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親自做?”歐陽慕琛把昏迷不醒的寧晚晴輕輕放到手術檯上,看着謝堯說,“我記得你不是婦產科醫生吧?”
“只是引產而已,做這個我綽綽有餘。”謝堯將目光移到寧晚晴臉上,忍不住讚道,“她今晚可真美。”
“謝堯,你敢再多看一眼,小心我把你眼珠子挖出來。”歐陽慕琛惡聲說道。
“哈哈,那真是對不住了,等下做手術時,我不光能看她的臉,還能看見她身子呢!”謝堯極其欠扁的說。
“那就換人,”歐陽慕琛說,“這個手術我不想讓你做。”
“你確定?”謝堯臉上忽然換上一副認真的表情,“我不敢說是醫術最好的,但絕對會是最細心,最捨不得你老婆身體受到半點損害的。不過,引產手術即便做的再小心,也還是會對孕婦本身造成一定傷害。慕琛,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謝堯,這個孩子不是我的。”
“你怎麼確定就不是你的?它還這麼小,連我們都沒法確定它是誰的,你憑什麼這麼肯定它不是你的呢?”
“謝堯,你非要逼着我說出讓自己毫無尊嚴的話纔開心?”
“歐陽慕琛,你非要這麼固執?”
“她親口說了,她不愛我!”歐陽慕琛憤怒的看向謝堯,“她不愛我,她說她跟我上牀都是一種折磨!謝堯,聽到這些你滿意了嗎!”
謝堯極少看到歐陽慕琛這麼失控的時候,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按住他的肩膀道:“慕琛,冷靜一點……是我錯了,不該逼你,”他看了眼沉睡在那裡的寧晚晴,“你先出去吧,我這就開始準備手術。”
歐陽慕琛疲憊的看了他一眼,走到手術檯前輕輕撫摸了一下她熟睡的臉龐.
他靜靜凝視了她很久。謝堯站在一旁等待着,直到他聽到歐陽慕琛對着寧晚晴低聲說了一句:“對不起。”
他震驚的看着歐陽慕琛,剛想說什麼,歐陽慕琛卻揮手製止了他,一個人走了出去。
她清楚的聽到嬰兒的啼哭聲,從某個遙遠的地方傳來。
她知道那是她的孩子。她知道是。
因爲它的哭聲,是如此的令她心碎。
“寶寶,你在哪兒?”
她循着哭聲四處尋找着。
那哭聲仍然在繼續着。可是她看不見它,她找不到它。
她沒有辦法,將那個哭泣的孩子摟入自己的懷中。
“寶寶,別哭,媽媽在呢,媽媽馬上就能找到你……”
她不斷的喃喃着,希望孩子能夠聽到她的聲音。
她在一條白色的甬道中奔跑着,那哭聲,似乎越來越近……
可也越來越揪心。
“寶寶,媽媽來了……”
眼前的白光,忽然化作了一片猩紅色的海洋。
她的心猛然抽緊了——
“寶寶?!”
寧晚晴猛然張開眼睛!
痛……好痛……四肢百骸間,似乎都流淌着一種深入骨髓的痛楚。
她屏住呼吸,慢慢的去回想究竟發生了什麼——
腦海中最後的記憶,是滿桌子的菜餚、醇香的紅酒。
然後呢?
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她驟然掀開被子,看向自己的身體——
她身上穿着白色的病服,原本微微-隆-起的小腹,此刻已經變得平坦一片……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寧晚晴喃喃着,驟然發出一聲刺心裂肺的哭喊——
“啊!!!!!!!!!!!!!!!!”
聽到寧晚晴的哭喊聲,周媽是第一個衝進來的。
“晚晴,晚晴你怎麼了?”周媽跑到鳳晚晴身邊,緊緊的摟住她單薄瘦弱的身子。
“孩子……孩子……我的孩子……孩子……”
寧晚晴慘白着一張小-臉,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只不停哆嗦着嘴脣,在周媽懷中瑟瑟發抖。
周媽看的一陣心疼,輕輕撫摸着寧晚晴的背說:“不哭,晚晴,不哭……周媽在……不哭。”
小時候,每當晚晴受到委屈時,也是這樣躲在她懷裡哭的。
寧晚晴聽着熟悉的聲音,慢慢安靜下來,只是渾身仍然不停的抖動着,好像十分怕冷一樣。
周媽禁不住又緊了緊胳膊,將被子往她身上攏了攏。
過了一會兒,寧晚晴忽然擡頭,有些茫然的看向周媽:“周媽,你怎麼來了?”
她的表情好像十分清醒一樣,周媽看着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不知道爲什麼有些心虛。
“我擔心你……所以……”
“周媽,我們好久沒見了……”寧晚晴喃喃的說。
“傻閨女,你說什麼呢?”周媽嚇了一跳。
“周媽,自從上次回老宅後,我都好長時間沒見着你了呢。”寧晚晴臉上露出一個恍惚的笑容。
然而對周媽來說,這笑容比哭還要可怕。
“晚晴,你怎麼了?你看清楚,我是周媽啊,我們不是……前幾天一直在一起嗎?”她握着她的肩膀,緊張的對她說,“你都忘了嗎?”
