摩挲那些硬硬的薄繭,他反手將她不安分的手指緊緊抓-住。
“乖啊,老婆。”
“嗯。”
“今天怎麼這麼聽話了?”他語帶笑意,“不和我鬧彆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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