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真的啊……”居然被自己猜中,寧晚晴的八卦之心頓時騰騰燃燒了起來,也顧不上丟不丟人了,一副自來熟的口氣湊過去問,“那……她長什麼樣子啊?大概住哪裡?啊,對了,她叫什麼名字?”
“她啊……”阮風華微笑的注視着她,腦海中回想起小時候寧晚晴的模樣,漸漸地,少女時代的寧晚晴,和眼前這個已爲人婦的寧晚晴的面容重疊在了一起。
她果然沒有變過。
他還記得他送她出國的那一天,她從人羣中跑來,撲到他懷中,對他告白的模樣。
傻姑娘。
我也愛你。我一直都愛你。
那麼你呢,你還愛我嗎?
或者說,你現在愛的那個人,還是我嗎?
“她有一張白皙秀美的臉頰,下巴尖尖的,眼睛大大的,烏黑又明亮,她在外人面前喜歡裝的很文靜,私底下卻有些淘氣,有時候還愛耍賴……她有一把柔順的頭髮,細細軟軟的,摸起來很舒服。她的聲音很清脆,叫我哥哥的時候,總是甜甜的,讓人聽見就想給她一把好吃的哄哄她、逗她開心。她的個子,從小就比同齡的女孩要略略顯得高挑一些,長大後,想必也是很高挑的身材吧。”阮風華聲音平靜而輕柔,卻每一個字,都像微涼的雨滴,落在寧晚晴的心上。
她不遲鈍,她聽得出來,阮風華口中所說的這個人,和她很像……或者,就是她。
隨着他的描述,她那些本來已經遺忘的過去,竟然有一部分漸漸浮現在她腦海中。
她想起了自己年少時的樣子。
那個笑盈盈的少女,完全和他所說的一模一樣。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叫什麼名字?”寧晚晴不由自主的握起了手指。
阮風華靜靜的看着她,卻不再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輕張開嘴脣:“晚晴……你……”
這句話並沒有來得及說完,就在那個瞬間,一種危險的直覺佔據了他的身心,使他猛然一把拽過她,把她擋在自己身後……
“啪……”輕微的玻璃破碎聲……
一粒高速飛行的子彈,穿透玻璃,在剎那間,擊穿了阮風華的肩膀……
阮風華的身子被那枚子彈帶的向後一晃,險些倒下,但最終還是穩住了,且緊緊的擁着寧晚晴,用後背遮擋住她全身。
這次襲擊來的悄無聲息,那幾個保鏢在看到阮風華受傷後,纔開始警戒起來。
阮風華知道,這次來的,不會只有一批人。
看來連自己這個做首領的,都低估了影鋒堂的那些殺手。
他們爲了完成任務,已經早就不再拘於單打獨鬥。而是兩組人協作。一組掩護,一組出擊,甚至在必要情況下,不惜暴露和犧牲另一組人,以確保任務的順利完成。
看來阮輕語先前派人解決的那批人,就是被選擇犧牲的那一組了。
短短片刻間,阮風華已經分析清楚了自己目前的處境。
可是,他不能還擊。他現在的身份是一名普通的獸醫,怎麼能在寧晚晴面前用槍?
於是,他迅速的抱着寧晚晴,滾向了一旁的地上。在接觸到地面的那一刻,因爲怕摔倒寧晚晴,他側身使自己的身體狠狠撞向地面……
肩頭的血跡再一次擴大,一塵不染的白色衣袍上,一朵鮮紅的血花淋漓綻放……
槍擊聲不斷的傳來,如同一場無聲無息撲向窗內的冰雹,既保證了足夠的殺傷力,又刻意使用無聲子彈不至於造成太大的動靜……
身在樓下的阮輕語和李唯一,也許一時半會兒,根本意識不到上面發生了什麼……
“啊……!”一名保鏢發出一聲痛呼,那枚子彈穿過他的胸口,帶出一串血珠,筆直的落到對面的牆上。
旋即,那名中槍的大漢重重的倒在地上……
從子彈射過來的方向來看,狙擊點肯定不在對面的大廈上,也許……會更近,更加隱蔽……
這幾名保鏢,根本不能夠支撐多久……
怎麼辦?