寧晚晴皺了皺眉,有些迷惑不解的樣子:“周媽,你什麼時候來的……我,我怎麼不記得了。”
“前一陣子,晚晴,你到底怎麼了?”
“我……我不知道。”她似乎拼命回想着什麼,但腦海中又全是空白一片,“我什麼都不知道……周媽,我怎麼了?”
周媽心痛的落下淚來。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她放開晚晴,一個人腳步蹣跚的朝外走去。
強烈的愧疚感,已經快要把她吞沒了。
因爲她,晚晴沒了孩子。所以纔會變成這個樣子。
這都是她害的……
她對不起晚晴,對不起小姐啊……
她緊緊攥着拳頭,站在門外老淚縱橫。
寧晚晴的樣子不僅嚇壞了周媽,也嚇壞了歐陽慕琛。
他請了全國最好的醫生來給寧晚晴看病,連謝堯他都信不過。
可是所有的醫生,看完寧晚晴都只有一句話。
“病人精神壓力過大,所以導致精神失常和間歇性失憶,需要好好調養,不能使她情緒激動。”
歐陽慕琛望着坐在窗邊安安靜靜的寧晚晴,緊緊的皺着英挺的眉頭。
站在他身邊的謝堯也是同樣的表情。
寧晚晴一直沒有動靜,她已經保持相同的姿勢在窗邊呆了整整三個小時。
每當歐陽慕琛試圖勸她離開那裡的時候,她都會一陣暴怒。
“就讓她那樣呆着吧,只要她不去做傷害自己的事。”謝堯無奈的勸道。
“如果她要在那裡呆上一輩子呢?我怎麼辦?”
“這樣的結果,難道不是你咎由自取麼?”謝堯難得的衝歐陽慕琛發火。
“……”歐陽慕琛無言以對。
謝堯重重的冷哼一聲,轉身走出門外。
歐陽慕琛愣了一會兒,也嘆了口氣,往門外走去。
謝堯站在門外抽菸。
歐陽慕琛說:“我真的錯了嗎?”
謝堯搖了搖頭。
歐陽慕琛轉過頭看着他。
聽見謝堯說:“你何止錯了?你簡直是大錯特錯!錯的離譜!”
歐陽慕琛低着頭,慢慢點起一支菸。
淡藍色的煙霧飄散在空氣中。兩個男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陰鬱。
謝堯後悔答應歐陽慕琛的請求,爲寧晚晴做了那個手術。
他用來治病的手,居然親自毀去了一條生命。
他殺了人。
不僅如此,他還間接造成了寧晚晴現在的失常。
他對不起那對母子。他打從心底裡,不能夠原諒自己。
“我不後悔。”歐陽慕琛說,“謝堯,我不後悔。”
“你這個混蛋!”謝堯一拳打中歐陽慕琛的臉頰。
歐陽慕琛沒有閃躲,站在原地接受了這一拳。
英俊的面容上立刻多了一道青紫的淤痕。
練過拳擊的謝堯完全沒有對他手下留情。
他的嘴裡浮現起淡淡的血腥味兒。
“呵,謝堯,你跟我這麼大的仇?”吃了這一拳,他心裡反而好受了些,伸出抹去脣邊滲出的血絲。
謝堯沒想過他居然完全不閃,要知道,歐陽慕琛的身手可完全不在他之下。
兩人私下切磋時,歐陽慕琛從來沒有輸過。
“爲什麼不躲?”
“因爲我對不起你。”歐陽慕琛說,“我讓你有了負罪感,抱歉。”
謝堯冷哼一聲。
“但是,如果再讓我選擇一次,我還是不會留下她肚子裡的孩子。”歐陽慕琛說。
“我希望你的選擇是對的。”這次,謝堯轉過頭,認認真真的看着他,“你最好永遠這麼自以爲是,歐陽慕琛,我真心希望如此。否則,以你的性格,我怕你承受不起後悔的滋味兒。”
歐陽慕琛吸了口煙,口氣淡淡的說:“我歐陽慕琛,對於做過的事,永遠都不會後悔。因爲我的每一個選擇,都是必須要做出的選擇。你明白嗎?”
謝堯搖了搖頭,脣邊露出一個不以爲然的笑容。
歐陽慕琛,做錯了事,總有一天要付出代價的。你逃避不了。
“晚晴,吃飯了。”周媽將飯菜端到房中。
寧晚晴轉過頭看了她一點,又無動於衷的轉過頭去。
周媽心裡一顫。
她真的像醫生說的那樣……瘋了嗎?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就在前幾天,她的晚晴,還像個小孩子一樣賴在她懷裡撒嬌。
還甜甜地說,周媽,你做的菜真好吃。
可現在,晚晴既不會撒嬌,也不就笑了。
甚至也不怎麼吃飯。
她一天天的虛弱了下去,臉色白的像透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