阮風華一面緊緊將寧晚晴壓在身下,一面忍住痛意,急速的思考着。
隨着鮮血的流失,他漸漸感到右半邊身體變得冰冷、麻木,如果現在動手,他還有把握掃掉那個狙擊點,再遲一會兒……他恐怕就要支撐不住了……
可是,真的要在晚晴面前露出那樣的一面嗎?
他不想,如果他願意,從一開始,就該動手,那樣的話,那四個保鏢就不會死。
然而他不想,他厭惡自己的那個身份,那樣黑暗而血腥的自己,是配不上單純明亮的晚晴的。
會使用各種槍械,可以輕而易舉的奪走別人的性命——那個被人稱作撒旦的殺手,不是他……
“BOSS,你先別上去……BOSS……等等……”隱隱約約的,外面傳來李唯一的聲音。
沉重而快速的腳步聲傳來。
房門猛地被人大力撞開……!
“讓開!沒用的廢物!”一個男人飽含怒意的聲音響起。
緊接着,一連串乾脆利落的槍聲……
很好,看來射擊的方向是正確的。
至少,他憑着地上或者牆上留下的子彈就判斷出了狙擊手所在的位置。
“BOSS,小心……”
“主……哥哥!”一個女子的驚呼聲……
“沒事。”阮風華扶着寧晚晴從地上坐起來。他剛剛帶着寧晚晴倒下的地方十分的隱蔽,處於射擊死角,因此歐陽慕琛和李唯一、阮輕語一行人上來時竟沒能一眼發現他們。
“啊……你受傷了!”從地上坐起來後,寧晚晴才發現阮風華身上竟然有那麼一大片血跡。
阮輕語如臨大敵的試圖過去攙扶阮風華,卻被他淡淡的擋開:“我沒事。”聲音很低,臉色很蒼白,卻不肯露出弱態。
剛剛解決那些躲在暗處的敵人的歐陽慕琛,不禁對這個看起來斯斯文文的男人產生了一絲敬意。
“多謝你照顧我老婆,害你受傷,我很抱歉,”手中拿着槍,一身黑色西裝的男人走到阮風華面前道,“我會馬上派人幫你安排醫院,同時賠償你店裡的一切損失。”說罷,他長臂一伸,將一旁的寧晚晴攬到懷中,不顧衆人在場,伸手撫摸着她的臉頰,在她額上印下深深一吻,“老婆,你受驚了。”
“我沒事……”寧晚晴卻顧不上與他溫存,伸手推開他,衝到阮風華面前一臉關切的望着他,“阮大哥,你還好吧?對不起,都是我連累了你……”
“不是你的錯,不用自責。”阮風華微微笑了笑,儘管臉色蒼白,嘴脣毫無血色,那笑容卻十分的溫暖。
“不……你明明可以不用受傷的,都是爲了救我,才……”寧晚晴神色有些激動的說。
剛剛那一幕,她記得很清楚,當子彈襲來的時候,是阮風華奮不顧身的撲在了她身上,又不顧槍傷的抱着她躲避,還因爲怕撞痛她而主動自己墊在她身下……不過是一個見過兩次面的人,他爲什麼對她這麼好?
“這是人之常情,誰碰到這種情況,都會這樣做的……”他話還沒說完,忽然間身子晃了晃。阮輕語飛快的伸手抱住他,纔沒有使他倒在地上。
“別說了,先去醫院吧。”歐陽慕琛看了阮風華一眼,吩咐站在一旁的保鏢道,“把他背上車。”
“不用……”阮風華聲音微弱的從阮輕語懷中站直,面容平靜的說,“我自己走。”
歐陽慕琛忍不住又看了這人一眼,怎麼看起來挺斯文柔弱的,脾氣卻這麼倔?
“哥……我扶你吧,這種時候,你就別逞強了……”與其說是請求,不如說是哀求。阮輕語很拿這個不肯在別人面前露出弱態的主人沒轍。
阮風華沒有吭聲,淡淡掃了她一眼,那一眼除了她之外其他人都看不見,只不過那一眼過後,阮輕語再不敢開口說什麼。
兩層樓梯,平時看起來不長,現在的每一步卻都舉步維艱。
阮風華挺直着背一步步往下走,每走一步,腳下就是一條溼漉漉的血跡。
阮輕語沒辦法,只能在他身後虛虛的扶着他,卻不敢觸碰他分毫。
好在樓下的人員都已經被清走了,阮風華這種半身是血的樣子纔沒能嚇到別人。
阮風華上車時已經是強弩之末,右手曲成拳放在脣邊輕輕咳嗽,身子儘管維持着筆直,卻剋制不住的眼前陣陣發黑。
寧晚晴看着心裡難受得不得了,剛想跟上去坐到他身邊,卻被歐陽慕琛一把抓住。
然後他飛快的對司機下令道:“送阮先生去醫院,我們隨後就到。”
那輛載着阮風華和阮輕語以及李唯一還有兩個受傷保鏢的車瞬間在寧晚晴面前絕塵而去。寧晚晴這才生氣的扭過頭衝着歐陽慕琛說:“你爲什麼不准我上車?”
歐陽慕琛眼神複雜的看着她:“……寧晚晴,你對那個男人,是不是關心過頭了?”
寧晚晴不可思議的說:“這種時候,你居然還在吃阮大哥的醋?歐陽慕琛……你怎麼能這麼小心眼?”
“我小心眼?”歐陽慕琛氣極了,反倒發不出火,或者說是不忍對她發火,深深吸了一口氣,歐陽慕琛薄脣勾起,露出一抹無奈的笑容,“算了,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這裡不安全,先上車吧。”
說罷,不由分說拉着她上了停在路邊的黑色賓利。
車裡的氣氛有點僵。寧晚晴一上車,就掙開了歐陽慕琛強拉住她的手。
歐陽慕琛愣了愣,臉色終於漸漸冷了下來。
半個小時前,他在公司,接到密報說有人請了“流星”組織的殺手對寧晚晴下手,當時什麼都顧不上,就帶着槍單槍匹馬的趕到這裡,唯恐遲一點就無法挽回。
他沒想到“流星”的人下手那麼快,也沒想到“流星”的攻擊那麼迅速有力,不過當他舉槍還擊的時候,還是發現,除了他之外,有另一夥人也在攻擊“流星”。
他的手下還沒來得趕到,那麼,是誰在幫寧晚晴?
又或者,那些人要保護的人不是晚晴,而是其他的什麼人?
他腦海中回想起剛纔那個年輕男子的身影。
以男人的眼光來看,那個人身上並沒有什麼出奇之處。
五官算不上出色,僅只是看着順眼的程度。身材有些瘦削,不夠強壯,看來平常要麼缺乏鍛鍊,要麼就是有宿疾在身。
上車時咳嗽的那麼厲害,應該身體好不到哪裡去吧。
這個男人,到底是什麼身份?
他真的像他外表看起來那麼普通,那麼無害嗎?
晚晴又是爲什麼那麼在意他?
這所有所有的問題,他都需要一個答案。
車子很快到達醫院。
還未停穩,寧晚晴就着急的去拉車門。
一隻大手按住了她的小手。
回過頭,她焦急的雙眼撞上歐陽慕琛深沉的目光。
“晚晴,我不喜歡看到你這樣關心另外一個男人。”他聲音平靜的說。
可是平靜的語氣中,卻彷彿蘊藏着很多的情緒。
作爲一個男人,他要怎麼去挽留自己奔向另外一個男人的妻子?
親愛的,你別走。
親愛的,我吃醋了。
親愛的,我不准你那麼在意他。
親愛的,你眼裡都是他,根本就不肯多看我一眼,作爲你老公的我,傷心了。
親愛的……
不,他是男人,這種哭着鬧着挽留對方的事情,他做不來。
這種時候,他甚至有一點羨慕女人。
如果是女人的話,對待情敵,再怎麼撒嬌耍賴,都是可以的吧?
“阮大哥他是因爲我才受傷的。”寧晚晴眼神堅定地看着他,“如果他有事,我會自責一輩子的。”
她說完,就再也不看他。而是掰開他的手,拉開車門向外走去。
男人眼中劃過一絲受傷的神色,但那樣的脆弱也只是稍縱即逝,很快,他又恢復了冷漠平靜的模樣。
他走下車,大步跟上她,大手緊緊握住她的小手。
步履匆匆的寧晚晴回過頭詫異的看了他一眼。
他卻只是淡淡的說:“你一向是個路癡,我跟過來,只是怕你走丟了。”
他不說還好,他這麼一說,還真是提醒了她……
阮輕語、李唯一等人正等在急救室外,看到歐陽慕琛和寧晚晴,李唯一連忙走了過來。
阮輕語仍然直直的站在急救室門外,寸步不離的等候着。
“他怎麼樣?”歐陽慕琛問。
“送到醫院時因爲失血過多昏迷了。”李唯一說,“他也真能撐,一路上一聲不吭的,直到擡上擔架,才支撐不住的暈了過去。”
寧晚晴頓時心頭一痛,一種說不出的難受在她胸腔內蔓延開來。
歐陽慕琛似乎感覺到她的擔憂,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說:“放心,我不會讓他有事的。”
寧晚晴眼中卻漸漸泛出淚花:“阮大哥那麼好的一個人,要是因爲我有什麼三長兩短,我該怎麼辦……”
“沒事的,”歐陽慕琛伸出頎長的手指,溫柔的替她拭去淚痕,“他救了你,就等於救了我,我不會讓我們的救命恩人出事的。更何況,他傷在肩上,按理說不會有什麼生命危險……你放心好了,別哭了,寶貝兒。”
寧晚晴的眼淚卻好像擦也擦不乾淨,不停的往外冒,歐陽慕琛無奈,只好不停的給她擦。
那柔嫩的肌膚上很快泛了紅,歐陽慕琛一面給她拭淚,一面轉頭無奈的跟李唯一說:“想想辦法,怎麼能讓她不哭?”
李唯一想了想,忽然嗖的一下跳到寧晚晴面前:“夫人別哭了,唯一給你講個笑話吧!”
“……”
“……我真是瘋了纔會找你出主意,李唯一,難怪你追不上孫雨薇!”歐陽慕琛一巴掌拍到李唯一腦門上。
“BOSS,是你讓我想辦法的啊……還有,我講不講笑話跟追不追得上雨薇有什麼關係?”李唯一委屈透頂了。
“你給我閉嘴。”歐陽慕琛瞪了他一眼說。
李唯一乖乖的站在一邊,伸手在嘴巴上做了個拉上拉鍊的手勢,當真不再開口了。
看着李唯一這副滑稽的模樣,寧晚晴有點想笑,但是又笑不出來,好在被他這麼一轉移注意力,一時忘了哭,眼淚也就流的不那麼兇了。
她轉過頭,看着前方守在搶救室門前,一動不動的阮輕語,忍不住輕輕的說:“輕語一定很難過吧。”
歐陽慕琛說:“如果躺在裡面的人是我,你也會這麼難過這麼擔心吧?”
“你別這麼咒自己,我纔不希望你躺在裡面。”寧晚晴急忙說,好像生怕遲了一秒,這話就被上天聽了進去一樣。
歐陽慕琛糾結鬱悶了半天的心終於舒坦了些。
伸手摸了摸寧晚晴柔順的長髮,聲音放得很輕很柔,在她耳邊說:“放心,老婆,爲了你,我也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長命百歲,這樣才能和你白頭偕老啊。”
寧晚晴沒有說話,卻悄悄的伸出小指,在他的小指上勾了一下。
這個傻姑娘……歐陽慕琛被寧晚晴這個認真又幼稚的舉動逗得笑了起來。
這邊兩個人打情罵俏,那邊的阮輕語,卻急的恨不得衝到裡面以身代之。
跟在阮風華身邊這麼多年,她還是極少看到他受傷。